他黑水晶般深邃的眼裏沒有了往日的戲謔，鄭重之色說明他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他是認真的。
    我突然有點心慌，稍稍躲避他的視線，支支吾吾道：“我、我知道。”我知道他會幫我的，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可是我……
    我攥緊了手中的紙。紙上還殘留著他懷裏的溫度，小小的一張紙，此時卻似一團燙手的火焰，能灼傷我的心。那份熱度，還有略略粘膩的感覺……粘膩？
    我詫異地再次展開紙片，已經被我蹂躪得發皺的白紙上，些許白白的印記不甚顯眼。放到鼻前嗅嗅，一股淡淡的香甜清冽梅花味兒沁入心間——是梅花糖的味道。我看看紙再看看君若白，視線在兩者間不停遊移。
    君若白被我奇怪的眼神看得有點發毛：“你看什麼？”
    我把紙舉到他眼前。
    桃花眼裏那從不明所以到恍然大悟再到證據確鑿的尷尬的轉變證實了我的猜測。
    “糖呢？”我一手舉著紙，一手討債般伸出。
    他俊挺的臉上泛起一絲可疑的紅色。
    我甩甩白紙，意思是：證據在我手上，別想耍賴。
    君若白舉手投降：“有是有，但不新鮮了，我重做一份給你吧。”
    不新鮮？
    “誰叫你莫名其妙暈了一天的？”他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害我白做。”
    如此說來，他……我心中一動。抵達頤麟莊的那天，大家都很疲憊。半個月的路程是很折騰人的，我本來以為君若白早早休息去了，可原來他在給我做梅花糖。難怪去偷畫的時候沒在書房裏見到他。竹兒跟我提過，君若白經常在書房裏忙到大半夜的。
    我神情複雜。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他放棄了休息時間隻為了給我做糖，連夜的辛苦等來的卻是我的昏迷，該說是運氣差麼？怎麼辦，早知道就裝作沒發現好了，現在的我也就不會快被歉疚淹沒了。
    糖霜的清香猶在鼻尖，我卻沒了勇氣再多看一眼這個從來都護著我、寵著我的青年。
    孩童時的他，陪我嬉鬧；少年時的他，替我背黑鍋；如今的他，會為我做糖。
    眼前似乎能夠看見，那一夜，頤麟莊至高的主人，名動江湖的三公子，玉暖閣曾經的奇才，舍下了自己的高傲與尊貴，在廚房中忙碌，隻為做一份我愛吃的梅花糖的身影。
    紙上會沾有糖霜，是因為想把它們一起交給我吧？可是那時我沒有醒來。
    君若白，你知不知道，你和葉陵，我誰都還不起，一個都還不起？我欠了你們太多，我還不起啊。
    你……何苦……
    “師兄，沒關係的，”我垂著頭，用隨意的不在意的語調掩飾心底的苦澀，“我想吃。”
    “小湘兒……”
    “不行麼？”我仰起臉，擺出天真的模樣。照我年少時的經驗，麵對我這個表情的君若白是一定不會拒絕的。再怎麼說，都不能浪費的他的心意啊……
    果然，桃花眼中湧上了寵溺，但他滿是無奈地說：“我已經丟掉了。”
    我怔住：“丟、丟了？”他就這麼無所謂地把自己的勞動成果丟了？
    “是啊，丟了，”君若白回答得很是幹脆，“沒有用的東西，還留著做什麼？”他的語氣裏帶著點兒理所當然的輕蔑，深似潭的眸子波瀾不驚。
    一股寒意猛地竄上脊背，也許是我的錯覺吧，為什麼書房裏似乎彌漫起一絲陰狠的氣息？轉瞬，又消失了。
    “好了，我下次再做給你吧，”君若白搖搖不知何時掏出來的扇子，打趣道，“隻要你別又睡暈過去讓我做白工就行。”
    “我又不是豬。”我小聲抗議，捏緊了手中的紙，又道，“謝謝，真是麻煩師兄了。”
    “小事一樁，和我謝什麼？”他追問道，“報仇的事需要我插手嗎？”
    我思考著，不由皺眉。
    從私心上來說，能全部憑自己的力量解決最好，但像我這種初出茅廬的人，真要靠自己，這仇也不知要報到何年何月才結束。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看看他們的身份，個個不是朝中大員就是一方霸主，委實難辦。我不是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現在的我已不是那個會衝動地說要殺光山下人救火的黃毛丫頭，君若白的勢力和實力擺在那裏，對於急於報仇的我來說，這的確是一個很大的助力，該不該用呢？可萬一把師兄卷進來遇上什麼危險怎麼辦？
    見我苦惱，君若白也不著急，獨自慢悠悠地品起茶，等一杯茶都見底了，才道：“傻丫頭，我不早被卷進來了麼？”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桃花眼中笑意隱隱，“師門之仇不報，我怎能心安？其實無論你許不許，我都會插手的。”
    敢情是在耍我呐？我氣結。
    “你專心對付魏群衳便好。”淡淡一句話，他給我分配了任務。
    “為什麼？”
    “他不是首領麼？沒人比你更有資格來對付他，”君若白眼裏暴起一絲精芒，“擒賊先擒王，你是想先逐個解決了小蝦米，驚跑了大魚，還是先解決了大魚，再把小蝦米們一網打盡？”
    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錯，魏群衳才是正角兒，若被這個罪魁禍首溜掉了，我豈不是要懊悔一輩子？
    “而且你放心，有我的人盯著，這群蝦米可跑不了，”他自信一笑，“這群家夥可沒魏群衳狡猾，看著容易得很。”
    我點點頭。
    現在剩下的問題是，該怎麼報仇呢？君若白提議道：“要不要慢慢折磨他？”
    “慢慢？”那是怎麼個折磨法？
    “敢滅我師門，那就要有下地獄的覺悟。你不想看看，當眼睜睜看著自己重視的一切消失的時候，他的表情嗎？”如美酒般醉人的聲音蠱惑著我的神經。
    我失了失神，打了一寒戰。不過想想他加諸在我段門身上的，滔天的恨意湧起，不錯，不好好折磨折磨他，怎麼夠？
    我道：“還是師兄厲害。”在我想來，一下結果了他的性命就好，想不到君若白地方法竟是這般激烈，讓一個人從高高的雲端跌下，讓他所掌握的一切變成虛無，那這一下該跌的多痛，這一失去該多麼心痛？相比而言，我的方法倒是種仁慈了。
    但是……我偷眼瞧瞧他，囁嚅道：“師兄，我不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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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爬上來更新了，後麵的章節稍後送上，這幾天應該都是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