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故人依偎柳夢中 第十五章 寶馬照花喧喧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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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麼啊?”我目瞪口呆地看向把我拉坐在他身邊的君若白。
“哼,你還好意思問我?”君若白抬手就給了我一個爆栗,晶亮的桃花眼斜睨著舒舒服服枕在柔軟靠墊上好夢正眠的葉陵,臉色臭臭地道,“你一個還未出嫁的姑娘家,怎能隨隨便便讓一個大男人枕在你腿上?”
呃……我哭笑不得:“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啊……”
“沒、什、麼、大、不、了、的?!”君若白的臉色更沉了一分,表情是極度的痛心疾首狀,“小湘兒,你這樣怎麼對得起師父師娘在天之靈?”
又拿爹娘壓我?
“要是讓師父師娘知道我這個師兄做的這麼失敗,眼睜睜看著小師妹在我麵前被個男子占便宜,壞了名節,一定會死不瞑目的!”
有這麼嚴重嗎?
“還有閣中的師弟師妹們,要是看我對大家最疼愛的如此小師妹漠不關心,導致不明世事的小師妹莫名其妙地被人騙了,清白毀了,大家一定會化作厲鬼夜夜纏著我不放的!”
不、不會吧?!
我半張著嘴,瞪著眼睛看我這位大師兄唱作俱佳地論述著可怖的後果,差點抱不住手中的嵐鳳。
七年不見,大師兄——還真是沒變啊……我先前怎麼會差點被他燦爛的笑容迷眩了眼,還認為是天生的天之驕子?!肯定是腦子被太陽曬暈了出現的幻覺!
從小君若白在護我寵我供我“欺負”之外,還很會擺大師兄的架子訓我,訓的內容無非是將一件事進行無限放大誇張,好像隻要我做了或是已經做了那件事,下場會很慘很慘很慘到慘絕人寰。雖然我一向對此嗤之以鼻將它當做耳邊風,但顯然耳邊風的製造者還是樂此不疲,非常盡職盡心地以異常強烈的熱情去製造出一陣賽一陣,一級高一級的“風力”噪音。
現在君若白已從他自己活著時會遭遇到的種種不幸扯到了死後在地府無顏麵對江東父老的無奈悲哀,我看著那生動的修長眉眼,喋喋不休的形狀優美的唇,並沒有像小時候一樣不耐地打斷他的話。在這一刻,時光飛退倒回,眼前的不再是英俊的青年而是那活潑陽光的少年,馬車也不再是馬車,而是化作了一片精巧的亭台樓閣,流水潺潺,清風和煦,在一個個落花的清晨,飄葉的午後,漫著充滿生氣的寧靜美好。
心頭,有絲酸澀漫漫溢出。
我垂下頭,緩緩地將頭頂抵在了依舊陶醉地沉浸於語言藝術中的君若白的肩窩。
他頓時停下了長篇大論,也沒問我什麼,隻是輕輕地環住我拍了拍我的肩,下巴靠在我的發上淺淺地蹭著。
我忙推開他笑罵道:“我又不是小狗!”
他沒反駁我的話,沉默地徑自伸手撥開我額前散落的發絲,露出我那已然泛紅的雙眼。
“不要再想了,讓它都過去吧。”醇美如酒的聲音蠱惑著、治愈著我受創的心靈。我苦笑,還是被他發現了我的脆弱啊。
玉暖閣,終究是我心中的一塊柔軟之地,即使,它已長滿了尖刺,布滿了倒鉤,一觸碰便傷得人鮮血淋漓。
提氣收拾好那份觸景傷情的脆弱,心中不斷地告訴自己要堅強。隻有堅強了才能克服弱點,克服了弱點才能強大,強大了,才能夠有能力報仇。
隻會一昧緬懷著過去,抱著不幸不肯鬆手的是懦夫,能勇敢麵對現在,奮力掙脫不幸枷鎖的才是強者。我告訴自己:我有葉陵的陪伴,有著君若白的支持,我不是孤單一人,又何懼於天下?我要記住,我已不是那個沒用的段茗湘了!
豁然開朗的我嫣然一笑,再次輕撥琴弦試譜新曲。
事實證明,拉車的是清一色的優良千裏馬就是好,腳程比普通的馬快了不少,黃昏時就載著我們抵達了距玢泉城千裏左右的西濱城郊,使我們擺脫了露宿野外的命運。
對於普通人,好吧,對於正常人而言該是結束一天的勞作回家休息的黃昏時分,對葉陵來說,則是新的一天的開始。夕陽西下,伴隨著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大地上,葉陵終於在夜色籠罩浸染天際之時睜開了他那琥珀般剔透清亮的淺褐眸子。
“醒了?”我在他迷茫的雙眼前揮了揮手。
葉陵邊打嗬欠邊環視四周道:“這是哪兒?”
“西濱。”君若白回答道。
“我……離開玢泉城了?”很顯然,葉陵人醒了,腦子還沒醒。
我改坐到葉陵身邊,解開他束發的錦緞,取出懷中雅致的烏木梳熟練地為他梳頭,嗔道:“就知道你睡死了,今個兒一大早我們就出發了,還是我把你拖上車的呢!”看看,叫你早點睡的吧,要不是彈了一夜的琴會累成這樣?彈琴最費心力,明知自己的作息習慣還不聽話,最後要我一個弱女子把你拖上車!能抱怨的地方,當然不能放過!
“為何要離開?”葉陵顯然沒有半點檢討的樣子,或者說,他從來沒意識到自己犯過錯。
“……”我想到昨晚他發狂的樣子,仿佛青冥劍光在眼前瞬間閃過,不願重新提起的我加快了語速模糊道,“我們殺了玢泉城的官兵,不逃等著被抓呀?”
“……是我的錯。”正梳著,頭發的主人低下了頭。
聽他聲音悶悶的,我安慰道:“不關陵的事,是他們自己找死啦!”說到底,葉陵會突地狂性大發還是因為我的緣故,又怎能去怪他呢?而且玢泉官兵是非不分善惡不辨,與孫茂疆那等小人禽獸同流合汙,技不如人還敢找上門來,的確是自己要找死了,怨不得他人。
“確實,這不關葉公子的事。”君若白附和著,啜了口香茗,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幾分真幾分假,是應和還是敷衍。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為葉陵梳頭的手:“葉公子這一覺睡得真是安生呐——”
聽他拖長了尾音,我心中一顫,老天,師兄他生氣了!
隻聽得君若白揚眉喚道:“竹兒。”
一直坐在車簾外的竹兒聞聲鑽進車廂低眉斂目恭聲道:“少爺有何吩咐?”
君若白嘴角一勾,笑得詭異而燦爛:“好歹我們是做東的,怎能待客不周?竹兒,”他指指葉陵,笑意更甚,“給葉公子梳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