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我愕然，“我，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值不值得，我自己最清楚，”點點晶瑩在他眸中綻放，那耀眼的光華化作一腔柔情，“我葉陵是為了段茗湘而存在的——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我呆呆地看著他，看著他俊美無鑄的臉龐，看著他琥珀般剔透深情的眸中我的倒影。他的眼裏從來都隻有我，從我們相識的第一天起，隻要我抬頭看他，總能發現他眸中濃得化不開的款款柔情。那種眼神，那種深切的愛意與悲傷，令我沉醉，也令我害怕。
    麵對一個初次見麵的人，誰會流露出這般模樣？
    即便是一見鍾情般的愛戀，又何以會散發出如此絕望的氣息？
    你看的是我，卻又不是我。
    你愛的是我，卻又不是我。
    或許，我隻是你所追逐的一個幻影，保留了些許你所熟悉眷戀的影子，卻終究隻是一個幻影。
    這樣的我，不能利用你的感情，不配占有你的溫柔。
    因為若是有一天夢醒了，你能毫不留情地揮袖離去，再不回頭，我怕自己早已深陷於你精心編製的情網，無法自拔。
    與其到時痛苦難耐，我寧可不曾擁有。
    不曾擁有，就無謂失去。
    我平複了一下心情，側身避開葉陵繾綣萬千的視線淡淡道：“這種事還是我自己來吧。”
    似乎是感覺到了我語氣中的疏離，葉陵沒有再堅持，他握緊了我的手，那力度就像是要讓我無法逃開般，輕輕道：“我隻希望你記住，無論何時我都會在你身旁。”
    我點點頭，轉軸撥弦，繼續彈奏。
    葉陵不再攔我。
    今夜，琴聲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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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我早早出了客棧，雖然昨晚一夜未眠，我還是很精神地在福門客棧附近晃了一圈。
    晃夠後我回到客棧點了籠小籠包子和一碗米漿，邊吃邊向店小二打聽：“小二哥，我剛剛看街上張燈結彩的，是城裏要辦什麼慶典麼？”
    “嘿嘿，姑娘是外鄉來的吧？”店小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姑娘有所不知啊，今個兒是上元節，晚上咱們玢泉城的上元燈會可熱鬧了，滿大街的花燈看得人眼花繚亂的，還有當紅的戲班子唱戲，姑娘若是喜歡些精巧的小玩意兒也可去擺攤的地方看看，今天晚上好貨多著呢。上元燈會賞花燈，聽聽戲，好玩的多得很。最重要的是——”他忽然放低聲音，低頭神秘兮兮道，“上元節各家的公子小姐姑娘小夥都會出門賞燈，可是尋得意中人、會會情哥哥情妹妹的好機會，我看和姑娘在一起的那位公子真是一表人才，晚上讓他帶姑娘你去逛逛吧？！”
    我大窘，一不小心嗆了口米漿直咳嗽。
    “姑娘，聽我的沒錯！說起玢泉城的上元燈會可真的是遠近聞名，姑娘不去看看可惜了！”他對我眨了眨眼。
    我狠瞪他一眼，臉卻不爭氣地紅了幾分。
    店小二見狀忍著笑跑開。
    被他一笑我窘得再沒了吃早點的心情，在掌櫃處給自己開了一間上房後，抬步上樓去看葉陵。
    小心地推開房門，我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
    葉陵躺在床上，微微淩亂的墨色發絲閃著漆亮的光澤如流水般傾瀉了半床，纖長的羽睫在他白皙俊美的臉上投下淺淺的青影，胸膛微微起伏，睡得正沉。
    昨晚陪我到寅時，到現在也隻睡了一個時辰，他定是累極了。
    看了半響，我忍不住伸手捏住他挺直的鼻子。
    “……唔……”睡夢中的葉陵悶哼一聲。
    我半蹲在床邊，老神在在地稍稍加重力道。
    如我所料，葉陵連手都懶得揮，隻是輕微搖搖頭，希望能甩掉捏住他鼻子的“不明物”。
    我莞爾，惡作劇的心思一起就壓不下去了，任憑他如何搖頭就是不鬆手。
    大概是感到徒勞無功，葉陵幹脆微微張嘴，薄薄的的雙唇輕輕顫動，轉眼間又沉沉睡去。
    我氣結，這、這哪有一星半點兒江湖高手該有的樣子？！連點警覺性都沒有！
    看到他愜意地蹭了蹭枕頭，俊美無鑄的臉上難得一見地流露出一股孩子氣，我不覺鬆了手，支著頭看他毫無防備的睡顏。
    葉陵是從不肯早起的。我一直堅定地認為賴床是他除了彈琴、武功、詩書之外的第四大絕技。一開始我還會想辦法去催他起床，但在用過無數種方法後我終於認命地發現——在這一方麵，他沒救了。爹教導過，一日之計在於晨，對練武之人而言早起練功更是金科玉律，沒有人會把時間浪費在睡覺上。可奇怪的是，天天早起練功的我在武學造詣上總是遙遙落後於天天賴床的葉陵，讓我悶氣了好一陣子。
    或許是白天睡得太多，一到夜裏他可精神了，日夜顛倒的作息改也改不回來，被我指責，他還振振有詞道：“白天有你，晚上有我，安全有保障啊！”
    睡著的葉陵顯得格外孩子氣，一點都沒有翩翩濁世佳公子的風範，無意識地蹭枕頭的模樣像極了慵懶的貓咪。
    我定定地瞧著他，目光變得柔和起來。
    這樣的他，哀傷不再。眉宇間含著淺淺的笑意，是做好夢了麼？
    要是他醒著時也能這樣快樂，該多好。
    正出神呢，恍惚間感到一雙琥珀般剔透的眸子看著我。
    葉陵不知何時半睜了眼，眸中流光溢彩，也不說話，就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驚得一跳三尺高：醒了？！太陽不會打西邊出來了吧？！
    “茗湘……”他喚我，聲音暗啞低沉，透出股若有若無的魅惑。
    我被他充滿殺傷力的聲線殺了個措手不及，禁不住紅了臉，邊應聲道：“怎麼了？”邊暗自慶幸他平時不用這樣的聲音跟我說話，不然刺激性太大了。
    不對！要是我聽慣了的話，不就沒有刺激性可言了？！
    唉，想什麼有的沒的，八成是這小子睡糊塗了吧。
    我整理好自己的思緒，隻聽得耳邊飄來一句：“不要再離開我了……”
    燦爛的笑顏，魅惑的語調，憂傷至極的話語。
    “答應我……不要再離開……我會贖罪的……隻求你，不要離開……”
    心悸得厲害，揪痛感一點一點折磨著我觸不到的地方，腦海深處升騰起無盡的絕望和悲傷，眼中酸澀起來。
    好陌生，又好熟悉的情緒。
    一滴淚劃過臉頰，將我從莫名的情緒中拉離。
    我錯愕地試著臉上的淚水，溫熱的觸感告訴我我不是在做夢。
    為什麼？
    剛才的悲傷淒涼仿佛是深深烙進靈魂的印記，因為葉陵的一句話宣泄而出。
    葉陵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又為什麼會傷心落淚？
    疑惑不解的我看向始作俑者：“陵，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葉陵沒有回答我，他還在笑，流光溢彩的眼中夾雜著迷離之色，再仔細看去，竟沒有焦距。
    他閉上眼，又舒服地蹭了蹭枕頭。
    他、他——
    我不敢置信地聽著他的呼吸聲恢複到了我熟悉的、規律的節奏。
    “呼……呼……”
    空氣中隻剩下他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和我氣急敗壞的喘氣聲。
    原來他根本就沒醒過！
    “葉——陵——！”客棧上空回蕩著我憤怒的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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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在夕陽把最後一抹餘暉灑向大地時，葉陵揉著惺忪睡眼打著嗬欠，醒了。
    “茗湘，你臉色好差，”他詫異地看著我黑黑的臉色，“不舒服？還是誰惹到你了？”
    我睨了他一眼，哼了聲轉過身去。
    葉陵也不惱，了然道：“又失敗了？”
    我的臉更黑了三分。
    “早和你說別費心叫我起床嘛，”他忍住笑意斟了杯茶給我，“消消氣吧。”
    我看了看他，還是接過了茶杯，撫著杯壁狀似無意道：“陵，你今天說夢話了。”
    “是麼？說了什麼？”他神色淡淡，又給自己倒了杯茶。
    “你說……”我捧著茶杯小心地看著他，“你說‘茗湘，答應我不要離開，我會贖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怔住了，握住茶杯的修長手指抖了抖，幾滴茶水濺出，在他素色的衣上緩緩暈開。
    “……沒什麼意思，大概是我睡糊塗了吧。”葉陵隨意道，臉上掛著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我裝作低頭喝茶，偷偷抬眼瞧他安然自若的模樣。
    沒什麼意思？！你真當我是傻瓜呢？！算了，你不說，我也不問。
    當即，兩個人都埋頭喝茶。
    “茗湘，”葉陵在“喝”了好一會兒的茶後打破了沉默，“今晚有上元燈會，想去嗎？”
    我抬頭道：“你知道？！”
    “傻丫頭，”他笑了，嘴角彎彎，“好歹我也在玢泉城中探了半個月的消息，不會沒用到連這都不知道吧？你要去看看嗎？”
    “要去要去當然要去，”我笑開了花，“既然碰上了，當然得見識一下這玢泉城的上元燈會是否真如店小二說的一樣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