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故人依偎柳夢中  第五章 千裏東風故人來(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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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我不解,“他是我師兄。”
    葉陵不以為然道:“你不是看到他應了孫茂疆的宴麼?”
    “那也不能說明什麼啊。”
    “茗湘,你真的這麼信任他?”他幽幽道。
    “與其說是信任,不如說是我想賭一次,”我笑了,“我賭他值得我信任。”
    “如果你輸了呢?”
    “段茗湘今生早已輸了許多東西,如今隻有賤命一條。”我笑得愈發歡快,“若再輸了這一次,能去黃泉路上陪伴爹娘也不錯。”
    葉陵歎息道:“你還在責備自己。”
    他坐到桌邊:“玉暖閣是你的心結,我也幫不了你什麼,隻有靠你自己去看開。至於你師兄……不是我懷疑他,隻是無論他個人好壞與否,我都希望你能離他遠一些。”
    看著葉陵一臉嚴肅的樣子,我忍不住想逗逗他:“陵,你吃醋了?”
    “你在乎嗎?”葉陵眼角染笑。
    我語塞。
    一同生活了六年,不是不知道他對我的好。我無法忽略他溫柔而憂傷的眼神,就如同我無法忘記玉暖閣一般。我不是一個遲鈍的人,也明白葉陵對我的好和哥哥們是不同的。他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太突然地闖入我的生命中,突然得我無法逃離,逃離無盡黑暗中這唯一的光明。我依賴他,眷戀他,放縱自己沉浸在六年間他毫不吝嗇給予的寵溺裏。可他的出現太像一個甜美的夢,我雖然知道他對我的好卻始終無法回應,因為我害怕,心底總有個聲音不斷提醒著自己:如果這美夢碎了,我將萬劫不複。
    不想更痛苦,所以,不敢觸碰。
    今天一定是昏頭了,竟然對葉陵說這個,我暗罵自己的沒神經,不敢對上他淺褐剔透如琥珀的眸子。
    房裏的氣氛怪異起來。
    不好,趕快轉移話題!我瞟到瓶中的紅梅,道:“為什麼天天送花過來?”
    “你不喜歡?”
    “喜歡啊,可是,”提起這個,我心中積壓了十多天的怨氣頓時一湧而上:“你為什麼寧願送花來都不肯見見我?”
    “我——”他情不自禁地握上我的手,溫柔無奈的神色突地一變,聲音中霎時充滿涼氣,“你的手……為什麼要弄傷自己?”
    “啊……”我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左手上的濕濡,一翻手掌,殷紅的血色在雪白的手心裏更顯刺目。
    “金瘡藥和紗布呢?”他看著我的傷口神色愈發冰寒。
    我顫巍巍地指了指梳妝台上的一個小瓶。
    葉陵取了藥瓶和紗布,又用一旁盆中的淨水幫我清洗了傷口,小心地敷著藥。
    偷眼看他冰霜滿罩的臉,我不由小聲嘟噥:“小傷而已,你也不至於這樣吧。”這冰寒的氣場讓我覺得涼颼颼的。
    葉陵似乎沒聽見我的話,頭也不抬地專心上藥,隻是在包紮的時候看似“不小心”地壓了壓我的傷口。
    “痛痛痛!”我疼得直吸氣,這絕對有謀殺的傾向啊!他明知道我最怕痛了!
    “以後我再也不會弄傷自己了!”我大聲賭咒,隨即可憐巴巴地盯著他:自首是正道呐!
    “知錯就好,”葉陵手上稍一使勁,我被拉到他懷裏,“還疼嗎?”
    我搖搖頭,想起了我先前的問題:“陵,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你寧願送花來都不肯見見我?”
    葉陵抱緊了我低聲道:“我怎麼會不想見你?傻丫頭,我想見你啊。可雖然想見你,和你說說話,我明白對現在的你來說沒有什麼比報仇雪恨更重要。我們人單勢薄,經不起一絲紕漏,武功再高,行事也得比別人更小心。茗湘,我不想因為一己私念而毀了你的心願。”
    聞著他衣間的淡淡梅香,我默默地摟緊了他的脖子。
    他,在不知不覺間為我考慮了這麼多麼?陵,我欠你的越來越多,叫我怎麼還得清?
    “明天,”我靠在他頸窩,迷醉在清冽的梅香中喃喃道,“明天別再送梅花過來了,不方便吧。”
    “不會。送枝花這樣的小事還是難不倒我的,”葉陵如水般溫和的聲音在耳旁低低縈繞,“我既無法陪在你身邊,就讓它代替我陪著你吧。這是我小小的私心……”
    “茗湘,別忘了——隻要我們都在,我們就都是有家的人;隻要我們在一起,無論哪裏都可以是家。”
    “這次,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他低頭看我,“我絕不會再放你孤零零一個人了……我會一直陪著你……”
    倦意襲上,我迷迷糊糊到:“陵……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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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覺醒來,葉陵已走了。
    看看身上的棉被,真是麻煩他照顧我了。不知今晚還能不能見到他?我看著檀木的窗戶,有絲期待。都六年了,第一次和葉陵和葉陵分開這麼久啊……習慣了每天催他起床,習慣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相處,突然……有點寂寞。
    洗漱過後,我正有一下沒一下地彈著琵琶,蘭姨匆匆進門,說是君若白有請。
    嗬,大師兄來得真快。我趕忙隨著蘭姨下樓。
    樓下,君若白身著一襲寶藍緞袍,襟前用銀線繡上了麒麟圖案。手中一把象牙骨鑲翡翠的折扇緩緩搖著,長發仍是隨意地一束搭在左肩,束發的銀絲繩隨著扇出的微風輕輕晃動,全然一副公子哥兒的派頭。身後三名侍衛模樣的青年整齊地站成一排。
    他朝我笑了笑,衝我點點頭,便領著我向樓外走去。
    “君公子慢走~”蘭姨在身後喊道。
    “嘻,”我撲哧一笑,小聲道,“師兄,你剛才的樣子真的好像個尋歡客啊!”
    君若白眯了眯眼,沾沾自喜道:“師兄的演技不錯吧?”
    “臭美!”
    隨著他上了馬車,我不由驚歎:“師兄,你發達了啊!”可不是,光馬車裏的布置擺設就富麗奢華,從小桌上的茶具到腳下鋪的毯子無一不是精品,更別提這輛馬車本身就是一件藝術品,製作精美,車廂上還雕有龍鳳圖案,鎏金嵌銀,鑲珠砌玉。
    君若白不在意地擺擺手:“馬馬虎虎,日子還過得去罷了。”
    馬馬虎虎?日子還過得去?我甩給他一個白眼,七年不見,大師兄怎麼變得這麼欠扁?
    我忍不住道:“爹教導過,為人處世要簡樸慎行。”
    “師父的教導我一直沒忘,這不挺簡樸的嘛!”
    對牛彈琴!我聰明地閉上嘴巴,不再計較。
    掀開靛藍的車簾,我看向車外。玢泉城不愧是南方大城,其繁華程度自不用說。叫賣貨物的商販,熙熙攘攘的行人,熱鬧的景象與翠泠峰的清冷就仿佛是兩個世界。
    “我們去哪兒?”我問。
    “東郊的錦鴻堤。”君若白解釋道,“繁花似錦,綠蔭遍地,很適合散心。”
    散心?
    我疑惑道:“不是談玉暖閣嗎?”
    君若白點了點我眉心,感歎道:“難得見到你,就別提傷心事了吧。現在轉性了麼?以前的你可不是個能省事兒的主啊……”
    “我——”
    “你敢說你讓我省心過?”他打斷了我的辯解,控訴著,“你自己數你哪天不給我惹禍?”
    “……”我語塞,隨即狡辯,“誰給你惹禍了?我明明惹到的都是我爹啊!”
    “但收拾爛攤子的從來都是我。”
    “嗯?”我威脅地一哼。
    君若白當即舉手投降:“我什麼都沒說。”
    看來我餘威尚在嘛!我滿意地不再找茬。
    見我不予追究,君若白不怕死道:“看來女大十八變是真的啊,當年的小魔女都可以變懂事了……”我眼一橫,他忙改口,“師兄是讚你心性成熟多了!昨天一下子看到你,其實我最初也不敢確定是小湘兒你,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小湘兒的眼神裏,竟也會多了份深沉。”
    “無論是誰,經曆過家破人亡的痛都會這樣吧。”我自嘲。
    “別這樣,”見我眼露悲戚之色,他安慰道,“今天就散散心好不好?把恩恩怨怨什麼的放到一邊。我還是比較喜歡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湘兒,仇恨這個詞真的不適合你。”
    “不是仇恨適不適合我的問題,”我看向那雙黑水晶般的眸子,“而是仇恨已經深入了我的骨血,我無法選擇,無法逃避,我和它,已經分不開了。”
    君若白不再說話,車廂裏隻剩下滾滾前行的車輪聲,和他極輕極輕的一聲歎息。
    錦鴻堤。
    時值三月,正是春光無限好。堤上果真楊柳吐絲,花盛葉茂,澄碧湖水映著點點金色陽光,波光粼粼,生機無限。
    我們下了馬車,留下車夫和侍衛,沿著堤岸緩緩而行。
    此時堤上無甚遊人,我將玉暖閣被毀的經過細細道來,又說了不久前翠泠峰被焚的事,不由心中悲戚難耐,再無心賞景。
    從頭至尾,君若白隻是靜靜聽著,末了,歎道:“想不到玉暖閣百年威名,竟一夕至此。世事無常……想當初若不是師祖將流浪在街頭的我帶到玉暖閣,加上師父的悉心教導,也就不會有今日的君若白。造化弄人啊……”
    “小湘兒你放心,給玉暖閣報仇的事算師兄一份,孫茂疆就交給我了。”他看著我,“你一個姑娘家,呆在碧落樓那種地方終究不好,我們這就回去把你贖出來。”
    “不用。”我搖搖頭,“何必浪費金銀,我自己就能溜出來。師兄你告訴我住在哪裏,明天我自會去找你。”
    如果我就這樣走了,葉陵會找不到我的。
    不知為什麼,我並不想把葉陵的事說給君若白聽。算了,今晚一定要等到葉陵,然後明天和他一起去師兄那兒,到時候再說吧!我做出決定。
    和君若白在城中最好的酒樓歸渺莊用了午餐,又在城裏閑逛了會兒,已是夕陽西下。
    留下住址,他把我送回碧落樓。
    推說身體不適應付了蘭姨,我快步往房中走去。盤算一番,沒什麼可收拾的,看來隻要等晚上葉陵來送花時和他一起離開就好了。
    明天,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我推開房門。
    “嘩——”迎麵一片白色煙霧襲來!
    我猝不及防,將煙霧吸入,頓時腦中一陣暈眩,四肢無力。
    不好,這是軟筋散中的極品——西域眠芸香!
    還不及思考,有人在我腦後敲了一下,我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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