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百萬命案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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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提起師公道,在我們南溪十八村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然而村民並不樂意提起他,即便提起他,感情也有點複雜,有點怕,有點好奇,有點忌諱,等等。眾所周知,師公這個職業,就是替死人做法事,引起村民的眾多聯想也在情理之中。
師公道皮膚黝黑、身材高大,五官端正,鄉下多的是這樣的人。唯一與常人不同的是他的眼睛,而且這種不同隻有在晚上才能顯示出來。人人都知道,到了晚上,他的眼睛變得像貓眼一樣,能射出兩束光芒。據說這就是陰陽目,白天看人,晚上看鬼。
這天黃昏,師公道吃過晚飯,走到村頭的茅廁方便,剛繞過茅廁邊的榕樹,辟麵與一條大漢相逢,師公道猛吃一驚。刹那間,師公道認出他是金瓜村的有名人物,姓楊名立,村民們當麵喊他立哥,背後都叫他楊百萬,因為他是南溪十八村第一個家產過百萬的財主。師公道匆匆一瞥,楊立竟然隻穿著一條褲衩,臉色蒼白。師公道心念急轉:楊百萬這個時候跑到這裏來幹什麼?他為什麼隻穿了一條褲衩?他的臉為什麼連一絲血色都沒有?
楊立伸手握住師公道,那手輕飄飄沒有一絲力道,如一縷冷風拂上師公道的手腕。師公道有點別扭,他和楊立雖然見過幾次麵,說過幾次話,但並不熟。楊立懇切地望著師公道,突然淚流滿麵,哽咽著道:“冤枉啊!”
這一聲冤枉如泣似訴,好像戲台上戲子的唱腔。師公道恍悟楊立已做了冤魂,惻隱之心頓起,問道:“立哥有何冤情,不妨明說,隻要辦得到的,我一定盡力。”
楊立正要開口,忽平地起了一陣白霧,兩個頭上長角的鬼差扣住楊立的手臂,繞過榕樹,倏忽不見。
師公道如做了一夢,驚疑不定。回到家中,桌上已點上了煤油燈,妻子招弟嗔道:“去了那麼久,跌進茅坑啦?”
師公道怕說出真相嚇著招弟,遂笑了一笑,脫衣上床,卻一時睡不著,老是想著楊立有什麼冤情?想來想去想不出頭緒,安慰自己道:“算了,別想了。反正楊立的法事,一定要來請我,到時再看看吧!”
2
次日,師公道睡到太陽曬屁股還沒起身,招弟喊了他幾次,他想起身,偏偏起不來,好像被夢魔靨住了。正在和自己交戰,門口忽走進一個頭發胡須皆白的老頭。師公道認出他是楊立的叔公,已經九十五歲了,曾經中過前清的秀才,村民們都叫他秀才公。
師公道學著戲台上的戲子拱拱手:“秀才公,什麼風把你吹到這裏來?”
秀才公笑道:“我要走了。不承想是你為我送行。”
師公道心下明白,卻說不出話來。
秀才公道:“我手腳怠慢,拜托你把‘橋’造得堅固點。”
原來師公做法事,有一個環節叫“過橋”,由師公在拱桌上擺下兩行圓碗,碗間用筷子連通,即所謂的“橋”,也即傳說中的奈何橋。
師公道答:“我記住了。”
秀才公道:“拜托,拜托。”當下隱沒不見。
院子中一隻公雞打鳴,把師公道吵醒了,他一骨碌爬起身,招弟坐在竹椅上織網,自言自語道:“怪事!公雞怎會大白天平白無事打鳴?”
師公道笑道:“有人來請我做法事了。”
話音剛落,金瓜村的地保帶著一個年輕人走進院子。地保笑嘻嘻對師公道說:“秀才公過身了,請你去做法事。這位是秀才公的孫子楊建中。”
楊建中眼眶紅紅的,細聲細語道:“有勞法師。”
師公道對楊建中道:“麻煩你多走幾步,把我的徒弟娘順、娘乖叫上,讓他們直接到你家。我吃碗稀飯就過去。”原來師公做法事至少要三人,一人打鼓兼打鑼,一人拉響弦,為法師配樂。
楊建中應了一聲,走出門去。
金瓜村不遠,師公道吃過稀飯,和地保走過一片荊棘,跨過兩道小橋,越過幾丘稻田,眼前便出現了金瓜村的荔枝林。秀才公家喪標高懸,親朋戚友、三姑六婆都來了,或坐或蹲,把一座爬地虎式的老房子擠得滿滿的。師公道剛一出現,有人高喊:“法師到了。”
秀才公的三個兒子一齊迎出來,把師公道讓到院子裏,院子早搭上了涼棚,有些日光透過涼棚的縫隙落在地上,紅的晃眼。師公道在板條椅上坐下,隨即一包煙遞到他手上,他剛拆開包裝,又有一碗茶遞到他麵前。師公道忙把煙擱在股邊,接了茶,喝了一口,又拿起煙來抽。這時,娘順和娘乖都到了,眾人幫著把鑼鼓抬進院子,一時間,鑼鼓齊鳴。喪事如儀,逐項舉行。
中間歇場,師公道發現秀才公的兒孫們對一個女人格外尊敬,隻要那女人一到場,立馬為她準備座位,有什麼問題那女人一開腔,總被當成最後決議。那女人約三十開外,生得十分妖嬈,衣裝很是時髦。師公道心想:這世上敬官敬財,這女人莫非是楊百萬的老婆?果然細聽了一聽,有人叫她“立嫂”,有人叫她“立嬸”,都恭恭敬敬。本地有名的財主、官員接踵前來吊孝,見了立嫂先笑臉和她打招呼,倒把秀才公的子孫拋在一邊。師公道暗歎:這立嫂還不知立哥已成了冤魂吧?瞧她笑得多媚。
到了“過橋”環節,師公道記起秀才公的囑咐,原本兩碗之間隻有一支筷子,他特意加了一支,湊成一雙。
頭場法事之後,照例是送靈柩上山。南溪十八村的風俗是,一般大戶人家辦喪事,或者死者上了年紀,都會停靈三、五、七天不等。秀才公壽逾九旬,兒孫又都興旺,所以決定停靈七天。這七天裏,每天師公道隻要到場應卯,虛應故事即可。立嫂有時來有時不來,每次來都興興頭頭的,了無愁容,師公道無意中對她竟多了一份惡感。到了第七天,上山和頭七一起做,師公道唱念到半夜,親朋戚友、三姑六婆都哭累了,個個昏昏欲睡。
師公道一時尿漲,走到火巷盡頭的廁所解手,剛脫開褲子,一陣陰風驟起,讓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頭發根根豎起。
“冤枉啊!”
楊立站在師公道身邊,仍然身穿褲衩,臉無血色。
“立哥?你不是讓鬼差捉走了麼?”
“是啊,這次我叔公歸西,我和鬼差求情,允許我回來觀禮叔公的頭七。”
“立哥,你究竟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我已被秦大湧、金必成所害。請你告知我老婆,讓她報警。”
“我一定轉達。可她萬一不信呢?”
“你就說,我的屍體被藏在伏牛山下的百年古榕中。”
師公道還待說話,一陣雞鳴,楊立已消散無蹤。
忙了一夜,主人請師公道在客房安歇。一覺醒來,已是近午時分,師公道下了床,正尋思去找立嫂,卻見立嫂端坐在客廳中,正和秀才公的兒子、兒媳說話。立嫂道:“秀才公活了九十五歲,人間富貴都享了,這次也算歡喜歸山。”
秀才公眾兒子兒媳陪笑道:“這次多虧你幫忙,喪事才辦得如此風光。本地的官、貴都到齊了,給足了我們家麵子。”
主人看師公道已醒,忙張羅飯食。
師公道吩咐娘順、娘乖收拾鑼鼓,自己站在火巷裏,思忖怎麼跟立嫂開口。過了一會,立嫂往火巷走來,師公道笑道:“立嫂,能否和你說幾句話?”
立嫂有點吃驚,顯然想不到一個師公和她有何話說。
“你的丈夫要我轉告你,他被秦大湧、金心成所害,藏屍在伏牛山下百年古榕中。”
立嫂顏色頓變:“你是鬼?咦,不對,你有影子。你不是鬼如何說鬼話?”
師公道雙肩一聳,血往上衝,苦著臉搖搖頭。
立嫂罵了聲:“神經病。”匆匆走了。
3
師公道領了秀才公家的謝金,背著法器回到家中。剛進屋,一輛警車隨後而至,把村裏的雞、犬驚得亂飛亂跳。警車上跳下兩名穿製服的警察,還有立嫂和一名年輕人。
走在前麵的警官年近四十,虎背熊腰,眉粗嘴闊。他對師公道說:“有些話想問問你。”眼睛向招弟一掃:“請你回避一下。”
招弟看看師公道,師公道點點頭,她方才走了出去。
師公道請他們坐下,警官說:“不必了,我們隻問你幾句話。這位女士想必你認識?”
師公道點點頭:“認識,楊百萬的夫人嘛。”
警官道:“楊夫人說她丈夫讓你傳話給她,說她丈夫遇害了?”
“如假包換。”
警官右手一甩,掌中多了一付手銬:“我以殺人嫌疑罪逮捕你。”
“我沒有殺人。”
“有什麼話到警察局再說!”
警官抓住師公道的手腕,銬上手銬。
師公道的手和警官的手相碰,打一激靈,像接通一條管道,通向警官的往事。他忽對警官道:“你叫郭法天,是個秉公執法的警官。你媽媽昨晚得了急症,渾身顫抖,連夜被送往醫院。家裏人打你的手機,你的手機關了。今天早上你夫人問你昨晚為什麼不開機?你說執行公務。其實……”
郭法天臉色一變再變,拉著師公道走到院子一角,低聲喝道:“你還知道些什麼?”
“其實昨晚你的初戀情人來看你了,你陪她在星星索酒巴裏喝了一夜的酒對不對?”
“你跟蹤我?”
“郭探長,你用一下腦子好不好?昨晚我整夜為秀才公做法事,哪有離開半步?楊百萬的老婆就是一個目擊證人,你隻要到金瓜村問一問,起碼還有五七百個目擊證人。”
郭法天瞪著師公道,冷汗直流:“我的事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
“其實你也不必太內疚。昨天晚上盡管你喝了一夜的酒,好像也動了無數心事,可是畢竟沒有做對不起你夫人的事。再說你媽輸了一夜液,現在沒事了。”
“那麼說,你真的見到了楊立的鬼魂,他要你傳話?”
“千真萬確。”
“你說誰殺害了楊立?”
“不是我說的,是楊立傳話。”
“好,好,好,楊立說誰殺害了他?”
“秦大湧、金必成。”
“你認識秦大湧和金必成?”
“不認識。”
“兩人都是楊立的生意夥伴。”
郭法天打開師公道的手銬,誠懇地說:“既然楊立的冤魂找上了你,那就請你協助破案,好不好?”
“可我還得賺錢養妻兒。”
“放心,請你破案期間,警察局有補助。”
“好吧!”
郭法天向立嫂和那名年輕人招手,低聲嘀咕了幾句。兩人看看師公道,似有不信,再看看郭法天,隻好點點頭。
郭法天當即取出手機,通知警察局抓捕秦大湧和金必成。
師公道叫來招弟,把酬金交給她,吩咐她:“警察局請我做事,少則三天,多則半月,我就回來。”
招弟緊張地問:“你不會犯了事吧?”
師公道笑道:“瞧你說的。我做的都是好事,哪會犯事?到了局裏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4
郭法天的助手小唐駕著警車,小心翼翼地倒退著開出村口。立嫂從車前座扭過身來對師公道說:“對不起,我錯疑了你。這兩天我老是打不通楊立的電話,起初我還以為他到什麼山旮旯收貨去了,手機沒信號。以前楊立也常常到山旮旯收野貨,所以我也沒有疑心。誰知你突然和我說了那番話。對不起……”立嫂忽掩麵而泣。
師公道和郭法天、年輕人坐在後座。上車時郭法天介紹過,這年輕人是立嫂的弟弟,叫陳祖蔭,是個退伍軍人。
師公道答:“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立嫂,你還是想開點吧!”
立嫂掏出一張紙巾拭淚:“楊立究竟是怎麼死的?”
師公道說:“這,恐怕隻有抓到秦大湧和金必成才能真相大白。立哥沒有機會說得很詳細。”
立嫂切齒道:“秦大湧和金必成是阿立的生意夥伴,我見過幾次,斯斯文文的,性格很溫和。誰知他們竟殺害了阿立,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師公道說:“當務之急,是要找到立哥的屍體。”
郭法天道:“這個你不用擔心,警察局監證科的專家和刑警已先趕去伏牛山。我們也去看看吧!”
立嫂忽渾身顫抖。
伏牛山離南溪約有三個小時的路程,一路風光甚好,可惜無人有欣賞的心情。
監證科專家和刑警果然先到了,一排警車劃出現場範圍,閑人不得近前。在百年古榕根部,鋪著一塊塑料布。郭法天走近去,刑警擋住立嫂,郭法天道:“她是死者的遺孀。這位是我的助手。”
刑警放行,立嫂撲在塑料布上,拉開一角,看了一眼,號啕大哭。
師公道也上前觀看,楊立幾乎赤身露身,隻穿了個褲衩,和他的鬼魂一模一樣。
郭法天和陳祖蔭扶起立嫂,立嫂忽然握住師公道的手,懇切地說:“法師,請您一定要把凶手繩之以法。”
立嫂的手像插座,和師公道的手甫一接觸,便接通了立嫂的往事,師公道立即看到立嫂與楊立相識相愛結婚的過程。立嫂本是貧家女,上有雙親,下有三個弟弟,所以她早早便到工廠打工,與楊立相識。那時的立嫂猶如一粒剛剛成熟的水蜜桃,許多人對她表示好感,但立嫂決心接受楊立的求愛,因為她看上了楊立的人品。楊立雖然愛開一些出格的玩笑,但對父母家人非常之好。結婚後,楊立提著一個皮包出外闖蕩,賺了不少錢,給立嫂的娘家建了幢新樓房,把立嫂的家庭照顧得很好。比如立嫂的細弟陳祖蔭,血氣方剛,常常闖禍,楊立提議他去當兵,磨練其銳氣,並答應他退伍後給他找個工作。立嫂對楊立,不但有愛,有敬,兼有感激。
師公道忽覺自己看錯了立嫂。自從第一眼看到立嫂,他總是覺得這個女人太妖嬈,而在他的意識中,女人太妖嬈幾乎和水性楊花劃上等號。但這個表麵印象顯然是不對的。他用力搖了搖立嫂潤滑的雙手,嚴肅地說:“我會盡力的。”
刑警把楊立的屍體搬上車,師公道忽覺楊立對他擠了擠眼,他大吃一驚,睜眼細看,楊立的屍體並無異樣,顯得很安詳。
5
警車回到縣城,楊立的屍體被送進法醫室,要等結案才可領出來。立嫂在夜明珠酒店開了間房,讓師公道住下。
酒足飯飽,師公道在有一座房子那麼大的浴室裏洗了個澡。他活了三十年,也多次來過縣城,可是以前隻看到縣城寬闊的街道、熱鬧的商場、高聳的樓房,哪裏知道樓房裏麵過的是怎樣的生活?現在他泡在浴池裏,猶如身在天堂。
門鈴忽叮咚叮咚響了起來。
“誰呀!”
師公道一邊往腰間圍上浴巾,一邊趿著拖鞋去開門。
郭法天一手按在門框上,神情有點恍惚。師公道退後一步,讓他進來。郭法天四處看了一看,師公道一眼看出他並不在找什麼,隻是因為慣性無法安靜下來。
“你是操心你的切膽心術吧?”師公道看出了他的惶惑。
郭法天忽臉色煞白:“我能活多久?”
“我也不知道你能活多久。不過我的感覺,你能活很久。”
郭法天臉色頓時活泛開來,握住師公道的手:“謝謝,謝謝。你大概都知道了,好幾年來我一直腹疼,吃什麼藥都不管用。兩個月前動了切膽手術,感覺上身體少了一個零件,醫生告訴我手術很成功,我卻總覺得自己活不長了。”
師公道說:“我知道你是有正義感的人。走大路,做正事,沒什麼事的。”
“謝謝指教。我請你去宵夜。”
叮咚叮咚,又是誰打鈴?
立嫂和陳祖蔭立在門口。
師公道趕緊衝進浴室換上衣服。
“我想請法師去宵夜。“
“一起去吧。”
6
“秦大湧和金必成落網了,這兩個犯罪嫌疑人竟然照舊忙自己的生意,哪都沒去。刑警找到他們時,都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一審之下,他們非當不認罪,還叫囂警察局耽誤了他們的生意,要狀告警察局。”郭法天雙手一擺,將實話告訴了師公道。
“你有沒有跟他們說找到了楊立的屍體?”
“說了,可他們說世上死人多著呢,難道所有的死人都是他們殺的?”
“我去見見他們。”
“好的,請跟我來。法師,這一次請你出馬,我在局長麵前可是立了軍令狀的,您不要讓我火燒屁股喲!”
“我盡力吧!”
師公道是頭一次進入預審室,對一切都很好奇。預審室內擺著一張長桌,桌麵是木頭的,桌腿是鐵鑄的。長桌另一頭坐著兩個中年人,都滿麵紅光,看來慣於在酒色場所中流連。
“警察局拘留我們十八個小時了,到了二十四小時,看你們放不放我們出去!”秦大湧坐在皮椅上,雙腿架上長凳,簡直有點得意洋洋。
師公道忽然看著秦大湧說:“你的梅毒剛剛治愈,不該那麼快又進入情色場所。”
“什麼?什麼?誰中了梅毒?你們警察就這麼汙蔑良民的麼?”
師公道搖搖頭:“給你治病的醫生叫楊葉,對不對?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他對你說,你不該亂找那些江湖庸醫,對不對?”
秦大湧忽然像見了鬼,嘴巴張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為了那該死的梅毒,他確實找了許多庸醫,花了不少冤枉錢。無奈之下,隻好到省城大醫院看醫生。警察連治病的醫生是誰都調查清楚了,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師公道不理他,看著金必成道:“你不要以為給了張妙妙家裏二十萬元,你的罪過就消彌了。張妙妙雖是自殺身亡,可要不是你先誘騙了她的處子之身,讓她三次墜胎,後來又無情地拋棄了她,讓她感到絕望,她是不會自殺的。”
金必成也像秦大湧一樣,滿頭大汗,想找個地方靠一靠。
7
“我們是無意中殺了楊百萬。”秦大湧和金必成如實交代了殺害楊立的罪行:
楊立、秦大湧、金必成原先都是靠走私古物起家的。有了家底之後,三人才改走正途,各自做起正當生意。由於經營不善,加上生性好賭,秦大湧和金必成的公司都麵臨著一場難以化解的財務危機。他們兩人和楊百萬關係一向還不錯,便打算請楊立幫忙,化解財務危機。誰知楊立愁眉苦臉道:“不瞞兩位,我的日子也不好過,跟了我五年的芝芝回老家嫁人了,我給了她五十萬,正愁不知如何填補呢!”
秦大湧、金必成很沮喪,商量來商量去,決定重操舊業,到內地去收購古物。
楊立運氣好,在內地轉了半個月,弄到了一枚戰國時代的官印,和一個宋代的瓷瓶。秦大湧也搞到了一塊周代的玉琚,金必成搞到了一個遼代金瓶。
這天,三個人在他們常常下榻的南晶酒店碰了麵,酒足飯飽之後,泡了個熱水澡,腰間圍著毛巾,在房間裏互相拿出寶物來炫耀。
楊立拿起秦大湧的玉琚,在燈下左右端詳,半天不言語。秦大湧嘲笑他:“怎麼樣?你那官印和瓷瓶都頂不上這塊玉琚吧!”
楊立嗤笑一聲:“你上當了。這是塊假貨。”
秦大湧道:“不可能,你看這玉琚造型古舊、顏色古舊、釉彩均勻,怎麼可能是假貨?”
“哈哈,壞就壞在這個顏色古舊上。這是一塊新玉,用硫磺泡過的。你看看,這裏還有泡過的痕跡。”
秦大湧在楊立指點處細細察看,他的臉忽變黑了,恨道:“沒想到那麼老實的一個老農,也會騙人,下次別讓我逮到。”
金心成小心地取出銀瓶,得意地對楊立道:“鑒定專家,也給咱看看,這個值多少錢?”
楊立左右看了半天,又上下摸了半天,然後問金必成:“你用多少錢買的?”
金必成揚了揚右手。
“500塊,值。”
“切,什麼500塊?5萬塊。這是遼代的金瓶,內裏是瓷器,外表飾以金線,市場價至少600萬。”
楊立嘲笑道:“你做夢吧!你瞧瞧這金線,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真正的金線,有這麼亮的顏色嗎?”
金必成臉色也變了,他看著金瓶,久久不語,半天,歎了一聲:“陰溝裏翻船了。”
秦大湧喝了口茶,求楊百萬:“楊百萬,你把瓷瓶讓給我和老金吧!好歹你還有一枚官印。”
“行,你們給多少錢?”
“你買進價是多少錢?我們給你兩倍。”
“哈!你們想得倒美。你們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氣才搞到這個瓷瓶嗎?這樣吧,一口價,五十萬。我賺少一點,誰叫我們是朋友呢?”
金必成忽推了楊立一把:“你這黑心的家夥,見死不救嗎?”
楊立是在風月場中混慣的,腳下發虛,被金必成推了一把,倒退了幾步,坐在地上,他為了顧住手中的瓷瓶,額角被椅子碰了一下。
秦大湧想去拉他,忽見楊立額角滲出血來,神情十分無助。他伸手想接過楊立手中的瓷瓶,誰知楊立死死抱住不放。秦大湧心頭忽湧起殺心,掐住了楊立的脖子,金必成也跑上來幫忙……
楊立斷氣之後,兩人才覺悟做下命案。對視一眼,坐在地上喘氣。
金必成道:“我知道山腳下有一株百年古榕,樹幹中空,裏麵可以藏人。等到發現屍體,不知何年何月,沒人會疑到我們身上。”
“就依你。”
兩人當即把寶物藏妥,叫服務生買了一個皮箱,將楊百萬的屍體藏進去,隨後裝做散步,將皮箱藏進古榕中。
次日,兩人逍逍遙遙跑到S城,把楊百萬的官印和瓷瓶賣給一個外國人,每人分了一百萬元,又回到縣城充當正當商人。
8
楊立的葬禮也是請師公道做法事。法事一了,立嫂親自登門感謝,給師公道帶來了一大袋美容用品,什麼沐浴露、小肥皂等等,招弟很喜歡,收藏在床底的百寶箱裏。
立嫂走後,招弟對師公道說:“看這女人桃花眼、水蛇腰,那麼妖嬈,八成不是好東西。”
師公道認真地說:“不要亂說。她是好人,對楊百萬也是一心一意。”
“是麼,就像我對你一樣?”
“是的。呸!亂比。”
“我還以為你整天和死人打交道,不會忌諱呢!”
“誰說的?我的忌諱比常人有多無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