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聽雨閣樓上,紅燭昏羅帳  第9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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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燈節。
    一大早就聽見窗外的熱鬧聲,宮娥太監們都忙著將琉璃紙紮的宮花粘在沒怎麼開花的海棠樹上,上了年紀的嬤嬤用月桂枝沾了鹽水在各個屋子裏撒了,大概是驅邪吧。
    麵如桃花的女子輕盈的穿梭著,絲綢底子的繡鞋走在地上沒有半點聲響,潔白的腳踝裏纏著打了環扣梅花絛子的紅絲線,講究的還會掛上小銀鈴,走起路來掀動著微醺的空氣裏淡淡的風情,她們很多早早的繡好了新衣,因為宮裏的宮女服很是素雅,她們又是花季的嬌憨女子,哪能不覺得委屈?就私下裏買了五色的絲線,在衣角袖口偷偷盤了最流行的芙蓉牡丹圖,月白的絲綢底子上綻放了斷斷續續的豔痕,便是有了淡淡的妖嬈,從少年的皇子們走過時便害羞似的低下頭,想拍被人取笑自己的花哨,但在舉手投足的一刹那偏偏又是格外的婉轉,倘若有人抬頭多看了一眼,她們定是歡喜的。
    可惜能穿上自己繡的新衣隻限今天而已。
    我也打著自己的小九九,今兒個按常理會送來一批的賞賜,大概有20兩的紋銀和十匹蘇繡料子,運氣好的話還有幾瓶玫瑰露,那宮裏的小丫頭們和我苦了一年多,我這個不得寵的幌子也沒能送些子好玩兒意,也不見她們有半句怨言,大概是我平時倒也隨和,難得也出些點子和下人樂樂,他們也不怕我,有一回一個小侍衛還順嘴說了一句:“我們還以為七皇子你是個孤傲的主子,想不出您帶我們倒像是個熱心人,這宮裏頭主子混的不順就會磕畔下人,難得有您這樣的心胸和心兒氣。”我也隻是笑笑,我隻是混了幾十年才明白的事:千萬別小看了小人物,就是國務院看大門的,任你是市長省長,相見領導還就得看他高不高興,他要是看你不爽,就是連通報也懶得通報。尤其是我現在的處境,說不定還不如宮女太監混的圓溜,這明裏暗裏的,要不是我這宮裏的小人物們幫我打點,我恐怕日子是過得拮據。
    說實話,他們處於權力的底層,嚐盡世間冷暖,對於別人的真誠更敏感,更銘記。當初我在司徒的時候,何嚐不是如此。
    算了,來到這裏算上今年,也有四年了。
    對這個世界有了一定認識,這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地方,有三個國家。西南的佩丹,東北的蒼環,以及中部的潮芬。
    其中以西南佩丹最為強盛,佩丹國土多山脈,奇崛險峭,最著名的要數“三山”——甘明山,朝華山,瀚微山。
    甘明山盛產煤礦,質量上乘,燃之無煙,耐貯藏;朝華山盛產錫和銅,是生產青銅器的重要原料,質量純淨,盛名遠播;瀚微山並不高聳,但靠近山腳一帶較為平坦,土質疏鬆肥沃,氣候溫暖,物產豐饒滋潤,百姓安居樂業,每年光是這三座山就讓佩丹國庫充盈;其次土地最為遼闊的是蒼環,在古書上蒼環是一種大鳥,一展三丈,而這個國家的輪廓就是一隻展開雙翼的鳥,蒼環土地平坦,東部繁華,西部寒冷,常年凍土,所以雖然廣袤,到底是鏡中花、水中月,看得見吃不著。但西部卻有一個巨大的銀礦,所以白銀器物是這個國家的一個重要產業,每年有2000萬的國庫收入來自白銀的開采;三個國家中國土最小,國力相對來講也就弱一些的就是潮芬,潮芬本來是一個諸侯國。
    我所在的國家就是蒼環,寒冷,廣袤,但是自由。
    它類似於古代的製度,但是又有一些不同,至於是什麼不同,也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全部說明白的。主要就是一個國家的權力不是由帝王掌握,而是由皇帝和三大親王共同掌握,凡是下詔都要由四人共同的玉璽才生效。當今朝廷,三位親王中有一位已是行將就木,不理朝政,其餘的二王的封地遠離都城,不在宮內久留,所以各自的玉璽就放在宮內,若要下旨便快馬加鞭請示諸王,但實際上隻是走一遍形式,其實決定權還在皇帝,當初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還笑它矯情,但是薑錦之卻嚴肅的告訴我,三王共掌兵權,更有傳聞說三位親王還有先帝的遺詔,若天子不賢,可罷黜之,可見皇帝對他們還是有忌諱的。這本是我國的慣例,為的是防止天子驕奢淫逸而亡國,曆代帝王均是如此。
    在這一次的上元燈節,三位親王會齊聚宮內,共賀天朝,再加上這是太子冠禮,提前三天就大赦天下,免了半年的稅收,可見這次慶典的隆重,還有一個意義,就是安定民心,以示三王與皇帝和諧,國運昌盛,國威猶在。但我們這些遠離權力中心的人,卻是因為這一天可以出宮而快樂,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我還沒有真正自由地到街市上看看,連宮裏的宮女都早早準備了好了平時繡好的繡品準備在出宮時賣個好價錢可以補貼家用,也帶上平時的積蓄買些子胭脂水粉。
    我見青木還和別的丫頭借了錢,我就問她:“怎麼,錢不夠?”她早已和我混熟,便看了我一眼:“我有用啊。”
    “這宮裏還有什麼比不上外頭的?”我套她的話,漫不經心地問,這丫頭有一股子靈氣,通透通透的。
    “我呀,要買一些好玩的東西再轉賣給宮裏的主子,半個月前琅嬛宮裏的主子要一個香合子,說是她聽說外頭有一種可以掛在脖子上的胭脂,樣式更是格外新穎,好像是別國來的,會隨著體溫的上升發出香味,所以就要我給帶一個,回頭再給錢,我看哪,八成是有賞的。”她美滋滋的想。
    我曬道:“你倒是有法子。”
    她就想沒聽到似的擺弄著,還不忘提醒我:“快有一個時辰就是太子冠禮了,您要快快換上朝服,這可是大事,不能出一點岔子,馬上朝露丫頭和總管會來教授殿下禮儀事項,您第一次參加這麼大的慶典,可千萬別犯事。”
    切,每次被別人當不懂事的小毛孩的時候,我就是氣悶,算來,我都是快不惑的中年人了,還在這裏被一個女孩子教訓,難道我平時太沒有威信了?該死,在司徒的銳氣、平時的抑鬱到哪裏去了?也許這具身體的靈魂在感染者我吧。以前,在涼之眼裏,我永遠像一個孩子,無論做什麼,吃什麼,都執拗的等著他一起,為了讓他心疼,我十月還穿著中褲,瘦削的小腿在北方寒冷的空氣裏顫抖,也就為了看一看那人急忙脫下外套為我圍好的模樣。
    “你就是這般。”
    “你總是這樣孩子氣,你要我怎麼放心得下。”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在這樣你就不要回家,不要叫我哥。”
    …………
    我每次都裝傻,歡喜的看他擰起來的眉,像濃墨一樣深,化不開的溫柔,未見滄桑的眼角,有被世俗磨傷的青春,瞳孔溫潤,但卻有著隱忍的野性,好幾次,我都忍不住想要激發他內心的渴望—我總覺得他不是那樣溫順的人,但他每一次都笑我多事,最後一次,他扶著我的肩膀,鄭重其事的說:“我會讓你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你要相信我。”
    那一瞬間,我覺得我是那樣的滿足,隻為了他的一句承諾。
    直到後來,他越來越多的夜不歸宿,酒精的辛辣,煙草粗糙的氣味,金屬混合著微酸的的汗水氣味。
    就算是洗了澡,也消除不了的陌生。
    後來,我再也沒聞到他的氣味。
    忽然一隻小手在我眼前晃晃;“七郎,你還不換衣服?我在等你,錦之哥哥被他母後叫去了,我們一起好不好?”
    皓之一襲月牙白的流蘇掐絲緄邊朝服,胸口繪著七彩神獸,額頭係著雙龍戲珠抹額,倒是越發的出塵。我笑笑,總是有人在乎我的,回頭叫來了朝露丫頭和總管,匆忙為我換了禮袍,這也是我最體麵的衣服了,薑黃的麵料,乳白的霧裏看花攏煙紗罩,因為年紀不夠,不用錧發,就這樣散著,也省得煩,皓之也等不及,拽著我就衝出去,惹得屋裏的丫鬟懊惱。
    他倒是快活了,還一路的抱怨:“女兒家家的就是麻煩。七郎,今天我們就可以見到太子了,我還沒怎麼見過他呢,真是稀罕,錦之哥哥說,他比任何一個皇子都好看,我就不信,還有誰能比錦之更好看?對不對?”我笑笑的搖著頭,他柔軟的發飛入我的懷裏。
    “你當心讓他聽見又要訓你。”我嚇唬他。
    他頭也不回,立刻接話:“知道又如何?反正他最疼我了,哼,那個薑涼之---那裏有他好?”
    我隻覺得的有一種荒謬之感,已經,多久沒有聽見,那個人的名字了?那個在夢裏聽見了無數回的名字,那個自己都不敢說的名字。
    就這樣輕飄飄的從別人的嘴裏說出來。
    “薑……涼……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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