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的故事  第31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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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並不知道林軒倚在門口,直到我聞到了煙草味兒才回頭看到他,他出神地看著地板上一小灘水漬,抱著受傷的胳膊,輕煙繚繞,我有些看不明白他的神情,總覺得那異樣的平靜下是即將失控的驚濤駭浪。他冰藍色的眼睛此刻就像大街小巷小孩兒撅著屁股玩的溜溜球,璣珠一般無神。
    “你們宿舍的廚房有這麼好嗎?”
    “當然沒有,學校的東西怎麼能和林先生的相提並論。”我無意奉承他,事實如此。
    那雙眼睛移到我身上,一道光像閃電般讓我脊梁一陣疼。
    “那麼,你給我熬的粥就理所應當更好些,因為設施的差距?”
    我不明白什麼意思,隻得側著半個身子等他解釋或者,進一步責難我。可等了很久,林軒都沒有再開口,隻是一個勁兒吸煙來減少疼痛。相處多了,我漸漸可以從林軒的行為和語言中體會他的感情,抽煙,代表著他很疼,無論是身體的,還是心理的。
    粥做的有點稀,我生怕他不滿意。可他還是沒有發表任何看法,一個人悶聲盛了一碗推到我麵前,然後支著下巴看著我。
    “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我笑了一下,小心措辭,小心發問,“林先生,您找我有事麼?”
    “我告訴你了啊!”
    “什麼?”
    林軒摸摸腦袋,說道,“我沒記錯吧,上車之前我叫你陪我來吃夜宵,我沒有說嗎?”
    粥不好吃,但填肚子還是沒有問題的。林軒的思考方式令我痛苦,可他一言不發盯著我的眼神更令我痛苦。我想,這麼沉默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找一些話題,“林先生,您今天遇到意外了嗎?傷看上去有點嚴重。”
    “和你有關嗎?”
    “有。”我說道,“如果您受傷了,那咱們就不必練拳了吧。”
    “我不動手也能對付你。”林軒冷哼一聲,道,“你隻要聽我的吩咐辦事就行了,錢我會給你。”
    我吃完一小碗粥,含蓄地笑了一下,說道,“如果可能,我是不想在您這裏賺錢的。”
    “可惜,沒有可能。”
    林軒看著我洗碗看著我站在一側,看著我四處張望,然後躺在床上睡著了。我今晚是鐵定不能睡覺了,他沒有告訴我幹什麼,所以我什麼也不能幹,包括睡覺。我百無聊賴坐在豪華又空蕩的客廳裏,翻動著扔在沙發上的雜誌和報紙,漸漸的一句話我翻來複去看幾次都無法理會那簡單直白的意思,我倦極了,直犯惡心。
    大概是淩晨2點多,我去衛生間上個廁所且洗把臉醒神,順便把剩餘的粉底什麼的洗幹淨,我眉毛上方一段小小的白色傷疤勾起了我不愉快的回憶,我不知道現在在工作什麼,有點不勞而獲的感覺,雖然我並不認為林軒的錢那麼好拿,每一次我的精神都高度緊張備受煎熬。
    我打著哈欠出去,嚇了一大跳,林軒中邪似的站在客廳中央,瞪大雙眼看著我。我的本能告訴我,林軒不正常,別靠近他,絕對不要。我頓時清醒了,卻怔在原地。隻見林軒的麵部迅速抽搐,全身劇烈顫動,他一步步逼近我,捏著兩個強有力的拳頭,像頭野獸不斷靠近。我後退了一步,又一步,最後撞在了盥洗台上,已經退無可退!
    “林,林先生——”
    “閉嘴,閉嘴!你們都給我閉嘴!”林軒暴跳如雷,狂躁地使勁兒捶打著門,手臂上青色的血管鼓起,糾結成恐怖的形狀。
    我驚恐地回憶起他那一次失控的情形,心裏大喊一聲不好——林軒撲了上來,兩手精準無比地卡住我的脖子,我甚至沒有來得及吸一口氣,眼前迅速變得昏黑,無數白的,黑色的雜點閃閃爍爍,我聽到林軒嘴裏大喊,“不準你再說了,閉嘴,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你們都去死,都去死——”
    我掙紮著,手裏抓起一個裝擺牙具的鍍金鋼架,我想活命就必須砸醒他,可我架子到他耳邊時猶豫了,我看到林軒在哭,緊緊咬著牙,空洞的眼睛沒有焦點,他並沒有看著我,是真正的哀傷,已經無法用別的方式發泄出來,我最後一點希望就在那一瞬間湧起的憐憫中破滅了。林軒將我甩開,我撞倒了浴缸上,半個身子陷了進去,自動感應的淋浴設施開始運作,蓮蓬頭嘩嘩冒水,我看不清眼前的東西,大量的氧氣湧入我的肺部,我嗆咳著,揮舞著雙臂要起來,林軒跳到浴缸裏,繼續卡住我的脖子,密集的水流逐漸變得燒灼,並不斷澆在我們身上。我有空隙抬起腳,於是蓄力蹬向他的胸口,他咚一聲撞在另外一側,我抓過身邊的毛巾狠壓住要起身的林軒,膝蓋狠狠頂著他的胸部,三兩下就把那劣質?毛巾撕開(其實不然,情急之下出勇夫,事後我絕對撕不開),麻利地將亂吼亂叫的林軒雙手捆綁,他不停掙動,大量水流入他鼻子裏,嘴裏,浴缸裏的水已經沒到了他臉上,出自本能,他不斷上昂腦袋。我坐在他身上,突然有那麼一刻,就想這麼殺了他。
    “住手,爸爸,住手,爸爸,爸爸!我錯了,疼,很疼,爸爸——”林軒漸漸不再掙紮,一麵流淚,一麵蜷縮起來,藍色的眼睛突然有了光芒,變得怯懦無助。他的哭聲被蒸騰的熱氣衝淡了,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幕,極其震驚的一幕。
    我的背部被熱水衝疼,這才回過神來,趔趄地去關水龍頭。我不知道自己剛才撞倒了什麼地方,鏡子裏的我左臉頰有一道擦傷。我腿腳虛軟,閉合了開關後坐在馬桶蓋上好一陣子無法動彈。手在不住顫抖,我剛才差點被殺了,差一點……
    “疼,疼啊——疼——”林軒還在無意識喊叫,他原本包紮好的手臂又開始流血了,腥濃的血流在水裏,變成了粉紅色。
    我朝他走了兩步,腿還是很軟。我站在那裏害怕再靠近他,那是一捧荊棘,會傷害所有接近他的人。他哭得很傷心,驚恐的眼睛裏湧滿了絕望,我的心重重振顫,那是和曾經的我同樣的眼神,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察覺到的眼神。
    我蹣跚著走過去,將他小心扶起來,他縮在一角,環著膝蓋,和我一樣,全身濕透了。我完全忘記了他正處於瘋狂狀態很可能會再次襲擊我,我鬆開了他手腕上的綁縛,那兒一圈圈擦傷在流血。
    我奔出屋,打開門,站在外麵隨時聽候差遣的赤青一見我狼狽的樣子,立刻衝進門,他仿佛早就預料會發生什麼。
    赤青看到縮在那兒的人,二話不說埋身打橫抱起比自己還要高大一些的林軒,完全漠視我的存在,把他小心地放到床上,再次迅速叫來了方才的醫生。我渾身透濕站在客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剛才我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今天因此而變得完全不同。
    過了一會兒,赤青再次送走醫生,站在我麵前。墨鏡後麵的人,讓我突然感到很傷心。他預料到了,他肯定知道林軒今天不正常,他趁機躲出去,任我留在這火坑裏等著被吞噬。
    “把衣服換下來。”赤青這麼說,可我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
    我無奈地笑道,“我能走了嗎?”
    “等他醒來說可以之後。”
    我抹去臉上的水珠,扶著桌子從沙發上站起來,喘了口氣,從赤青身邊走過去,在衛生間將濕衣服換下來,換了一套寬大的睡衣。我出來時,赤青已經出去了。我坐在沙發上,全身都發冷。半晌,我呢喃著幾個斷斷續續的字眼睡去了。
    “疼,疼啊……”
    母親在我出生那一年才剛滿20歲的年紀,標致的美人曾經是鄰裏鄉親交談的焦點,她在父母,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離婚後便北上自力更生,沒有學曆沒有能力,漂亮的臉蛋妙曼的身材以及她女人的身份很快為她不費吹灰之力賺到了第一筆錢。那之後,直到我出生,她身邊就不斷更換形形色色的男人,胖的瘦的高的矮的隻要有錢就能得到她的身體。從我三歲開始,她將我日日夜夜關在地下室裏,有時候會一兩天忘記給我送飯來,再有時,酗酒後就會對我施虐,三年,整整三年,我無時無刻感覺得到疼痛和饑餓。
    可我一直在想念她,即便我從她那裏得到的,隻有傷害。
    我醒來時,天還沒有徹底亮,那籠罩在慕紫色下的城市靜悄悄的。大量水汽穿梭在密集的樓群之間,哨鴿尖嘯著飛過上空,偶爾會抖落幾根潔白柔韌的翎羽。我望著窗外出神,一時想不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剛才,又發生了什麼。
    我側過臉去,看到近在咫尺的是林軒的臉,直挺的鼻梁,濃黑的眼睫毛,還有那雙恢複平靜的眼睛,一切都將過去抹煞了。他的手指在我脖頸紫紅色的掐痕上,在我臉側的擦傷上,一點點摩挲著。他手腕上因為掙動造成的勒跡已經被兩圈紗布裹住了。
    “你在看什麼?”林軒平緩的語調讓我緊繃的全身鬆弛下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抬(可能是別的動詞+-+!)到床上睡在他身邊的,這是個極為糟糕的安排,我全身所有的致命點都曝露在一個隨時可能發瘋的人麵前。
    “林先生,您看是不是可以付給我雙倍薪金壓驚。”我並不是真有這個想法,隻要我現在能安全回到學校,讓我到給他錢都行。
    “……我知道。”林軒捂著我的眼睛,慢慢傾過身子,在我耳邊道,“2010元,一分也不少,我記得很清楚。”
    “那,那就好……”我不知道他又要幹什麼,全身僵直。
    隻覺得一個溫潤的物體貼在我臉上,漸漸的是,潮熱的鼻息。是他的嘴唇,正沿著我的臉龐慢慢滑行到下巴,然後是脖子,鎖骨……沒有繼續向下,而是返回到我的臉上,最後輕而緩貼著我的上嘴唇。
    “你不知道接吻要張開嘴嗎?”
    我覺得受到了極大的嘲弄,反而緊抿著嘴。我一點都不想和自己不喜歡的人接吻。我不知道他出於什麼目的要戲弄我,如此這般,讓我難堪。我突然覺得大量霧氣湧動到了眼睛裏,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林軒含著我的下唇,添弄,輕咬,挑逗著,直到我受不了了,緊閉的牙關露出一個小縫隙,他的舌尖觸到了我的,我的眼淚順著他掌心的紋路一路流到了耳垂,他是第二個看到我眼淚的男人。
    他停止了,挪開手,望著我的眼睛,吮吻我的眼淚,含著我的耳垂,慢慢的整個身子壓向我,受傷的胳膊還能將我完整圈在他的身下,這是極不好的預兆,我按住他欲解開我睡衣的手,聲音有些顫抖,“林先生,我不提供這種服務。請您停手吧。”
    “你為什麼哭?”
    “大概是粥裏水摻多了。”我別過臉去,深呼吸一口,平複自己逐漸紊亂的呼吸。
    “我那個樣子把你嚇壞了?”
    “嗯。”
    “你難道不高興自己還活著?”
    “還會有下一次嗎?”
    林軒笑了,他伸手將我攏到他身下,拉好被沿,撫摸著我的眼睛,我看到那藍色的海洋中有一葉孤獨的舟,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消失,可在那之前,它一直會等候著來拯救它的人。我聽到林軒淳厚的嗓音,如此安詳。我很累,暫且睡在他的羽翼下,但我會離開,我不願意守在他身旁。
    “嗯,直到我死為止。”
    我又不知不覺寫了很多關於林軒的事情,也許鍾秦說得對,林軒和我之間有一個連他都無法涉入的契合點,也許是源於相似的童年,也許,隻是彼此間單純吸引罷了。這是他最後一次在我麵前失控,我看到了他最為脆弱和不堪的一麵,然而,那是我極力想忘卻的。我始終無法果斷地說自己不愛林軒,但這種愛,不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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