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寒峭，夜裏的溫度比冬天時還要冷一些。雲引音坐在暖如春末的房間中，得到卓玉要來見他的消息便喜形於色，但聽到她還帶了一個人時便又用奇怪的表情看著侍者。
    侍者才道：“是靖王爺。”
    靖王爺？雲引音想著這個人，又朝侍者道：“你知道應該怎麼辦了吧？”
    侍者點頭退下。
    於是他便坐到了八仙桌前，讓人上了茶點，理了理衣服。既然有外人在，那麼便不好暴露卓玉的身份，他也隻得當她為陌生人了。輕輕地抿了一下唇，他還想好好跟卓玉聊一聊，誰知殺出了一個程咬金。
    顏笑語與卓玉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踏入這個房間的，但是說到底顏笑語的速度還是比卓玉快了一拍。
    真實的人兒就坐在她的麵前，細眉如遠山，秀目如明月，身姿如柳，嬌靨如春花。一身墨綠衣衫，更襯肌膚如雪，而且那個人正對著自己笑著。
    卓玉看著顏笑語呆滯的眼神笑了笑，對雲引音點了點頭，“再下不出名書生一名，名字粗俗惟恐有汙清聽，公子不如喚我聽雪便是。”
    聽雪？雲引音心中一喜，難不成她告訴了我她的真名，但是又乍一想，望向她手中的折扇，那四個飄逸淩然的“聽雪江湖”四字又讓他的眼神黯了黯。
    雲引音起身一禮，“小姐太看起奴家了，奴家隻不過是一小小琴師而已。請坐。”
    卓玉越過顏笑語在雲引音的對麵坐了下來。
    這時顏笑語才清醒過來，胡亂見了禮，“再下顏笑語，見過公子。”
    看著她通紅的臉，雲引音也知道她對自己存了什麼樣的心思，但是當下卓玉在場，自己也不好拂了她的麵子，也就盈盈一拜，“顏小姐請了。奴家姓雲，名引音。”
    顏笑語這才忙不跌地還禮，坐到了卓玉的身邊，然後低頭輕聲道，“你怎麼也不提醒我一下，讓我在佳人麵前失了禮？”
    這幾近埋怨的聲音讓卓玉差些笑出聲，卻又極力收了聲音，表麵風平浪靜，但是內心卻已經是笑得開懷不已。顏笑語這個樣子像足了一個對情事絲毫不懂的愣頭青。
    雲引音有些討厭麵前的這個人，自己的定力不夠還要怪尊主！差些便脫口而出回過去，隻是礙於卓玉在場不好發作，於是隻好裝著他的漫柔可人。
    一時間，房間裏寂靜一片。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思與事情。
    顏笑語忙著看佳人的一顰一笑，心神都被對麵的人兒勾了過去。
    雲引音一邊微笑一邊瞟著卓玉，心中有抵觸著顏笑語的溫柔眼眸，卻又不得不笑於外麵。
    而卓玉卻品嚐著茶點，誰也不看，誰也不說，像這個房間的主人就是她似的輕鬆自在。
    輕搖紙扇，卓玉覺得安靜的時間太過於長了，便輕輕地咳了一聲，然後拿了茶杯小飲一口。
    顏笑語這才精神一振收回盯著佳人的目光，轉頭不自然地也咳了幾聲，這才調整好了狀態回過頭來。
    看到這一幕雲引音不由掩口輕笑，“二位小姐今天來就是為了盯著奴家看的嗎？”顧目四盼間情意連連。
    顏笑語立即被他拋來的目光電到，於是忙搖手道：“沒有，當然有別的事情了。”聰明人自然不會隻因為單單不平凡的臉麵而呆滯，於是她便找了一個理由。
    “那是什麼呢？”雲引音側頭問，看你能編出個什麼來。
    “是這樣的，過幾天就是我家裏的詩聯會，缺少一位琴師。今天聽到公子的琴音，著實有古人所說‘繞梁三日’之感，所以冒然相請。”
    詩聯會？雲引音有些詫異，對方是靖王，她自己的家不是靖王府就是皇宮。正在考慮之中，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知是回拒還是答應。
    “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啊！”卓玉突然開了口，眼中有一些興奮之色。
    顏笑語有些愣了一下，怕是在心儀人麵前早把這個人給忘記了，於是便做人情道：“如果聽雪不介意的話，也請勿必光臨。”
    “聽雪小姐也要前往嗎？”雲引音奇怪地看著她。
    卓玉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顏小姐如此邀請，想必這個詩聯會一定很有意思。那我就不推卻了。”
    顏笑語禮節性的笑了一下，又轉向雲引音，“雲公子考慮得如何？”
    雲引音抿了抿唇，道：“即然二位公子都會前往，那麼引音也不再推辭了。”
    顏笑語拍了拍手，笑逐顏開道：“那就好，明天我就派人把請帖送上來。不過不知聽雪住在何處，我好……”
    “我就住在麗色城，很好找的。”卓玉將扇子一節一節收回，低頭眼眸一門心思全在折扇上，“時間不早了，我也應該告退，不打擾公子休息。”
    顏笑語以為她近幾天會在麗色城尋歡作樂，於是也誌同道合地笑道：“我明了，就這麼辦吧！那我也就告辭了。”她戀戀不舍地起身行了一禮。
    卓玉也隨著她起身，抱了一拳，“再會。”
    雲引音禮貌地回了禮，見二個消失不見才坐了下來，心中的疑問沒有跟著她們二個人的消失而不見。
    顏笑語與卓玉在麗色城的大道上分開，卓玉便回了自己的居所，挑燈燃燭，習字。
    卓玉的字是從小練到大的，一筆一畫都有著自己的風格，可以說是寫得一手好字。似顏非顏，似柳非柳，獨具一格，自書成一體。
    臥室裏鋪了厚厚的絨毯，窗前床前的紗簾，一邊點著幽雅寧神的香。整個房間素而雅，雅而致別致。該少的一個也不多，該多的也一個不少。
    從桌前的窗裏望去，可以看到一簾的明月星辰，這屋子座落在麗色城中視野最好風景最美的地方。
    寧心，清神。卓玉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然後不知跟誰說道：“來了就進來吧。”
    門外的人心一怔，未想被她發現了行蹤，但是乍一想卻又覺得釋然。
    推門進來的是一個男子，一身淡黃衣衫，正是消了台上妝扮的雲引音。
    “尊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這回低了頭，輕輕地有些怕怕地喚著她。
    卓玉收了筆，退後幾步看了一眼自己的字，然後用挪開鎮紙，毫不在意地說：“想問今天為什麼要答應她？”
    雲引音驚訝地抬了頭，表情不敢置信，“尊主……”喚了一聲後，突然發現自己現在的樣子不合規矩，於是又低了頭去，“怎麼知道？”
    卓玉沒有回頭去看他，隻是笑道：“除了這個問題，你還有其他的理由站在我門外不敢進來麼？”
    雲引音的臉瞬間通紅，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就當是去湊熱鬧好了。”卓玉無所謂地說道。
    “隻是這樣嗎？”雲引音試著問。
    “是啊！你還以為我會有其他的什麼理由嗎？”
    “沒……沒有。引音告退。”雲引音紅著臉，帶著他那不合拍的心跳半跑半走地出了房間。
    卓玉微笑著回頭看著他離去，然後回眸望了望自己桌上的那幅字，拿了起來，折成一小卷，放到一邊的燭上燃了。
    看著手中的宣紙一點一點變成灰燼，她不由地笑了，將紙放入一邊的小碗中。
    看著天上的星月，歎了一口氣，少見的落寞隨即出現在她的臉龐上，感歎一聲，“原來我還是沒有忘掉過去啊！”
    轉身離去，身影湮沒在紗簾之後，如果此時有人在場便會從那還未燃盡的紙中隱隱認出那些字。來來回回，隻有一個，那就是“家”。
    次日，顏笑語沒有失約，果真派了人將帖子送了過來。雲引音與卓玉各一份，隻是卓玉的帖子有些怪，隻有名沒有姓。
    要怪就怪顏笑語吧！卓玉想，光顧著看佳人了。
    “尊主，真的要去嗎？”雲引音手中拿著那紅色的請帖有些不安地問卓玉。
    卓玉將請帖放到了桌邊，笑著回問他：“你說呢？”
    雲引音想了想，又看了看卓玉臉色，隻可惜什麼也沒有看出來，於是搖頭回答：“不知道。”
    “就當去玩玩罷。”卓玉安撫雲引音道，“詩聯會而已。”
    “可是她是——”靖王啊！
    “我知道，靖王。”
    雲引音一愣，接著奇怪道：“既然尊主知道，那又為何要接呢？”對方是皇家的人，無論是有關係還是沾上了關係，都是不好的。畢竟麗色城上下沒有跟皇家官場交往的前例。
    卓玉執杯神秘一笑，看著雲引音越來越期待的眼神，然後吐出二個字：“你猜。”
    雲引音被調起的興趣一滅，“尊主這不是調人胃口嘛！明知道引音猜不到還問！”
    卓玉再也不說話，隻是笑著看著杯中的茶水，她第一次見到顏笑語就覺得她跟某一個人長得很像，非常像，也許這一次可以弄清楚那個人的身份也說不定。
    詩聯會，她多久沒有參加這種比賽了呢？如果這算是比賽的話。真是期待呢！
    於是閉了眼，細細感覺風吹在身上的清爽。
    雲引音見她如此便也明了問不出什麼來，就也行了禮靜靜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