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行，二十九歲了，至今沒有聽他說交過女朋友。最後一次聽他談到對某個女孩的欣賞是在高中的時候。這個女孩是她同班同學，鋼琴彈得好極了。據說還在全國大賽中拿過前三名。我和小行父親對早戀問題比較開明，前提是不影響學習。可是小行似乎跟這個女孩並沒有發生什麼？小行讀大學時，有一天我對他進行旁敲側擊。
    “那個鋼琴女孩怎麼樣了？”
    “在上海讀大學呢！”
    “她有沒有男朋友啊？”
    “不太清楚。”
    “你們怎麼不發展發展？”這句話是我和他父親商量了許久之後，才決定要問的。大學的時候不談戀愛，是枉了那青春年華啊！
    “兩個人不在同一個城市。”小行滿不在乎地回答。
    “你們班難道沒有什麼好的女孩子？”
    “我讀的是計算機係。”
    “怎麼了？”
    “計算機係有幾個女孩？”小行反問。
    我們家小行其實長得很帥，並不是因為我做母親而看自家孩子千般好，而是因為我的幾個同事都評價過他的帥氣。“你沒有女孩子追嗎？”
    “她們太煩，”小行並沒有否認，笑道，“不過他們追不到。”
    “為什麼？”
    “不知道。”說完，他就一臉酷酷地進房間了。
    小行讓我這個做母親的都有點捉摸不透。看起來，一副大男孩子的樣子，但是有時候行為想法卻又非常成熟穩重。
    事後，我把這次談話轉述給他父親聽時，他父親說道：“我們兒子可能還沒有開竅。”
    真的沒有開竅嗎？大概確實沒有開竅吧！比如他對陳景的態度就很有問題。第一次他見著陳景的時候，一個晚上沒有跟她說三句話。兩個人去北京，聽陳景說，玩得很好！小行倒是沒有說設麼，可是每次陳景來家裏，小行還是話語不多。兩個人好像是兩條平行線似的，讓我看著很礙眼。
    有一天，我問小行：“你覺得陳景這個人怎麼樣？”
    小行想了想，說：“太孩子氣。”
    “你為什麼對他冷冰冰的？”
    “我沒有。”小行說完，又進了屋。結果下次陳景來，他還是不言不語，把陳景當作一個隱形人似的。
    終於我忍不住，問了陳景：“你跟小行怎麼樣？”
    “挺好的。”陳景說，“我們有時候還在網上聊天呢。”
    “你們都聊什麼啊？”
    “什麼都聊啊！”
    “那他遇見你的時候，對你冷言冷語的，你怎麼不生氣？”
    “有什麼好生氣的。”陳景說，“小行就是這樣的人。”
    小行，到底是怎樣的人呢？我作為母親，作為老師，被兩個孩子徹底弄糊塗了。但是我又不能細枝末節都要問出來。所以我選擇沉默了。
    我對小行再一次感到迷惑不解是在那年他拒絕了去美國做暑期學習的機會，而選擇去了荷蘭。
    “你為什麼選擇去荷蘭？”
    “我看了你書架上的那本荷蘭風景畫冊。”小行說，“很漂亮啊！”
    那本畫冊是陳景從荷蘭寄給我的。“可是你一直想要去美國。”
    “以後讀碩士要去美國了，現在就去，以後要厭煩的。”
    這種話，從兒子口裏說出來，我非常驚訝。兒子一般不會說這麼感性的話。兒子決定了的事情，一般都是深思熟慮的。我和他父親決定支持，並且委托陳景照顧。
    小行在荷蘭的那一個月，陳景照顧得很好，小行度過得很快樂。電話打回來，聽到的都是興高采烈地描繪他在荷蘭的事情。回來以後，還把拍攝的照片一張張展示給我們看，告訴我們這張是在哪裏拍攝的，他和陳景怎麼去的，看到了什麼。
    “媽媽，荷蘭這麼漂亮，我也去那裏留學好不好？”
    我驚訝地看了兒子一眼。
    小行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再說，再說。”
    我想這大概是孩子第一次出國，所以才會這麼開心吧。不過原因或許不是因為這個，因為兒子的快樂很快消失了。我清楚地記得，是在暑假快要結束的時候。
    一天下午，陳景打來了電話，她高興地說：“李老師，我決定結婚了。”那天是我第一次聽到了Bert的名字，為丫頭尋覓到了愛情的幸福，感到非常快樂。小行一回來，我就興奮地問小行：“Bert，你見過嗎？陳景要跟他結婚了。”
    兒子的臉一下子灰了，我能感覺得到。他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氣，說：“不知道。”放下了碗筷，進了屋。
    碗裏還有半碗飯沒有吃完。
    “小行……”我叫道。
    海暢製止了我。“讓孩子去吧！”
    那一天，我忽然明白了什麼，但是又什麼都沒有明白。小行似乎一日之間沉默了，第二天，他就收拾了行李，回到了學校，說是要準備考GRE。一年後，他順利地拿到了赴美留學的簽證。
    在小行在美國第三年，我和他父親一起去美國看他，有一天在跟洗衣服的時候，我在他褲帶裏的錢包看到了一張照片。是的，是的，他和陳景的照片，背景是巴黎的凱旋門。刹那之間，我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我什麼也沒有說。我選擇沉默。時間一定會解決我兒子的愛情的。
    一年一年過去，小行的女朋友還是沒有出現，我和海暢一天天老去。“有合適的女孩嗎？”“我很忙。”每次小行都這麼回答，然後就轉移話題了。
    有時候，我不得不問自己，如果我不是采取放羊的教育方式，小行是不是會另一幅模樣？不過，人生沒有假設。
    在陳景打電話告訴我要來ZJ大學做訪問學者的時候，我立即打電話告訴了小行。沒想到隔了幾日，小行便通知我他要回國度假。更沒想到的是，在機場接小行的時候，竟然意外遇到了陳景。當我第一眼看到了陳景手中牽著的那個男孩。天啊，是多麼像小行小時候啊！那一刻，我哭了。難道是命運，要給他們製造一個可能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