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也行放開了陳景，頹然靠在牆上，一動不動。陳景亦是僵坐在那裏。
    過了許久，或許僅一兩分鍾，但姿態的靜止，陳景感覺上似乎將時間無限拉長了。
    “小行，對不起！”陳景打破了安靜，“你就是你，不需要和其他人比較。”
    範也行拿起空酒杯，往嘴巴送去，儼然沒有察覺酒杯已空，酒杯傾斜度將近180度時，方發覺空了。他自嘲了一下：“酒杯都空了。我真傻。”
    陳景站起。“小行，早點休息。我先去睡覺了。”
    “一切都落幕了，對嗎？”聲音低沉，範也行好像在自言自語。
    陳景沒有回答，慢步走離了書房。雖是慢步，但陳景總覺得自己點像落荒而逃。範也行怎麼了？為什麼他不再如以前那般？
    其實陳景覺得自己什麼都明白，但是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範也行怎麼可能會愛上比自己年長六歲的女人？以前不可能，現在更不可能。但是她直覺地感到，接近範也行是危險的。
    這之後的兩天，陳景開始有意識地避開範也行，白日裏忙著會老朋友們。當然範也行也沒有空理會陳景了，範家三口投入到陳城的兒童世界，每天範也行做司機、做保鏢送李味、範海暢和陳城到處玩，杭州樂園、杭州動物園、野生動物園、未來世界一個個走了遍。看他們四個人高興地準備出門，高興地回來，陳景倒覺得他們是一家人，而自己隻是客人了。
    當大家都呆在李家的時候，陳景就避開單獨和範也相處。如果客廳裏麵隻有範也行一個人，絕對不在客廳停留；其實，有城城這個小跟屁蟲在後麵，陳景和範也行單獨相處的機會並不多。
    城城和範也行兩個人很投緣。彼此有數不盡話要說，也有很多遊戲運動需要分享。和城城呆在一起的時候，範也行那張臉就像長了蜜糖似的，甜乎乎的。陳景坐在旁邊，瞟到的時候，她就不免妒忌，怎麼對著城城的臉和對著自己的臉差別就這麼大呢。
    這天黃昏，李味和範海暢在廚房裏麵準備晚飯。他們夫妻兩個，多年來已經形成了這樣一個習慣：能夠兩個人一起下廚，必然是兩個人一起在廚房裏的。這一點很讓陳景羨慕，總覺得他們夫妻二人的相處模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種方式。什麼事情都同進同出――不過，陳景心裏也會發生疑問：怎麼這兩個人就兩看相不厭呢？
    廚房裏的飯菜已經在客廳裏飄蕩了。陳景端著手提電腦，窩在沙發裏收發郵件；範也行和陳城兩個人則坐在地板上，在翻看相冊，陳城一邊看一邊問，範也行則是很耐心地解答――這個是誰，那個又是誰，這是在北京拍的，這是在杭州拍的，一張張詳細地解釋著。
    這是一個讓人覺得很幸福的黃昏。陳景很自然地就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呆在李味家，就好像就是自己家裏一樣，能夠完全地放鬆自己。雖然幾年沒有來了，可一旦融入了這個空間，陳景就感不到絲毫的陌生感。
    郵件已經積累了好幾天了，打開一看，有好幾封是來自Bert的。Bert說，在送陳景去飛機場回來，他們家的狗就生了，而且還是難產，估計是狗媽媽因為城城和陳景走了，傷心欲絕造成的。看見“傷心欲絕”四個字，陳景忍不住笑了，Bert就是有這樣的想像力，能把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說得富有創見。
    陳景的笑聲引來了範也行和城城的注意，城城問道：“媽媽，你笑什麼？”陳景看向兒子，見到的卻是範也行炯炯的目光，城城還在低著頭看相冊。
    “Bert家的狗生了。”
    “呀，生了？”城城的聲音變得高揚，“幾隻？”
    “沒說。等你回去看。說給你留了一隻最漂亮的。”
    範也行的目光變得幽暗。陳景低下了頭，佯裝在看郵件，其實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Bert”，這是一個敏感的詞語。
    “替我謝謝Bert。”城城轉頭問範也行，“叔叔，這張照片是在哪裏拍的，看起來很好玩。”
    “美國的迪斯尼樂園。去年夏天，我去的。以後有機會帶你去。”
    “哇，謝謝叔叔。”城城笑地開懷，繼續翻著照片。他看到一張照片停住了，驚訝地說道：“媽媽，這兒有一張我的照片。哪裏拍得？我怎麼不記得了。”
    “什麼？”陳景有點不明白，探頭去看。
    陳城指了指相冊中的一張相片――一個六七歲的男孩抱著一架玩具飛機，很高興地笑著。
    陳景的表情還沒有變化，一旁的範也行的臉卻凝重了，一雙眼睛直盯著陳景。陳景感受到了來自範也行的壓迫，瞟過那張照片時，心裏不免開始焦慮。
    這張照片上的男孩很像城城，但是很顯然又不是城城，因為他身上穿的衣服顯然是20世紀80年代的衣服。
    看著範也行一臉審視的樣子，陳景低頭說道：“我忘了。”說完，陳景覺得自己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過，似乎沒有人察覺，最起碼陳城表情自然：“媽媽，你總是把我的事情忘記。”陳景再抬頭，看見範也行和陳城兩人已經看別的照片了。
    陳景想籲一口氣，但是氣又吐不出來。害怕什麼，有什麼好害怕的。不過是一張照片而已。不過，陳景心裏還是覺得幸運：幸好李味他們在廚房裏，要不然，她不知道怎麼解釋。麵對李味他們的時候，她根本不能撒謊。照片上的男孩，不是城城，那應該是範也行小時候。陳景抬起頭，看向範也行，不料範也行地目光直直地鎖住了她，心一驚，陳景又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