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滿足的彌勒式微笑邁進上書房的大門，環顧一周，發現除了我，三皇子趙琤，四皇子趙琚和六皇子趙玨都已經到了，都正坐在書桌前看書。
    晉王的所有皇子中，大皇子趙瑋今年已滿十八歲，早就搬出宮有了自己的府邸；而二皇子趙珨的生母是江湖上有名的俠女，趙珨一年裏有半年的時間在母親的門派裏習武，今年也有十五歲了。其餘的皇子皆不滿六歲，所以上書房裏就隻有我們四位皇子，再加上每位皇子帶的一位或兩位陪讀，人並不多。
    見我進來，三皇子趙琤笑著向我頻頻點頭，招呼道：“五弟總算來了，快過來坐下，先生這就來了。”趙琤今年十一歲，是西宮裏年紀最大的皇子。平素裏很有做哥哥的樣子，對人很和氣。
    我偷瞄瞄趙琤對麵坐的趙琚和趙玨，唔，果然，天才都是相似的，兩個人才真是兄弟，一樣的繃著相似的俊臉，隻意思意思的點了一下頭，隨即低下頭接著看書，真是好冷淡。
    趙琚也就罷了，他是哥哥，趙玨你個作弟弟的怎麼這麼沒有禮貌！我心裏真是不爽啊，但又隨即想到，算了，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咱作哥的要學會包容弟弟的錯誤，再說，咱現在可是走低調路線。
    在各位皇子後麵坐的陪讀們紛紛起身向我行禮問好，我一邊向趙琤旁邊的位置走去，一邊朝他們親切地微笑點頭。
    整個書房據說效仿端木子雲原來授業的青鹿書院的布置，上首設一屏風，屏風上書有先帝親筆題詞，內容無非勉勵眾皇子皇孫虛心向學之類，前有一紫檀雕花書案，上有紙墨筆硯，玉麒麟鎮紙等文房用具。自書案往下，眾多書桌分成兩大列，左右相對。
    我一見這書桌，頓時笑得更加燦爛。原來，這書桌除了質地雕花和擺放的東西，和我前世上中學用的桌子構造很相似，還有抽屜，真真有趣，說不定就是哪位穿越過來的前輩抄襲前世的。
    我摸摸桌子，坐下來，君逸幫著我把書本擺好，桌上紙墨筆硯都是現成的。旁邊趙琤走過來，指點我東西該怎麼擺放，並表示如果過會先生講的東西聽不懂可以問他。
    我受寵若驚，趕緊抬頭致謝，卻不經意間瞥見對麵的兩位小酷哥麵露些微的嘲諷之色。
    我大概猜的出來。對麵兩人的學業之好是在整個皇宮裏有名的，而卻很少有人提到三皇子趙琤的學業怎樣。沒人提也就是說不怎麼樣吧。不像我，我是因為讓李衷是先生向皇帝稟告並要求晚一年進上書房，學業不濟這事才“廣為流傳”。這兩人說不定心裏正嘲笑兩個笨蛋湊到一塊去了。真真可惡。
    我心中恨恨，麵上卻作憨厚之色，隻向兩人露出純真的，至少我意識中的應該是純真的笑容。
    不料兩人見我一笑，竟同時微微一愣。旋即同時低下頭繼續看書。
    我笑得有那麼難看麼，真可憐，嚇壞了吧。我心喜。不過兩人還真有默契啊。果然有趣。
    我正笑得開心，上書房總師傅，當世大儒端木子雲邁著方步踱了進來。
    端木子雲今年已年近半百，許是在皇家執教，學生不多，供養又好，看上去紅光滿麵，雙頰肉厚，身著寬大的書生衫，卻腆著大肚子，一副營養過剩的樣子。
    我看他走來，每走一步，肚子上的肥肉就跟著顫一下，隔著衣料都看得出來，不禁打個哆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唔，我現在年紀尚小，肚子沒那麼明顯，但以後決不能變成那樣的老頭，看這樣子，端木老頭得心腦血管疾病的風險很大，我還是減肥吧。
    我這裏在細細思索前世從姐姐和其他女同學那裏聽來的減肥秘方和鍛煉方法，冷不防被坐在我後麵的君逸抓住胳膊提起來。
    我一看，原來端木先生已經走到上首書案，向眾人作揖，於是忙和眾人一起作揖回禮。
    然後眾人落座，授課開始。
    因眾皇子入上書房時間不一致，進度也不甚相同，端木先生一般會集體講一遍內容，然後給進度較慢的皇子及其陪讀單獨補課。
    今天他講的是先秦聖人孔子《論語•雍也》中的一段。說實話，對於如此枯燥的內容，此人卻講得相當好，釋義詳細，論證嚴謹，旁征博引，深入淺出。各位學生都聽得津津有味，連那兩個小酷哥都聽得相當入迷。
    須臾端木先生講完了，開始挨個抽查。他先把三皇子趙琤叫上去，要他背誦出昨日課上內容。趙琤磨磨蹭蹭走到書案前，咳了兩聲，開始背誦，中間停頓數次，每次一停，必以咳聲掩飾。不過雖不流暢，總算背了下來。
    端木先生道：“三殿下隻要用心，還是背得下來的。望殿下回去之後再細細研讀，明日老夫想要聽殿下解釋此段。”
    趙琤諾諾稱是，似乎相當敬畏這位老先生。轉身時雙肩放下，表情如釋重負，下來的時候還向我尷尬笑笑，似乎很不好意思。
    我心裏想著，這個趙琤和我前世的差生同學很相像嘛，於是報以寬慰的微笑。
    看了一眼對麵兩人，果然兩人皆有些些輕視之色，似乎還有點點幸災樂禍的意味，嗯嗯？
    我本來以為，端木先生八成是按幾位皇子的年紀大小來抽查，那麼下一個就是趙琚了。孰料趙琤剛坐下，端木老頭就把我叫上去了。
    “五殿下今日才進得上書房，可還習慣。”端木老頭捋著他那稀疏的花白胡子問道。
    “嗯，還好。”我答道，一副老實樣。
    “老夫看殿下剛才聽得似乎相當認真，不知殿下記下了幾成，可有什麼不明白之處。”
    我聽罷此言，低下頭不言，用手捏了衣角，搓了搓，還扭了屁股兩下，心道，嗯，這樣應該是局促不安了吧。
    好大一會兒，才用蚊子哼哼似的聲音怯怯說道：“先生講得很有道理，嗯，比李先生講得還有道理，先生你再講一遍好不好，我聽得太迷了，忘了手書下來……”
    接著搓衣角。
    端木老頭似乎很是無語。半響，歎了口氣：“罷了，我再講一遍。”
    我佯作驚喜，忙抬高聲音道：“太好了，先生，你，嗯，等下，我回去拿紙筆記下來。”
    話音未落，下麵傳來一片壓抑的低笑聲。
    我疑惑看去，卻見人人都在看書，有幾個還在頻頻點頭，嘴唇開開合合，似在誦念書本，一派專心的樣子。
    嗯，很好，大家都很可愛，而且比我還有演戲的天分。
    不對，有三個人確實在笑。
    君逸笑得最良善，眉毛眼睛都彎了，不過其中倒看不出惡意來；趙玨勾起了兩邊嘴角；趙琚雖然隻勾了一邊，但在我看來，他笑得最欠扁。
    “咳咳……”端木先生還是很有素養的，不過這咳嗽聲夠假的，“五殿下剛剛進上書房，有東西聽不懂也是正常的。來日方長，老夫會給殿下多講幾遍的。不過現在，殿下先回去坐下，我們先接著授課。”
    接著授課，不檢查趙琚趙玨那兩個小子麼，先生你偏心！我用委屈的譴責的眼光看著他。
    “咳咳……”還咳？！“四殿下和六殿下已經將此部分學完了，就不用查了。”老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