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身上總算打理好，東西也都準備齊全了。紫燕叫上隨行的小太監，婆婆媽媽囑咐一通，我聽得頭暈正急著出門，卻被阿辭拉住：“殿下，等等。”我疑惑，以為自己漏了什麼東西，卻發現阿辭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一位小小少年。
    那少年看來不過十二三歲，正是風姿颯遝，年少風流的年紀。身姿挺拔，細長，眉眼雖猶帶些許青澀，但已然清雅非常，看得出加以時日，必是帥哥一枚。
    我不出聲，默默打量著他。
    阿辭見我疑惑的樣子，稟道：“昨天殿下在生日宴上應見過的。此姓方，名君逸，是皇後娘娘兩年前為殿下選的陪讀之一。因殿下今日才進得上書房，所以今天才過來伺候。”
    聽完阿辭介紹，少年方君逸拂開外裳前擺向我下跪行禮。風姿如此卓然的少年向我行大禮，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趕緊道聲免了。阿辭雖然說昨天我曾在自己八歲的生日宴上見過他，不過我還真沒什麼印象。雖說是自己的生日宴，實則是皇帝請大家一起吃個飯的借口罷了，我可不會以為自己是主角。本來前天夜裏睡得就晚了些，所以昨天這種場合我一直瞌睡，沒注意他也是正常的。
    阿辭又湊到我耳邊低聲道：“名為陪讀，實為殿下的侍衛。皇後娘娘的意思是，上書房裏不許帶侍衛小廝，穩妥起見找個貼身的人最好。如此可掩人耳目，君逸是自己人。”
    侍衛？我有點驚訝，以往姐姐派過來的侍衛也好，暗衛也罷，不論男女，皆為成年，看得出是受到嚴格訓練的。眼前名為少年雖不能妄言柔弱，但身材細瘦，麵皮肌膚皆頗為細膩，不像經過鍛煉的樣子，而且年紀明顯過於小了些吧。難道真人不露相，他真有什麼常人難以看出的才能和本事？
    我打量著他的同時，他也在打量著我。
    一般說來，以我長得這麼，嗯，圓潤潤肉呼呼的樣子，再加上我近年來資質愚鈍的聲名，凡是殿外的人見到我，自命不凡的人，眼中多帶著隱隱的蔑視甚至厭惡，真正不凡的人，雖麵上不顯漏什麼表情，不過我猜他們心裏應該對我多有輕視吧。要不就是不正眼看我的。總之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大多數人眼裏並不討喜。
    這個方君逸隻盯著我看了看，嘴角浮起一絲不帶任何意義的微笑，眼光倒是很溫潤。這樣看來，他對我是善意居多，且不論真心與否。
    就這一點而言，我對這個侍讀加侍衛還是很滿意的。如果是真心的，很好，說明此人不以外貌取人，品行還算淳厚；如果不是，那更好，說明此人城府頗深，既是姐姐派來的，說不定在謀略上對我大有助益。
    我帶著新認識的侍讀方君逸出了月華殿，一路閑話，向著上書房而去。
    我今年已八歲，至於為什麼我現在才進上書房，裏麵的原因相當複雜。
    六歲的時候，按理說我應該是去上書房的年紀了。但是因為我聽說如果進上書房，就必須大清早五點左右就到，也就是卯時。一則我習慣睡懶覺，這也是我上輩子的留下來的一個壞習慣，二來，我其實滿喜歡老學究師傅李衷是的，雖然他又古板又無趣，但隻要我完成了他布置的作業，他就放我自由。而在自由時間，我能做的事情有好多。
    於是我央求李老師向我的皇帝老爹進言，就說五皇子雖勤勉有加，但才智有限，進度甚慢，如現在就進上書房恐不甚合適之類，意思是我這人笨了些，字沒學多少，現在進上書房聽不懂。
    皇帝起先不信，第二天果然找我試探，我早有準備。皇帝出了題目，我裝做理解不了的樣子，猶豫了很久才下筆，結果皇帝看到我那筆爛字，再看到我第一句話五個字裏的兩個別字，就沒再看下去，應允我晚一年進上書房，並責勉我在一年的時間裏要更加用心，好好跟李師傅學。
    七歲生日快到的那段日子裏，皇帝正好新納了一位侍書，想借我生日的契機將其介紹給眾人，就舉辦了一個狩獵大會，全部的皇子都要到場。結果我爬上馬沒走幾步，坐騎不知何故突然受驚，狼狽摔下，把腿摔折了。這下又沒去成上書房。等皇帝再想起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七個月了。當然小孩子本就是長身體的時候，傷好得應該很快，而我實在是習慣了躺在床上自己看書的日子，又不用做師傅給的毫無實用價值的作業，傷好後就愣是多裝了三個月。後來，又央求姐姐進言，讓皇帝允我八歲生日過了再去上書房。
    經過凝曦殿的時候，正巧四皇子趙琚也帶著隨從出門。
    趙琚今天穿了一身寶藍宮緞長衫，腰紮白色絲質腰帶，上綴著紫色水晶。他長得本就白淨，這身衣服整體厚重，細節處卻裁剪精細，越發襯得他麵若冠玉，身姿纖細挺拔。即使我這個活了兩輩子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確實長得過於好看了些。
    歎口氣，我趕緊湊過去給他行禮問好，畢竟人家是哥哥。
    這幾年我過得低調，殿門都很少出，除非是皇帝指定非要參加的場合，其他的我能避則避。所以見到其他皇子兄弟的機會並不是很多。
    在這為數不多的機會中，我每次按皇家禮儀向趙琚問好，人家大多數情況下，就繃著個小臉，看你一眼，表示他知道了，最好的時候也就稍微點個頭。趙琚幼時就極富慧名，一直很受皇帝寵愛，相比我這種資質平庸之輩自是好過太多，給點反映咱就該知足了。
    這次貌似也不例外，我問完四哥好，他隻是看了我一眼，輕點了點頭，視線馬上轉移到我身旁的方君逸身上。
    我見他眼中透出些許疑惑，忙介紹道：“這是母後給我選的陪讀之一，叫方君逸。”
    趙琚不言，隻定定看著方君逸，眼中神色莫名。
    按理方君逸應該給趙琚行大禮，但方君逸卻隻朝對方拱拱手，作了一個揖。
    嗯，看來這兩人之間肯定發生過什麼。阿辭雖然說方君逸是自己人，但保險起見，我還是多方查探一下才好。
    我這裏正百般猜測，心思不定。趙琚卻倏地收回視線，徑直朝上書房而去。
    “殿下……”方君逸轉身朝我道。
    “嗯？有什麼事嗎，你想說你剛才沒有行大禮對不對，沒關係的，四哥不會計較的。”我拿出最無辜最純潔的眼神望著他，一派溫柔安慰的樣子。
    方君逸微微一笑，低聲道：“殿下不要多想，我是殿下的人。”
    那笑容真摯清雅，宛若清風拂麵，令人舒服陶醉莫名。
    我擺出招牌彌勒式微笑，伸高小胖胳膊，拍了拍方君逸的小肩膀：“誌向很好，不過，要成為我的人，你還得先等我兩三年。”
    君逸的嘴角，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