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記憶是一道傷，時間可以抹淡；時間是一道傷，記憶可以彌堅。
    九霄之上的天宮，永遠沒有黑夜。
    敖印坐在雲螭上，從刑天監出發，目的地是天帝的偏殿“信虞殿”。來宣旨的天帝隨侍明確說明是到偏殿，也就是說天帝的這次召見是非正式的。
    坐下的雲螭跑得極其平穩，到信虞殿也有不長不短的一段路程，敖印有了那麼一點兒時間琢磨一下天帝這次非正式召見的意圖。
    既是非正式，想必天帝又什麼話或者打算不想讓整個天宮都知道，那會是為了什麼呢？而且為什麼又會找上自己呢？除了不久前封印的聚魂珠失蹤外，這段時間並沒有什麼大事兒發生。
    等等，聚魂珠？！記得這件事情像天帝彙報過了，而他並沒有下令采取什麼實質性的搜捕行動，所以自己也認為天帝其實是想放它一碼，莫非現在天帝改變主意了？
    雲螭在離信虞殿還有小段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敖印才終止自己的揣測從雲螭上下來。
    天帝所處的一群宮殿的周圍都設有巨大的結界，坐騎是進不去的。步入宮殿，也是對天帝的一種尊敬，同樣也沒有人有足夠大的膽子去挑戰天帝的權威。
    入了信虞殿，敖印在隨侍的引領下來到了天帝所在的書房。
    “臣敖印參見吾帝！”跪地參拜，敖印低著頭，少年特有的清亮嗓音被染上肅穆，在寂靜空曠的宮殿裏回蕩。
    “嗯，起來說話。”敖印小心翼翼地起來卻不抬頭，恭恭敬敬地立在了原地。
    “嗬，你站那麼遠幹嘛？過來點兒，好說話！”
    聽似溫柔閑散的話語，卻在無意中帶著上位者特有的威嚴與氣勢，敖印不敢遲疑，摸著聲音，低著頭走到天帝麵前。
    修長的手伸到了敖印的麵前，他反射性地想要後退，卻來不及被挑起了下巴。
    迫抬起的頭看著近在眼前的一張似仙似魔的俊臉，晃了神，憋了氣，曾經不敢看也不容易見到真顏就在眼前，熱熱的氣息撲麵而來，敖印僵直了身體，蒸熟了臉蛋兒，愣愣地盯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張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
    “嗬嗬……哈哈哈哈……”笑聲越來越張揚，敖印看著眼前那張臉退去。拉開了距離，鬆了口氣，有點慌張，有點遺憾。
    “你姑姑常在我麵前說起你，以前沒有怎麼注意，想不到確實一個標誌的美少年。還沒有成年吧？”
    “是的，還有兩百年。”
    “既是在偏殿，就不要那麼拘束了，今天找你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你把頭抬起來吧，我還想好好看看你呢！”不輕不佻的話語從天帝嘴裏說出，敖印說不驚是不可能的。
    “轟”的，原本已經稍稍退去的紅潮重新爬上了敖印的娃娃臉。
    抬起來的頭，紅裏透著白，長長的睫毛一煽一煽的，濕漉漉的眼睛將純黑的瞳孔襯得更加靈氣動人。
    “這雙眼睛真好看呐！”似讚歎似歎息的一句話帶著無限的感懷，“好久沒有看見過這麼純黑的眼睛了……以前那兩個人都有這樣的眼睛呢！”
    臉被輕輕地摩挲著，那隻手很光滑、很溫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有點迷離、有點恍惚。
    “嗬！最近老是想起很多很久以前的事情……你說時間到底給我們帶了什麼呢？對了，你還這麼小，一定不了解……”
    手離開了，敖印聽他說得說得很是飄渺。確實自己不懂得，時間對於他來說就是成長的漏鬥，帶給他的就是成長。
    帶給天帝的是什麼呢？敖印不敢問出口。
    “敖印，回去準備準備，等會兒和我一起到下界去吧！”
    “啊！……”
    話題轉換得太快，讓他失禮地叫了出來，等意識到時，立刻跪伏在地上請罪。
    “哎……到底是小孩子……以後不要隨隨便便就跪下了，起來吧！你跟著我到下界去一趟。”
    “呃，敢問您是要去視察還是遊玩呢？”據敖印所知，天帝是不能隨隨便便到下界去的，而且視察的話，派信任的手下即可，若說遊玩，三界之內有太多比人界更好玩的地方，到不值得一去……
    “隻是想去見見一個人吧了。還記得你向我彙報的失蹤的聚魂珠嗎？前些日子感受到他的靈識了，想去再見見他……”至於曾經的另外一個人，他應該不在了吧？！或許還在吧，隻是自己自動屏蔽了他的靈識也不一定呢！真的不想再想他了……
    “是的，我馬上回去準備！臣告退！”
    敖印的回答很沉穩，感受到天帝一向溫暖平靜的氣場出現了明顯的波動，他沒有多問什麼。至於天帝問什麼會讓他同行，或許因為他也是龍族，又或許是因為他很久以前大事情並不清楚？
    “等等！”有些急切的聲音叫住了正準備告退的敖印。
    “你能不能等會兒再走？……過來，到我麵前來！”天帝的聲音有些猶豫，最終又下定了決心
    敖印還沒有走近，就被一雙伸出來的長臂攬進了懷中，帶著成熟男人的溫暖氣息撲麵而來，雙手僵直在那兒不知道該往那兒放。
    “很久沒有聞到這樣幹淨清爽的氣息了呢！好像還帶著點兒奶香，果然還是小孩子啊！嗬嗬！”
    滿帶著笑意的聲音讓曾經那些慌亂和迷離似乎消散了，敖印感覺得到，自己的心好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一樣。
    “小印？”
    “嗯？”
    “願不願意陪著我？”
    “陪”字意味著什麼，敖印雖小，還是懂的，何況他還在天宮待了快兩百年了。整個天宮，甚至三界之內，隻要天帝一句話，誰又會不答應呢？誰又敢不答應呢？
    “不願意嗎？”
    頭就埋在了他的肩窩，溫熱的氣息就在耳邊，燙紅了敖印小小的耳垂。他雙手遲疑而又顫抖地回抱住擁著男人瘦削而堅實的後背，怯生地回答了一個“好”字。
    敖印自己很清楚，天帝聽沒聽到自己的回答，又或者自己答不答應，對於他來說都不重要……
    或許是因為感應到那個人的靈識，看到自己類似的純黑眼眸，又或者想到其他什麼人，讓他想要在自己的身上尋找什麼……
    對於自己來說，這些也都不重要。不能拒絕，也不想要拒絕。
    在別人眼裏，或許一向仗著家族勢力驕橫任性的龍族小皇子又變成了天帝的寵臣，恃寵而驕。
    但，那又能怎麼樣呢？誰又能了解其實自己早已臣服在他的腳下，隻因曾經距離太過遙遠，而隻能遠遠地低著頭聆聽他說的每一句話呢！
    曾經的距離如今變成了近在咫尺，曾經的奢望變成了事實，或許在他的眼裏自己還是小孩子，但，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堅持。替身嗎？或許不重要吧？
    “小印，嗬嗬，你真是個好孩子！”他依然抱著他，好像要吸盡他身上所有的氣息，輕笑聲起，讓敖印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微微的顫抖。
    “時間真是一道傷啊！”
    他歎息。敖印想或許以往所有的歎息聲也沒有他今天來的多。
    時間是道傷，那我願意幫你撫平，隻要你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