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德叔還在說個不停，而李漁從剛才心驚的回憶中清醒過來，仍然心有餘悸，仿佛那眼神曾經那樣熟悉而又令人歎息。
    李漁再也沒有心思聽德叔說個不停，對剛才提到的翔雲山莊的好奇心也消失殆盡，於是推著裝滿魚的車安安靜靜地跟著德叔前往得意軒的後門。
    德叔正說得起興，突然發現跟在後邊的李漁安靜了下來，也不在自己說話的時候嘀嘀咕咕，也漸漸覺得沒有意思，喚了李漁一聲也就加快了腳步。
    走過了一條街，拐個彎兒，他們來到了得意軒的後門。從後門進去就是得意軒的廚房，李漁進去的時候，廚房裏已經忙開了，幫工們進進出出，鍋碗瓢盆叮當響，不是從裏麵飄出來勾人口水的香味兒，風一吹，飄得更遠。
    李漁聞到香味兒，暗暗吞了幾口口水，心想要是再呆在這兒，肚子非得早早空了不可，那早上吃的飽肚子的飯也就白費了，怎麼著也得挨著回到家吧，越想越期望能夠早點兒回家了。
    在後院望了望，大家都各自忙各自的，自然沒有閑情理睬站在一角的李漁。一抬眼就看見德叔樂嗬嗬地朝他走來，不用說，李漁也猜到了，這次翔雲山莊來他們必然討得了不少賞錢。
    “小漁啊，咱們掌櫃地說了，你送來的魚很新鮮，又趕上這麼個好日子，所以就多給你兩吊錢，高興吧，可以去街上買買自己喜歡吃的東西。”
    德叔說得真誠，李漁得了賞錢自然高興，歡天喜地地接了錢，對德叔說聲“謝謝”，就推著車從後門出去了。想著剛才德叔的話和剛得的賞錢，此刻時間還不算太晚，還真的可以逛一逛。
    推著車，從另一個拐角出去，抬眼就看見了得意軒的大門。
    大堂的桌子差不多已經坐滿，李漁仔細看去，多是些年輕力壯的漢子，衣服也是差不多的樣式，上青褐下，衣服背麵還繡著一朵祥雲，至於為什麼不去“祥雲山莊”而獨取“翔雲”這二字，他倒是甚為好奇。轉頭一想，不管怎麼著，那都是別人的事情，礙不著自己的事兒，就是取個“怡紅”、“得月”類似的名兒，那也是人家自己樂意。說完還不忘“嘿嘿”地樂嗬一下。
    提到“怡紅”和“得月”，李漁本就紅紅的臉蛋兒就更像是熟透了的番茄。它們其實是城裏的花街上兩處名點兒，照著村裏那些年輕的單身男子的說法，就是美人多的兩個銷魂處。
    說到花街，李漁還真沒去過，村子裏的一夥年輕人通常會隔一段時間就往那裏跑。開始的時候還不忘拐帶一下李漁小朋友，讓他去見識見識，在被李漁推脫了幾次後，也就樂得他隨意，隻是不定時地就將“童子雞”掛在嘴邊，開起葷玩笑，每每說得李漁就像打個地洞鑽進去。
    說李漁完完全全是個乖孩子，完全沒有那種想法那是不可能的，聽著同伴兒回來講起那銷魂時刻，李漁都是又羨慕又害羞。母親說，我應該跟自己喜愛的人做那種事情，身心都應該隻屬於一個人。李漁像這或許就是父母的情感觀吧，潛意識裏也在暗暗期待，何時才能找到她呢？（當然，此時的李漁是不知道，後來的“她”會變成“他”又或者應該稱作“它”的）
    再看時，那些個人已經圍著圍著桌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甚是豪邁。李漁看得心裏也是羨慕，想著自己還得多久才能長的那樣壯，還要等多久才能和父親一起出海。
    看著他們隱隱透過衣服現出的肌肉，再摸摸自己的細胳膊，撇撇嘴角，忽的心生埋怨：“沒事兒長得熊一樣幹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應該就是李漁這種情形。
    走了一會兒，熱了起來，隨手把小絨帽一摘，大把的頭發也就垂落下來。李漁僅用一條白色頭巾綁著，由於額前的汗珠，幾縷頭發也就軟軟地貼伏在臉上，風一吹，分外涼爽。推著車，哼著不成調兒的打漁歌，不時在街道兩邊看看翻翻，用賞錢買了一串糖葫蘆和其它一些小東西，慢慢地晃著回家了。
    也因此，他沒有注意到得意軒的靠窗的雅間兒裏，幾個人看著他，眼裏驚豔、迷惑、欣喜、不安接連閃過，最後歸為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