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時光倒流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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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遠的千年之後,斧在一片黑暗之中,帶著一種他已經久違了的從夢中醒來的感覺,緩緩地張開了雙眼。
    斧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長長的、長長的夢——自從那一年的瘟疫、身體變化了之後,他再也沒有做過夢,早已忘記了,做夢是什麼感覺?——夢裏,他看到了一個生命,很小很小的生命。他誕生於那片龍皮、那對龍角,他跟自己,血脈相連,命運相通;他們是手足、是親人。
    斧一直看著他。從他的孕育,在娘胎裏因為母體沒有營養供給而本能的喝人血吃生肉求生——那是他繼承自最原始的神物那自生自長的強大的求生的欲望;到他的出生,被人當作異端,被丟進狹小的棺木中,被活埋;再到他的掙紮,在沒有一絲光亮的棺木中消耗著自身生命的能量苦苦掙紮地活著,在盜墓賊撬開棺木後奮力地向有光亮的地方掙紮出去;直到最後,被心機深沉的陸管家發現了他不死的秘密,將他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山洞中,日日取血服食,妄圖長生不死,卻終於在某一天的地動山崩時被困死於這出自他手的森森囚籠般的山洞、隻剩一具白骨……斧一直看著他、看著這個自從出生便隻有過苦難的,隻有自己一個人的,孤零零的小生命。
    在這個長長的、長長的夢裏,斧大部分的時間都感覺自己陪著他,那樣孤寂地躺在永無止境的黑暗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斧的所有感官似乎都在夢裏與這個嬰孩連在了一起,因此,他與他一起感受到了那些人對待他時的冷漠無情,那些黑暗帶來的冰冷無力,尖刀割腕的寒意和刺骨疼痛,日日放血時那種身體被人絲絲抽空的無奈,以及,最讓人難以忍受的,一年、十年、百年、千年……那無邊無涯無休無止的寂寞的空洞的孤獨的等待——等待每日正午時分才能從岩石微小縫隙中灑落的那一些些陽光,那剛剛能夠他維係生命的幾許熱度、一點點溫暖。
    這樣的活著,幾乎讓斧都無法忍受。即使是已孤獨地活過了恍若永恒的時光的斧,即使是在這樣轉瞬即醒的夢裏,斧也幾乎無法忍受這樣地活著。
    斧想要找到這個孩子,想要陪伴他,也想要他的陪伴。斧要回到過去,他要去尋找時光倒流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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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客觀原因,斧習慣隻在每一個地方待不超過二十年,然後,換一個國家,另找一個城市或鄉村,換一個身份一份工作,繼續生活。他從不在意自己落腳的地方風景是否漂亮氣候是否宜人;也不會在意那裏民風是否良善社會是否富裕;他甚至不在乎自己做什麼工作掙多少錢過怎樣的生活——反正餓也餓不死他。
    斧已經不記得自己這樣漫無目的的生活了有多久。
    現在,斧忽然找到了生活的目標:
    斧決定,他要去尋找,尋找能回到過去的方法,尋找那個孩子,那個也許能長長久久地陪伴自己的孩子。
    斧甚至都沒有考慮過那個夢的真實性,那個孩子是不是真的存在?即便存在,他又是否願意永遠陪伴在斧的身邊呢?斧沒有想過,也許他下意識的想過,但,不論那個夢、那個孩子是不是真實的,他都願意嚐試著去尋找,去求證,因為,他實在已經一個人太久了。太久太久了。
    ………………
    “林哥,林哥?看啥呢你?都看得出神兒了!這報紙這麼好看?來我也看看”說話的是一個大大咧咧又挺會來事兒的北方姑娘。這姑娘叫劉菲,是斧的同事,或者說,是“現”同事,至於什麼時候就會變成“前”同事,那可說不準了。
    斧眼下姓林名格非。身份是一座大都市裏一間大公司的一個普通小職員。他自稱的背景是來自小地方,勤工儉學了數年,好容易撞著好運氣才能進入這間公司頗有聲名的外資企業。平日他在公司隻知自己幹自己的活,做人不夠機靈圓滑,因此同事們都認定他升職前景黯淡,不構成威脅,也沒什麼人肯特意與他交好。而這位劉姑娘也是性格使然,跟誰都自來熟,能搭上兩句話,這不,倒杯水的功夫,也硬是打斷了正在茶歇看報紙的斧。
    “沒看什麼……昨夜沒睡好,發發呆。”
    見劉菲等在咖啡機前,仍是好奇地不斷打量他麵前的報紙,斧默默歎了口氣,接到暗示留下報紙起身離開茶水間。
    其實他是真的沒有在看報紙上的任何一篇報道,而是報紙中縫的一則廣告,提醒了他。那是一則著名大學麵向社會人士的招生廣告——關鍵不是招生、而是大學二字提醒了斧。這些日子他百轉千回於腦中的,就是如何才能讓時光倒流?怎樣才能找到讓自己回到過去的方法?卻總覺得千頭萬緒,無從下手。可憐他走遍世界各地見識過光怪陸離諸多世事,但始終渾渾噩噩並不留心鑽營什麼結交過誰。這一時要去哪裏找尋,如何著手?總算今日煩悶苦惱的時候,看到這“大學”二字,忽然靈光乍現,想起來個人。
    認識那人說起來挺不靠譜的。那幾年——回想起來大約也就是十五、六年前的事兒吧——斧因為日子過得實在無聊,到了一個周期性的頂點,為了讓自己能多感受一下人間煙火、生活的氣氛,斧跑到一座城市鼎鼎有名的鬧市區中心地帶,一個雜亂喧囂魚龍混雜的菜市場裏當起了屠夫,專賣牛羊豬肉。
    這一日傍晚過後,看看菜場客流漸漸冷落下來,斧也就準備收攤回家了。處理的差不多後,斧的收尾工作一向是把各種大小刀具磨一磨鋒利。斧很習慣這樣做,也很喜歡。他還依稀記得一些,他的父親是鐵匠,他從小就對這些冷冰冰的利器有種親切感……冷清下來的菜市場裏有些空蕩蕩的,周圍的攤主一個個地打了烊,這個角落隻剩下斧的攤位還有燈光。斧並不急著回家。他沒有任何理由急著去任何地方。於是,他慢條斯理地一把把磨著他的刀。安靜下來的偌大一個菜場,隻剩下零星幾個攤位偶爾傳來的響動,和回蕩著的“呲呲”地磨刀聲。
    突然,一陣淩亂匆忙的腳步聲響起,一個胡子拉碴竹竿兒一樣瘦長的頗有些頹廢的男子帶著焦急地神色衝了過來,四處張望了一陣後直接朝著斧的攤位小跑過來。
    “先生、先生,你這兒有豬麼?”
    斧抬起頭看他,有些怔楞:
    “豬肉?還剩下點兒,你要多少?”
    “不不,不是,我是問活的,獲得豬你這兒有麼?要不,羊、對!羊也行,羊你有麼?活的!”
    斧更加吃驚地看向他,他從沒想過在這麼城市化的大都市裏,還有人對吃的講究到要現買一直生豬回家宰著吃呢!搖搖頭,斧直接道:
    “活的沒有。”
    “啊……那,那你知道還有哪兒有麼?我、我實在不知上哪兒找去了。動物園都不肯賣豬給我做試驗。活豬是我能想到的最接近人體的實驗體啦。要知道我終於在今天,就在剛才,成功地把我的夢想和設計製造成實實在在的可行的機器了,可是我怎麼也弄不到滿意的實驗體啊,實驗室的人也不肯幫我…………,我真的…………”
    斧望著眼前戴著厚厚鏡片、穿著西裝卻不修邊幅的男人喋喋不休,連珠炮似的說著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看他焦急緊張又難掩興奮的神色,一派學者不知世事的天真,稀裏糊塗對著他一個賣肉的屠夫長篇大論言不及義。終於趁著他停下來喘口氣的時候,斧插話到:
    “這裏沒有賣活豬的,更別說活羊活牛了,活雞活兔子還有些可能。不過現在也沒什麼人了,你明天一早來試試吧。”
    看這人張了張嘴要說什麼的樣子,斧馬上接口到:
    “你要是要活的東西做什麼實驗,去動物園不如去寵物店看看呢!”
    斧對寵物沒什麼過多同情心地說道。他對這個莫名其妙的人當然也沒什麼好感,隻是有些厭煩,想早些打發了,就隨便出了個主意。
    這人聽了斧的提議,如獲至寶,連聲向斧道謝,這才歡天喜地一陣風似的又刮走了。
    後來,這個人又來過幾回,上斧這裏問哪裏能弄到活豬活羊。
    斧聽菜場裏幹有些年的幾個攤主說,這人呢,是住在附近的一個怪人,據說還曾在一所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學裏當過教授。不過後來對外說是身體原因,退下來了。其實,大家都說他是因為私下研究一個項目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被學校踢出來的。
    至於他研究的是什麼,原本,這菜市場裏的人是不可能知道、也不大會明白的。可是一則,他為人實在是奇怪,住在附近一棟頗大的房子裏,卻幾乎是大門難得出一步的,從菜蛋禽肉到衣褲鞋襪乃至日常用品家具器具,都是用電話叫人從到家門口——許多攤主都上門給他送過東西,卻沒進過門——因此引起了市場裏許多人的高度興趣;二則,他有個同行,是他原來大學裏一同任教的同事,也住在附近,卻十分樂於道人長短八卦是非,逢人便將這個“瘋子”所進行的“隻有笨蛋才會做的毫無意義的研究”當做天大的笑話將給所有願意聽的人聽。
    於是,這個笑話也在熱衷八卦的菜場裏的攤主門之間流傳開,最後,傳到斧這裏來。
    由於斧的特殊情況,他習慣了不在意,不在意很多事,也不會刻意去記,所以很多事他很快便會遺忘。例如,當年那個笑話的具體內容,斧早就記不清了。然而,這天在報紙上瞄到的“大學”二字,終於喚起了他一絲記憶:
    那個傍晚菜場的怪人,麥克教授,進行的是一項能讓時光倒流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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