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吻別故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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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間哺育我們酣睡的小屋向我們告別了,是我們沒能堅守住那塊陣地,我們先去了。一輛馬車,車倌執著長鞭,那“叭!叭!”作響的聲音,是在向那塊幫土告別,我們灑下了熱淚,回味著失去的一切,長歌當哭。天上下著毛毛小雨,天空陰鬱著,好比我們的心情。車子向前,我們沉重的心情向後,觀望著倒下去的房屋、樹木和鬱鬱蔥蔥的草原,那一錐錐儼如母乳般的沙丘,再也不能讓我們去玩耍和生活,流徙著的黃色乳汁似在向我們揮手告別,清洌的陶賴河水和那片幾曾向往的大海子,向陽灣、大廟、古墓、馬號。。。。。。在潺潺的流水聲中遠去,一時竟不知誰是司徒雷登了。
    終於淹沒了故鄉的地平線,一尾好高騖遠的蒼鷹替代著我們的眺望,往事越過了千秋,又越過了腳下,匆匆地流入了我們的生活。
    帶著枷鎖和鐐銬的我們一家人,翻過了一丘又一丘的山梁,跟著差別的風沙、塵埃像出逃的囚犯,飛流直下,一個一個的台階,終於再也沒有了台階。“吱!”的一聲馬車在車夫的吆喝聲中停下,“終點了!”車夫熟悉世間的路徑,無論寬綽和狹窄,無論崎嶇和坎坷。
    在一所破爛不堪的放了假的學校門前嘎然而止,“下車!下車!”沒有什麼回味和留戀,人生的驛站有許許多多,車水馬龍,一任的飄泊,就像英吉利海峽中漂泊的那枚瓶子,那枚帶著心酸苦辣書信的小瓶,誰都不知它的出沒和終點。
    前邊不知是落鳳坡還是麥城,吉凶未卜。前來觀望的人也挺多,誰都想看看新生戶裏的人兒是紅臉還是黑臉。好奇驅使著,人性驅使著,畢竟是同種同族,小覷這一族戰敗者,誰和你是同族!
    又要揭開一頁新的篇章了,我們已經長大,母親也有了白發,智慧和身體都已結下了胼胝,恍似結了痂的傷疤,磨礪吧!無論蘸不蘸水要的不是鋒利,而是堅韌和鈍。和那些成千上萬的沒有錯誤的農民弟兄們在那廣闊的天裏,接受勞動監督改造,這裏能不能再度成為故鄉,一度曾打上了問號。
    我們落在全旗最貧瘠的一個公社裏,我們所在的大隊有九個生產隊,我們在第三生產隊,全隊十幾戶人家,一百多口人,土地大都已經沙化,全是靠天吃飯。窮鄉僻壤,窮山惡水,最低的台階上也有人存在。
    再也不能躊躇不決,車夫已經扔下了馬槽,吃是第一要務,你的死活全不緊要,牲畜決不能餓肚,明日還要趕路行軍。
    大多是好人,幫扶弱者也屬於人性,也不乏憐憫,一起都來了,七手八腳,看見我們陌生,他們並不陌生,恍如自己一家人,漸漸地親近。同族的貓和貓、狗和狗先是嗅聞,繼而才打鬥或相融。大家一起來搬東搬西,先放下心來,生存吧,人性裏的生命。
    長大了的我,再沒有去臨摹那裏的山山水水,生活和生存容不下感情。那裏也有山丘,也有流水,也有成蔭的綠樹、草原,不過最多的是農田。這一塊塊的農田就是賴以生存的命根。
    我們要在這裏存活下去了,要紮根了,是政治的需要和命令與製裁。不要想入非非,觸景生情了,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來我們就變成了牛馬,幹著和牛馬一樣的活兒,春種一粒粟,夏搏一身水,天高雲又淡,秋收知多少。
    第二天就去勞動,大哥去了農田裏,我在水利地,我一個人打井,跳上跳下挖泥吊土,一天天讓我知曉了粒粒皆辛苦。
    房子沒有了,破爛不堪的校舍還要留給孩子們上學,好心的農民們終於騰開一間涼房,隻要能遮風擋雨比什麼都強。人是比較高級一點的動物,要窩巢、要暖和還要營養。
    我們已經別無選擇,路似乎走到盡頭,沒有自由也是一種生活,生命為什麼這麼頑強?
    小時候看見蛇了,先是後退幾步,繼而又向前撲去,打向它的七寸,斬斷它的尾巴,它仍頑強的活著,尤其是那束尾巴仍然活蹦亂跳,死不瞑目。
    有一次一隻瘋狗外向了我,我集中身智拿起了身邊的一根椽木,迎著那條狂犬,當頭就是一棒,恰到好處擊中了要害,還未等它醒悟過來,我的那根棒子像雨點般地落在了它的頭上身上,我要的是它的服帖和死亡,但它隻給了我瞬間的服帖,當我看見它即將瞑目放棄了打擊時,它睜開了眼睛,狠狠地眨了我幾眼,一溜煙地逃了。後來我告訴了同事,他們說你太心軟,應該痛打落水狗,再踏上一千腳、一萬腳,決不可沽名學霸王。
    我們現在就恍似那條蛇和那隻狗,仍然存活著,雖然沒有那麼活蹦亂跳,但總算逃出了虎口。身心有了一些自由,起碼空氣是自由的,我似乎感覺到自由也是一種幸福。
    初到農村一切都很陌生,人常說三年學個手藝人,十年也學不好個莊稼人,實情。一切都從頭學起,農民兄長們都很熱心,他們手把手地教,身先士卒,以身作責,我們則是咿呀學語,笨鳥先飛,一步一個腳印。
    同是生活在苦難裏的人,竟然成了朋友。
    農村裏我們有了朋友,因為我們朝夕相處,同甘共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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