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不能太惡毒，這是左拉在知道伊耳謎訂婚的消息後第一也是唯一的想法。然後想起了自己那段關於綠帽子的論段，那時候的自己是那麼堅信——即使伊耳謎這種冷血動物也會有結婚的一天……
    看……說著說著就成真了。
    
    左拉沒有哭，也沒有笑著說出祝福，她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然後倒下頭繼續睡覺。
    她在睡夢裏聽見自己呢喃的聲音：要是一直沒醒那該多好……
    
    第二天伊耳謎來看她的時候，她正拿著些貨存的毒藥準備好好“研究”一下。
    伊耳謎進門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地悄無聲息，左拉已經被嚇習慣了，所以她隻是把原來準備放進嘴裏的藥又倒回了瓶子裏。
    “爺爺不是說這個月你不用訓練嗎？”
    “爺爺隻說這個月要躺床上。”左拉邊說邊擰上了蓋子，“而且我餓了。”
    “……”伊耳謎有時候不明白左拉到底在想些什麼，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他走到左拉床邊，從床頭櫃上拿起一隻蘋果，自顧自地削了起來。
    
    “伊耳謎。”
    “嗯？”
    “聽說你和妮菲要結婚了？”雖然早就知道，左拉還是用了疑問句。
    “隻是訂婚。”伊耳謎削蘋果的手法很嫻熟，已經削了半個，皮還沒有斷。
    “哦，那祝你們早點結婚，到時候我就去做伴娘好了。可是蘭和雲姬都比我漂亮，不知道妮菲會不會把這個機會讓給我。雲姬應該不會和我搶，蘭的話我就說不準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伊耳謎突然打斷了左拉：“你為什麼這麼希望我結婚？我結婚對你有什麼好處？”
    “有！！！當然有！！！”左拉幾乎是尖叫著說出這四個字的，藏在被子裏握拳的手有些微微顫抖，她說，“你以為做跟班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嗎？我期盼著自力更生的一天好久了……而且等你們結婚了，一定會有小孩的，到時候我一定要爭做小孩的幹媽……”
    
    想再說些什麼，思維卻突然停頓在伊耳謎遞來的蘋果上……
    左拉盯著那隻蘋果看了好久，然後她抬頭看向伊耳謎的眼睛，空洞的眼神裏依舊沒有光點，她想說些什麼煽煽情，卻在聽見自己嘴裏蹦出的話後，忽然有了想哭的衝動。
    
    她說：“伊耳謎，你沒有洗手。”
    
    沉默……
    大段的沉默……
    
    伊耳謎拿著蘋果的手一直沒有收回去，直到左拉撇了撇嘴說了句：“我困了，你可以走了。”
    伊耳謎把蘋果架在一旁的杯子上，想伸手摸摸左拉的腦袋，卻在即將觸碰到的霎那收回了手，左拉看見伊耳謎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然後他問：“你到底在發什麼脾氣？”
    
    自己——在生氣嗎？
    左拉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有那麼明顯嗎？
    
    “我還有工作。”伊耳謎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左拉一直看著伊耳謎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然後傻傻地盯著杯子上的蘋果看了很久。她想起了那個陽光溫和的早晨，少年安靜地站在門口，好像就這樣一直等啊，等啊的，已經等了一千年。
    然後她想起山頂的那片花海，黑發少年接過她手中的鮮花，那一刻，世界變小再變小，最後小到隻剩下他。
    然後是那溫暖的懷抱，那安定的語調……
    
    左拉從來沒有這樣怨恨過一個人。
    不是妮菲塔麗，而是伊耳謎。
    她在怨伊耳謎——為什麼要讓自己喜歡上他……
    
    披上外套，走出房間，朝著山頂走去。
    
    枯枯戮山的陽光一直都不太明媚，所以山頂那片原該金燦燦的花海此時看上去有些灰黃。
    左拉隨手抓了一支花，她一直知道這花是揍敵客家的特產，她也一直知道這花沒有名字，所以現在的她，很想給這花取一個名字。
    “叫你什麼好呢？”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左拉開始喃喃自語。
    “不如叫你伊耳謎吧。”講出這句話的時候，左拉嘲笑地揚了揚嘴角。
    突然把花朝地上一扔，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泄憤般地對著地上的花狂踩一通……
    
    “不就是失戀嗎？你他媽的白癡，失戀會死嗎？那你去死好了……”
    “這個世界男人占一半，帥哥更是成群的多，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我不喜歡他，一點都不喜歡他……”
    自我催眠有時是一種很有用的東西，所以當左拉重新坐回到地上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情況其實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糟糕。
    她知道，喜歡一個人可以找出很多的理由，不喜歡一個人也同樣可以找出很多的理由。
    於是她開始曆數伊耳謎的缺點。
    
    “雖然長得很漂亮，可是個麵癱……”
    “雖然心態很好，可是冷血又沒心沒肺……”
    “雖然實力很強，可家裏做的是殺手這一行，多不光彩……”
    “雖然大部分時候還挺好說話，可老是騙我，不可原諒……”
    
    然後她將所有的“喜歡”歸結為那個迷蒙的早晨一個過分美麗的場景所引起的幻覺。
    “不過是一個巧合……”她一邊對自己說著，一邊向著城堡的方向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回頭，是一片蒼茫的花海，美不勝收……可隻有一片花海。
    黑發少年站在花海中的影子是抹不去的夢境。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
    回頭，依舊一片蒼茫花海。
    隻是黑發少年的影子漸漸淡去。
    
    轉過身，麵對著一片花海，空中密布的雲層刹時透開了一些隙縫，陽光貼心地撒了下來。
    左拉忽然覺得，自己在揍敵客家待的時間已經夠久了。或許習慣了漂泊的靈魂，終究不該停下來。
    也許……該是時候離開了。
    
    向著花海的方向
    一步，兩步，三步。
    轉頭，是揍敵客家的城堡。
    左拉突然感慨起來：揍敵客家還真是有錢，城堡建得又高又大的，是不是該順手拿點盤纏再走……雖然這樣想著，最後卻無奈地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打包行李的習慣……離開庫魯塔族的時候是這樣，離開門琪的時候是這樣，離開薩爾的時候是這樣，曾經試圖離開揍敵客家的時候也是這樣。
    
    左拉再次轉頭，麵向花海。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
    卻沒有回頭。
    左拉隻是淡淡地笑著，然後淡淡地說著：
    
    “再見，揍敵客。”
    “再見，伊耳謎……”
    
    卻聽見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左拉，爺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