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宇敲門的時候，李夜瞳在和那張咯得她的背生疼的木板床抵死纏綿。
    這個在她住了一年多年之後的第一個訪客，完全忽視了門鈴的存在價值，曲起食指用指節扣著老舊的防盜門。
    長三下短兩下地扣著門，維持著同一種節奏，像房東阿姨那台本該壽終正寢卻被迫領證上崗的老舊錄音機裏放佛經一樣，帶著亙古不變的綿長韻律，像陰魂不散的鬼魂。
    三長兩短，三長兩短……能把門敲得這麼有特色的人，江宇絕對是曠古爍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足以開宗立派了。
    李夜瞳勉強透過眼縫瞄了一下手表：8點，心裏操了一聲繼續睡。
    稍微知道她的人都知道我早上的太陽絕對不會在8點升起來。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她不是鳥不吃蟲。
    再說了，比起鳥，哥哥總說她是懶蟲一隻，既然是蟲寶寶就要繼續好好睡覺別自告奮勇當鳥的早餐。
    當然，這是以前。
    現在的她朝三晚九，忙忙碌碌，認認真真，兢兢業業，完全的勞動楷模。
    如果哥哥知道，該是高興抑或心酸？
    一年多的時間她學會了像奔波在生活線上的許多人，難得的假日時間被大把大把用於睡眠，補充體力迎接接踵而來的工作日。
    李夜瞳堅忍不拔地繼續睡，直到敲木魚似的敲門聲連續不斷，顯示了比她更堅決的意誌，我才不甘願地起身。
    閉著眼摸下床，今天才知道家徒四壁的好處是不必擔心這種情況下會碰壁。
    她摸索著打開門，投懷送抱地把臉埋進江宇寬闊的胸膛，像以前江宇被哥逼著無可奈何來叫醒她一樣，李夜瞳把臉使勁地在他布料上乘的西裝蹭了蹭。
    鼻息間是熟悉的香甜的煙草的味道。
    一年多來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維持著表象的波瀾不驚。
    可她和江宇都知道，一切已經不同了，在一年前。
    他有力的雙臂擁著我往外走，李夜瞳拉著門不肯挪步。
    “怎麼？”
    “我廚房裏還有雞蛋沒吃完，還剩5顆呢。”一邊跟睡意抗爭一邊還和他抗爭，結果兩邊都沒有取得勝利。
    難為神誌不清的她竟然還會記得這事，可見之前揮金如土的李夜瞳確實是大有長進。
    他大手一伸，我又躺回他的懷抱。
    也是，如今的黑道霸主怎會在意這區區的幾顆蛋，怕他早已嗤之以鼻。
    他舉步往外走，她開始掙紮。
    “還有其他的事嗎？”口氣硬邦邦的冷漠。
    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現在的心情絕對不是晴天朗日，不是可以打商量的時候，李夜瞳小小地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
    “還有……呃……我前天才把下個月的房租交給房東阿姨，不介意的話讓我住完下個月吧。”讓房東阿姨自動並且甘願把房租還我的可能性不比彗星撞地球高。
    如果李夜瞳有掐指神算的話，她絕對不會把這筆錢交給房東阿姨而該去好好大吃一頓麻辣火鍋祭奠她即將結束的自由身。
    照著江宇搜查她的狠勁，估計她被江宇逮著以後的行動範圍不會比囚犯更寬廣。
    當然如果李夜瞳真的有掐指神算的話她絕不會落到如斯地步，至少她可以握著我的心不讓自己現在看起來更狼狽。
    可是現實沒有如果，所以她現在乖乖地被江宇抱著下樓。
    沒有多餘的掙紮，她閉眼假寐。
    江宇把李夜瞳塞進一輛賓士裏。
    閉著眼李夜瞳也知道現在的他們備受注目，不單是一個西裝筆挺的俊逸男子抱著一個穿著維尼熊睡衣的邋遢女孩的奇怪的組合，也因為在近似危房的貧民建築物前居然停著價值不菲的高級賓士。
    無論前者還是後者都是怪異到極點的奇怪組合。
    江宇示意司機開車，把那些目光甩得遠遠的。
    李夜瞳繼續假寐，開始萬分痛惜自己為什麼要本著誠實守信的原則把月租提前交了。
    要是哥哥知道她現在為她以前完全不放在心裏的兩千塊而心疼得要死不活的，他肯定也會心疼得要死不活。
    幸好，爸爸曾說過人死了什麼也就沒了，連個渣也不剩。
    他說鬼魂之說，輪回之說不過是懦弱的人編造的躲避之法，他認為人活著就應該及時行樂把握現在。
    所以爸爸活得沒心沒肺，活得自私自利，活得愜意自如，讓黑白道聞之喪膽。
    李夜瞳曾那麼憎惡一切有關他的事物，現在卻開始想去相信這句話。
    如果哥哥什麼也沒有了，連渣都不剩的話，那麼他就不會知道她現在的境況也就不會心疼了。
    我見不得哥哥難過，如同哥哥見不得我難過一樣。
    在親情淡薄的家庭裏，她和哥哥是彼此的至寶。
    那時把她當寶貝疼著寵著的人，還有江宇。
    她便在他們的愛裏不再陰暗不再怨恨，學會去愛去回應他們的愛。
    現在，哥哥死了。
    江宇也不再心疼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