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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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身體已無大礙可以出院調養,櫳致卻疑我患輕微腦震蕩導致了精神失常硬要我留院多觀察幾日,左豫讓更是在旁默默支持他。看著這倆對我關心過度的人,我真有些悔不該---不應當令弄塵的名字時時溢出嘴邊,那麽他們會以驚恐的眼色看著我,手忙腳亂又是給我量體溫又是呼叫醫生。
我有試著將“雪煙歌”的事情委婉地說與他們聽,豫讓聽後訝然,櫳致卻無甚反應,隻漠然地在看護日誌裏記上一筆:醒後十三天,寞揚的妄想症趨於嚴重。
櫳致始終都過於理智。我的事雖然不假,也著實難得令他相信。惟有一次趁櫳致不在,我以十二萬分澄澈的目光筆直地看向左豫讓,直至看得他心裏發虛匆匆低下頭,用快要哭出來的聲音哀道,『學長,有什麼事直說便好,別這麼看著我……』
我的眼神更清亮了幾分,真摯得幾欲滲水。『豫讓,我說的事你信嗎?你相信我這未亡人之剖心語嗎?』
他惶恐點頭,繼而發現不能輕易就改變立場似的補充性搖頭。
『連你也不信我……』我泫然欲泣。
他慌忙抽了紙巾遞給我,我浮著眼睛擦了擦,繼續深情並茂著。
『豫讓……櫳致根本不信我,你也不肯信,我,我,活著真苦…不如死了的好!』
他慌了,忙握緊我的手安慰道,『我信我信,學長你說什麼我都信!學長千萬不可這麼想!』
聽此一言,我假戲真作竟確流出幾行清淚。我反握住他瘦消的手情動道,『豫讓,真謝謝你……』
他笑了笑,笑的很難看,怕是已在後悔方才答應得太快了些……他抽搐了下嘴角,頗認命地問道,『學長,你需要我為你做些什麼。』
徹底,勝利。
我忍不住在心中擺出個“V”的手勢,嘴角微翹地開始與左豫讓討論起如何回歸“雪煙歌”的有效事宜,而我的每一項提議都令他好一陣暈眩需要許久方能恢複元氣。
我開始把討論出的方案一條條羅列在筆記本上,甚至興致頗高地哼著小曲,而左豫讓在旁幾番欲言又止盡納入我眼中,我理所當然希望他有話便直說了罷。
他緊咬下唇,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我突然有所預感,便不願聽他說下去。他卻在此時下定了決心非說出來不可。
『學長!雖然櫳致不許我說……但我認為有讓你知道的必要---醫生說…你的這些記憶興許隻是昏迷期間殘留的意識所拚湊的一場夢!你沒有想過嗎?!那種事情…怎麼可能真的發生……』
我垂下視線,不語。思維既混亂而又空白。
要說這可能我其實不是沒有想過,在這崇尚科學與物質的世界裏,有誰人認同這種事情的發生?!可是,那真切的記憶,被擁抱時的真實觸感,因刺痛而被掏空一般的真摯感受……都一筆一筆鏤刻進靈魂,牽動我的所有……如果這些真的是夢,我的寄托就此落空,我,何以存活?!
左豫讓大約是因我的沉默或者說是逃避給激怒,他一轉向來怯懦溫軟的樣子搖聳著我的肩,聲音急促而憂慮,『學長,你不能一直這個樣子,人總是要向前走的,你的未來還有很多路……』
我暴躁地打斷他,『你不要再說了!』
他愕然,鬆開我的肩,驚惶地看著我。
我將自己圍困在雙臂之間,壓抑著精神的強烈摧毀感,竭力拚湊著些不完整的句子,『……不要說,不要說…我其實都知道…我明白的…我都懂……』
殷青的牆,花白的病房。繁花緊簇亦顯空曠的空間裏,我持續著低低的啜泣,左豫讓仍是那副無措的樣子,呆立在我身旁。
不知何時,櫳致已佇立於他身後,手臂纏繞過他的頸掩住他的麵龐,指縫間滲出晶瑩剔透的液體……
原來,落淚的不隻是我。
謝謝你,左豫讓。還有,沈櫳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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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午後,陽光暖暖的難得不刺人眼。我倚著枕頭隨意靠著床頭,與旁邊已習慣他們照顧的兩人共同品茗。嬉笑熱鬧過後,我揉揉微弱腫脹的眼睛開懷地笑,好久不曾這般笑過。他倆訝異地看向我,臉上滿滿的迷惑。於是我愈發用力地笑,笑得眼淚掙出了眼眶。他們恐慌起來伸手要探我的額,我笑得肚子抽痛,費力地拍開他們的手直道自己沒事。他們哪裏肯信都預備呼喊醫生了,我連忙製止他們,努力揉著肚子平複了正常的笑容。左豫讓頗感安心重新坐下,櫳致皺著眉頭去檢查我的茶水看裏麵是否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望此情景我又想笑了,見他們神情不妙的樣子,我連忙斂住,轉移注意力地直掐自己的大腿,可這麼一掐,眼淚突然又出來了……
怎麼突然如此好哭了呢……我以柔和的目光注視他們,用心的似乎到了要把他們深深銘刻在靈魂上的程度。
我說,『若有一天我的魂魄死掉隻剩軀殼,請不要為我難過。相信我,我一定是在幸福---白寞揚可不是會言放棄的人!』
他倆大驚失色,開始對我說“要看開”之類的瑣碎言語。他們當我是要輕生麽?!而我隻是笑,言道,你們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哎呀討厭了,誰要自殺了……
當日未過,在夕陽垂暮之中,我魂死,完完整整的白寞揚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