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早生白發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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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曳地的幃幔般延伸,一眼遍地竟看不到除了白以外其他的色彩。遠處與之相接的是灰白的天,慘淡地漏下大片大片的雪。
    雪帷幔的正中立著一個人,他星眸絳唇,清臒的身軀勉力襯起單薄的白衣,衣袂肆意飛揚,竟與雪天融為一體,極其自然地隨之延伸,直至朦朧一色看不明晰。紮眼的是那滿頭青絲化作銀白的流散過肩頭,因著風雪的鼓騷狂亂飛揚,親吻臉頰,那本屬於我的麵部竟毫無生機般機械。
    不得不說,楊慕荻這副模樣確實可以形容作“猶若謫仙”。
    然而,他像不像仙人並不重要。我的目光已被那滿頭銀絲緊緊吸引,那是昭示著已發生過某種事實……
    晚了嗎…已經晚了嗎……雪凝眉,情絲斷,早生白發。百雪峰,百雪峰,莫非這便是活著亦難逃的劫難!也就是說,他已去過百雪峰……
    我一個不穩,險些栽倒在地。旁邊的人連忙扶住我,先行跳下車遂接我下來。
    我無比艱難地一步步邁向楊慕荻,我在害怕,卻又不得不確認個清楚。
    他一直冷眼看我,不,是用沒有表情的目光看我,如同幹枯的木偶。
    我迫自己開口,聲音幹澀,『楊…慕荻,弄塵…呢?你把他接走了對不對!他…現狀如何……』
    他說,『原來你,還關心弄塵。』
    我心中一苦,想去辯白什麼張了張口又發不出聲音。
    聽他言,才知那日實在放心不下藍弄塵陪伴我去百雪峰涉險的他,還是遙遙地跟了去。直至…某日清晨聞得來自於弄塵的呐撕裂一般的呻吟,方知不妙進得屋內,卻見弄塵那般…淒慘模樣,遂支撐起他來離去。他說,他不是沒有找尋我,隻是與此同時,另一側的廂房內,我與另一個男人正做那苟且之事……
    他說到直白,卻表情隱忍,凝聚的巒眉微微顫動。我知道那是他正回憶起某些痛苦之事,譬如那夜的我與弄塵……同時,他鄙夷我,恨我,不屑於我這類放縱成性之人,他定還在思忖著,他深愛的弄塵大哥何以鍾愛這般無恥之徒……他殊不知,我們所經曆過的是那般相似,更不會知道,藍弄塵心中所念的,並不會是這個站在他麵前有如殘枝敗葉一般的柳澀鬱。
    我心中苦楚,不覺抽痛起來。
    楊慕荻啊楊慕荻,我何忍傷了你!你的一點一滴為我即生寫照,我的痛,卻無以與旁人說……
    不得已我含糊道,『我做…那些事自有理由,你信與不信便罷。隻是…弄塵如今身在何處,我弄得了續命丹,遲了便……』
    他淡漠地打斷我,『弄塵如今…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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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呆立雪中,思緒紛雜,腦中轟鳴。若說方才我那一番言語包含著試探的僥幸,如今得到證實之後,我亦無力承受。
    恍惚中感覺到楊慕荻越過我身側來到我後麵的人跟前。聲音依然淡漠,『皇上緝補弄塵甚久,可弄塵他對皇位本就無覬覦之心。他心知未與您作個了結您必不會心安,便有意邀約您比試一場,以生死為注!』
    這台詞……我驚愕回眸,隻見盈身白茫茫發。楊慕荻背對於我,神情未明。而龍筠焰---不,既然身份已挑明,此時不如喚他趙蕈麟,抑或,皇上。趙蕈麟邪魅一笑,攝人心魄,『既然皇兄有此意,朕自然奉陪了。』
    他們開始邀約起比試時間、地點,而我獨自忖度起這劇情發展的趨勢。錯不了……此戰藍弄塵必勝,雖楊慕荻情絲斷裂,仍會在結局處,在比試過後與藍弄塵攜手天涯……這便終了!事已至此,無計挽回?
    恍恍中,他們已結束了交談。楊慕荻踱回至我身側湊近我耳畔低語,『其實,弄塵與我說,此番比鬥過後他若有幸存活,他將與我浪跡天涯。』
    果然如此……
    我緊咬下唇抑製自己將崩潰的思維,一時竟了無言語。
    他繼續說道,『是我救了他,但我竟不想要求他這種回報……而且,我想要他活著,所以,他要贏。你得答應我好好待他。』他說這話時聲調壓抑卻波動甚大,那時我竟看不出他的脆弱如秋日裏最後一片殘葉那般破落,又似漫山紅楓血銫連天那般決絕。
    苦澀與嘲諷齊齊湧上心頭。我欲大笑,笑這個偽善者,明明就會幸福何必在此昭然我的不堪,又一刀一刀,割得我鮮血淋漓。吾何須爾同情哉!
    於是我笑,似漫不經心,又似不屑鄙夷。我刻意挖苦道,『楊慕荻,何事令你如此豁達,莫非真是百雪峰的效應?』
    他一臉奇怪地看著我,隨即神色黯然。他的視線遊移至足尖,長睫垂落,雪花凝作水滴輕顫於眼翦,不曾隱去。許久,他幽抑一歎,『雪凝眉倒也罷了,惟有,牽情絲,真會斷的嗎……』
    楊慕荻走了,幹脆決然。我對他最後的話語不能釋然。百雪峰的斷情絕義豈可能失效?可楊慕荻最後所言分明昭示他情意未泯!抑或…他情深意重,天地為之動容,情絲更是剪不斷理還亂。真若如此他又何意將與弄塵之約讓渡予我?!除非…除非……
    我渾身冷徹起來,因著這猜測,冰涼得失去知覺。卻有一人攬我入懷,以狐腋裘裹緊。
    趙薰麟的話語卻不似行為那般溫柔,他冷冷道,『夠了吧,藍弄塵已無大礙了。而你,打方才起就一直想著許多事,卻獨獨沒有想到朕,你可知朕很生氣!』
    我苦笑不得,這人欲以言語阻攔我胡思亂想,話卻總見不得好聽。
    到了約定之日,我執意隨了趙蕈麟來到華山頂,這裏岩崖高聳,稍有差池便會掉下去。
    不多時,藍弄塵在楊慕荻的陪同下到來。數月不見他的臉上已恢複康健之色,英挺的眉目儒雅而肅穆。他神色自若地與趙蕈麟施禮,兩人表現俱是疏離。我窩在特製鏤金雕珠椅上,周身仆從的侍候我本安然接受,卻在不慎和他對上視線時略覺尷尬。他卻毫無異色,甚至亦禮節性的與我行禮。
    我內心不覺顛伏起來。藍弄塵這行為舉止,反倒更像是上了百雪峰而忘情的那一個!這樣一來,楊慕荻的情絲未斷可以得到解釋,可未免於理不合……我心神不安如此思忖,卻根本忽略了一點---劇中到此為止,藍弄塵心中所戀,已非柳澀鬱。
    或許是我太自負,不願麵對這兩隔多日再相見之後,情況是這般的不同。我恍然明白,那一次,我與趙蕈麟所發生的……他必已知曉得清楚。
    我悵然若失,隨即慘笑。看向楊慕荻,他仍是那日所見的光景,淡漠,高絕。我以眼色詢問他,弄塵何以成這副模樣,他若未聞般,垂下眼簾行至藍弄塵身側,握緊他的手,說,『你要贏,實現約定。』我知道他在暗示我,與我之約亦然,然而我心中已掀起了洶湧波濤,悲憤之意陡升,心道事已至此你還在騙我什麼!我仰天長笑,眾人看我的眼色充滿詫異,未有他,眼中依舊是難得消磨的淡漠。
    趙蕈麟蹙眉將我拉了過去,他並不知道我與楊慕荻之約,隻道我行為向來怪異。他當眾哺了口酒喂我,我挑釁地唇舌相戲與之纏綿。侍從照例避嫌,楊慕荻隻是顰眉,而藍弄塵,淡笑著。眼底泛上的戲謔是那般熟悉……是了,很久之前,也有一個人隔著書架如此看我。那一笑,刻骨銘心,恍若隔世,而如今這一笑,足令我蝕骨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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