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睿！你發燒了！咱得去醫院！”
    “不，哥，我不去，不去醫院……”不能讓他們檢查我，我髒，哥，我髒，我髒啊！……
    “睿睿，你病了，再這麼燒下去要出事的！”
    “不！哥，我不去，不能去！……”
    “大哥！二哥是說胡話呢！我背他去醫院！”
    “不！我不去！哥你去學習吧……要高考了哥……”
    “二哥你說什麼呢？！高考都結束了，大哥考上大工了！”
    “睿睿，你……”梁成智捂著嘴，卻還是哭出聲來，“哥不念了，哥帶你去醫院！再也不念了……”
    “你說什麼呢！”小酒強撐著坐起來，一把拉住了梁成智的手，“你再說一遍！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睿睿……我……”梁成智抱住渾身滾燙的小酒，“是哥拖累了你，我……”
    “二哥……”梁成慧也哭了，生活的變故讓這個孩子也早熟許多。
    “哥，小弟，”梁成睿以為自己感動得哭了，其實沒有，過高的體溫早把那些懦弱的液體蒸騰得一無所有了，“就快好了，真的……就快好了……”
    小酒一向喜歡午後的陽光，沒有早晨的浮躁，也沒有傍晚的頹靡，隻是很溫和很迷離地揮灑著，像是上天的眷顧，為他這種活在角落裏的生物。
    或許，隻有在這樣的陽光裏，他才能找到一點活著的真實感，在光明的狀態下顯露幹淨的自己，他不認識任何人，任何人也不認識他。不單溫暖，而且安全。
    ——一種耀眼的保護色。
    然而今天，他覺得很悖謬，不僅是自己的過往，連同曾經的努力守護都變成了他人眼中的笑話，隻有堅守、隻有執拗地堅守，才不會讓最後一道防線在天大的謬誤麵前崩潰。
    就在昨天，一向溫柔甚至有些害羞的哥哥跟他說，要帶他見一個人。
    “你女朋友？”在另外一個世界裏摸爬滾打了四年，他不會不明白哥哥現在的表情代表了什麼。
    梁成智憋了個大紅臉，“你……你見了就知道。”
    “切，這有什麼好害臊的！”梁成睿揮揮手，習慣性地伸手掏煙，看看他哥，又把手縮回來。
    “睿睿，你……”梁成智表情有些不自然，“不管哥找個……找個什麼樣的，你……都會支持哥的吧？”
    “嗬，哥你說什麼呢？”小酒用力拍拍他哥的肩膀，“隻要是你喜歡的，老弟我絕對支持！”特意眨眨眼，“明兒我一見麵就叫她嫂子，你說怎麼樣？”
    “你……”梁成智看起來像一把紫砂壺。
    “沒什麼好緊張的，老弟我挺你！”
    “那……睿睿，你明天收拾利索點哈，”梁成智下意識看看小酒右耳上的兩個紫水晶耳釘，欲言又止。
    小酒愣了一下，掩飾地轉過頭。
    不論夜色下的自己有多放蕩多迷亂多……齷齪，但回到家裏的他，總會把自己收拾得幹淨利索，永遠是體貼的弟弟、仗義的哥哥，可是，有些東西，就像烙印，燙在身上，留下永不會愈合的傷口。
    就像這兩個被不知道什麼人在什麼時間打的耳洞，永遠刻在自己身上，紮進心裏——
    再也回不去了……
    哥，你隻看見漂亮的紫水晶，而流下的血，你看見了嗎？
    沒有傷心，沒有，真的。
    隻是落寞，落寞……
    “放心，哥，你弟弟明兒肯定拿得出手。”小酒假裝沒看見梁成智有所指的眼神，轉身往外走——今天，還有工作。
    “睿睿……哥……哥沒有別的意思……”即便不說，梁成智也看出弟弟眼裏一閃而過的悲哀，急著上來解釋。
    “哥，你想什麼呢？”小酒笑，很像秋天午後的陽光，“我還不知道咱兄弟的感情，你少琢磨些有的沒的！”
    “那你……”
    小酒還是笑，習慣性地揮揮手，轉身走了。
    傍晚的太陽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金色，梁成智在後麵望著，卻隻看到一條越來越長的影……
    然而千算萬算，小酒也算不出，要麵對的是這樣的局麵。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哥哥，在自己麵前現出從未有過的羞澀緊張，白淨的臉上布滿紅暈，一雙手緊張地攥著衣角，微微泛紅的眼睛慌亂地四處張望，卻不單單敢看他。
    而他的身邊，站著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
    一時之間，小酒隻覺得上天跟自己開了一個優雅至極的玩笑，然後，故意挑逗玩味的表情，讓他白癡似的看著。
    然後，他就笑了，從容地向那個男人伸出手。
    “烈哥，你好。”
    “你……你們認識？”梁成智咬著嘴唇，幾乎要把自己咬出血了，卻隻試探地看著弟弟的表情，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動。
    “不算認識，”小酒從容地在他們對麵坐下，對哥哥很溫柔地笑，“哥，我渴了。”
    “哦，我……”梁成智慌慌張張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去點一杯水。”說完征求意見似的看了看黑衣男人——其實他何嚐不想離開，讓他們倆單獨談談。
    男人點點頭。
    梁成智臉又紅了下，轉身朝吧台走過去，踉踉蹌蹌地差點碰倒旁邊的椅子。
    看他走了，小酒臉上的笑容瞬間褪得幹幹淨淨。
    “烈哥，就像你看見的，我哥他……”又看了一眼那個單薄的背影，“他玩不起。”
    楊烈不理會他的話，反而玩味地打量著眼前學生味兒十足，卻根本不可能是學生的小酒。
    “你認識我？”
    “有幸見過而已。”
    “名字？”
    “小酒。”
    楊烈似乎頓了一下，若有所思，“難怪我的人說，最近生意不好做……”
    “嗬，托烈哥的福。”
    “這麼說……”楊烈掏出一根煙，愜意地靠在沙發上，許久才吐出一口青色的煙，“他說的那個，為了他拚命賺錢的好弟弟，就是你了？”
    小酒沒說話，隻是眼睛眯了一下。
    “嗬，他還不知道吧……”
    “你想怎麼樣？”小酒覺得自己聲音在發抖，不，他怎麼能在這種人麵前低頭！關乎自己哥哥的幸福，他怎麼能輸給這個男人！
    “這句話應該我來問你，”楊烈突然把身子湊近了一點，濃鬱的煙味兒撲麵而來，“你想怎麼樣？”
    “我想你找錯人了，我哥他玩不起！也不想跟你玩！”
    “哦？我是玩嗎？”楊烈享受著尼古丁的味道，“我覺得我挺認真的。”
    “你！……”小酒在桌子底下攥緊拳頭，拚命忍耐才沒有把拳頭揮出去，“你究竟怎樣才放手？”
    楊烈看著眼前這個分明很害怕很生氣，卻極力忍耐極力壓抑的男孩，忽然覺得，似乎……很喜歡這個遊戲。
    “我不會放手。”
    “你！……”
    “如果我說我愛他，你覺得怎麼樣？”
    小酒驚愕地瞪大眼睛，說不出一句話。
    “他很特別，至少，”楊烈撣撣煙灰，“我現在這麼覺得。”
    “楊烈，我警告你！我……”
    “梁成睿，”楊烈打斷他，“是我警告你，”他笑，卻沒有溫度，“他是你哥哥，可惜，也隻是你哥哥，你明白？”
    “你也隻是他弟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