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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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笑純坐在我的對麵。
就在我們賓館的咖啡廳裏,很氣派的點了一份卡布奇諾。
“你要什麼,沒關係,我買單。”
“白開水,謝謝。”
“來份蘇打吧。”她招呼waiter,那是我的同事。唐笑純擺譜的樣子非常明顯,但她忘了在這種環境下,貶低我就是貶低我的同事,這叫同仇敵愾。
“我的杯子,謝謝。”我告訴同事。
送過來一份咖啡,一隻裝滿菊花和紅棗的杯子,“對不起,我不習慣用別人的杯子喝水。”
“難道你們賓館不消毒嗎?”唐笑純一臉的厭惡。
“不是。我有精神潔癖,想起這些杯子被不同人用過,我就惡心。”
我們針鋒相對,實在是唐笑純來的第一句話就讓人生氣:“聽說你要走了,我代亦清看看你。”
你是何人?有何身份?
“你知道留京有多難麼?”唐笑純開始念經,“要是黨員,是學生幹部,還要連續拿獎學金,像我們學校如果不服從分配自己找留京單位還要交一筆賠償金,這些你知道麼。”
“不知道。”
“謝亦清能每年拿獎學金就不錯了,他還要掙錢準備賠償金,根本做不了學生幹部。他要留京必須自己找,通過學校留京是不可能的。”
“是嗎?”
“就算留京了又怎麼樣?你喜歡讀書,一定知道京城米貴,居之不易的古話,就算現在社會條件好了,可大家都擠破了腦袋進來,沒點本事隻能做社會底層!”
“是的。”
“亦清是個有頭腦有本事的人,我喜歡他有目標有行動力,我相信他將來一定能出人頭地,一定會做人上人。所以,我會全力支持他。”
“嗯,是嗎?沒看出來。”
“哧!平時亦清就跟我說,你是個混吃混喝的人,連發的稿子都是靠親戚關係。不過這次你能來北京實習,可見你家裏也很有關係。但是,我聽亦清提到過你的父母,好像就是大學裏的教師,哦,對了,你媽媽隻是中學教師,父親好像還不是教師,是搞後勤的?能給你在北京找工作嗎?”
“不能。”
“還有,你懂不懂留京和打工的區別?”
“不懂。”
“留京是要有戶口的,是北京人;打工沒有戶口沒有福利,和民工一樣。你父母給你找的工作,是留京還是別的?”
“他們不會替我找工作的。”
“哦,對了,亦清說你是很有個性的女孩子。你要自己找麼?那這個社會是很複雜的。很多女孩子找不著工作都進酒吧,或者賓館了。”
“我是在賓館。”
“嗨,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唉,反正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有事嗎?”
“沒事,找你聊聊。對了,你知道嗎?為了你我還被亦清他們宿舍的人埋怨。”
我低頭喝自己的保養水,她繼續說:“那時候我和亦清鬧別扭,他正好準備給你寫信。宿舍的人起哄,就亂寫了一些,誰都沒想到你能來的,他們覺得你就是答應而已。沒想到你竟然直接來了,還住了一夜,害的他們每人付了謝亦清五十塊錢。嗬嗬!”
“我半夜的火車,多留了一些。”臉皮上臊臊的。原來是個透明的玻璃盒子,所有人都在看,除了我自己。
“嗯,亦清和我說了。他覺得你沒什麼誠意。你為什麼走那麼急呢?”
“還有事嗎?”
“嗬嗬,沒事了。對了今年過年亦清和我回家了,我們家也是海邊城市,什麼時候你也來玩兒吧。”
“你想說什麼?”
“謝亦清是我男朋友,你離他遠點。”
“嗯,還有嗎?”
“你什麼意思?”
終於,唐笑純不再裝淑女,噌的站了起來。
“我的意思是,你很無聊。捧著一坨大便當巧克力,還怕別人來搶,視力和嗅覺都堪稱極品。恕不奉陪。”
我也受夠了,忍著忍著再忍著,終於罵了出來,扭身就走。走的時候被沙發椅絆了一下,伸手一丟,竟遠遠的甩了出去。咣當,不知道撞了什麼。
後來,同事告訴我說,他們找唐笑純賠砸壞的錢。那家夥傻大氣粗,不肯丟麵子,被狠狠的敲了一筆。
我第二天就走了,坐上回學校的火車,要開始我最後六個月的大學生活。但是我記住了唐笑純的一句話:
你知道留京和打工的區別嗎?
謝亦清沒再給我電話,我終於知道這一切真的起於一個誤會。他的勃勃雄心,亦隻有唐笑純可以完成。
回到學校,發現公子潤在學校裏忙活,段薑卻沒回來。據說她的畢業論文要在上海寫。
“你怎麼回來了?”我問公子潤。
“不許麼?想回來就回來了。”公子潤看起來有些沮喪。
我們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隻是相對好些或不好些,
“你呢?工作找的怎麼樣?”
“不怎麼樣,沒找到,沒消息。”我想起老爸老媽,覺得自己很沒用。
“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公子潤說。
“你不和三爺他們喝酒去嗎?”我笑著,以為他說的是學校食堂。
“我請客,去校外喝酒。”公子潤徹底露出頹喪的樣子。我們雖然說笑,但是彼此很守本分,從來沒有單獨去校外吃過飯。心裏有些異樣。
猶豫的時候,看見公子潤一貫整齊的頭發有些淩亂,“你頭發亂了。梳梳吧。”顧左右而言他是我的“好習慣”。
“你連牙都不刷,怎麼還帶梳子啊?”公子潤不愧公子潤,出口成“髒”。
“不可以變麼?”過去是一定要損回去的,現在隻能幽幽的問一聲了。這是在賓館養成的習慣,這是跟謝亦清有關的習慣。牙,早就開始刷了。
公子潤看了我一眼,沒了嬉笑的樣子:“怎麼了?”
“沒事,找不到工作心裏比較煩。”
“一起喝酒吧。”他不多說,我知他不信。
學校門口有條路直接和海濱公路相連,一直走就是一個小型的海濱浴場。這條路靠學校的一端兩側開滿了燒烤店和錄像廳。
挑了家冷清些的靠近大海那端的飯店,叫了50隻串,還有魚,貝類,和五瓶啤酒開始喝。他不說,我也不說。一瓶接一瓶,連杯子都省了。
酒入愁腸愁更多。
公子潤拖著腮幫子說:“孟露,你說的對,我就是一隻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沒救了!”
我喝的也不少,勾勾手指頭湊近了說:“我們都是。你至少還想看看外邊啥樣,我根本就沒那心思。井裏有吃的有喝的,去外邊看啥?傻帽麼!”
“我去上海,整整一個新年,住在段薑的親戚家裏,天天看人家的臉色,那滋味~!”
“你和段薑住一起啊?”我肯定是色迷迷的,因為我沒想好事,“同居了?”
公子潤嘿嘿一笑,幹脆從對麵站起來,搖搖晃晃坐到我這邊的火車座上:“沒有。”然後看著我配合的露出失望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
“我和人同居了。”聽著他的笑聲,我幽幽的說,一點也開心不起來。說的時候,我甚至沒想好該不該說。
笑聲戛然而止,好像被嗆著了。
“你,開什麼玩笑,女孩子沒這麼損自己的。”公子潤湊過來看看我,又笑了起來,“逗我呢,你肯定是逗我呢!”
“沒有。記不記得我突然失蹤了一天兩夜?我去北京,然後和一個男孩子睡了一晚,跑回來了。”我說的很冷靜,這件事像一塊大石頭壓在我心頭很久了。
雖然再過幾個月就二十一世紀了,沒有人講究貞操和氣節,但是心裏麵卻很難接受這樣一個蛻變的過程。
公子潤很久沒有說話,大概自己又吃了幾個肉串,喝光剩下的半瓶酒才說:“好啊,你準備咋辦?”
大家還沒古老到破處就結婚的地步,但是事情總該有個安排。
我搖搖頭,“我們分手了。他給我寫信不過是跟別人打賭。我去北京,他們宿舍的一人輸給他五十塊錢。那時候他和別的女生鬧別扭,我湊巧撞在槍口上了。”等了一下,我問公子潤,“如果你和段薑鬧毛病,有個女孩子送上門來和你睡覺,你能克製住嗎?”
公子潤顯然準備表達一下氣憤,手舉得高高的正要拍下,聽見我的問題愣住了。慢慢放下手說:“我沒碰到過……大概不能。”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去找你那天,你沒有和別的女生去蓮花山,你會答應我嗎?”我窮追不舍,借著酒勁,大家都要畢業了,為什麼不問清楚呢?
公子潤歪頭看了我好久才說:“不會。”
我仰脖喝下半瓶啤酒,肚子漲的頭疼:“我去廁所,讓開一下。”
搖搖晃晃的去了外麵的衛生間,出來一看,公子潤站在門口。
“你也用嗎?男的在那邊。”
“我怕你走錯了。”
“嗬嗬,”我傻笑著摸門,“不會啦。我都摸錯兩次門了,要是連廁所門都摸錯了,就像你說的,真是不要臉到極點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聽見有人嘟囔,腰間被托了一下,眼前的東西不再晃動,找到自己的座位坐進去,烤起饅頭片來。
公子潤似乎一下子沒話說了,我知道我醉了,說了不該說的東西。但是既然說了就說了吧。他是個口風很緊的人,應該不會到處亂傳。
晚上公子潤依然送我回寢,到門口的時候,他說:“我和段薑分手了。”
我說:“嗯,是她的損失。”
“對,天涯何處無芳草。”公子潤說的幹巴巴的,往日的灑脫全沒了。
“子潤。”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開口,“其實你很優秀,別氣餒!我媽說了,隻要努力不放棄,就一定有回報!”
公子潤揮揮手,“又是你媽的話,回去吧,風大,別吹著!”
風很大,吹得我眼淚不停的流。也許今晚,公子潤想對我說什麼吧?可是,都沒用了。
我眼瞎、嘴大、腦殘、沒誌氣,媽媽說的話其實都是我編的。因為不這樣,我不知道該如何對他說出關心的話,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那些理不清的心情。
我的下鋪準備考研,其他同學都出去找工作沒回來,宿舍裏就我們兩個。我在另一張下鋪睡了一夜,間或嘔吐或發出奇怪的聲音。可是平常最龜毛的下鋪竟然一聲抱怨都沒有,迷迷糊糊的,我記得晚上她坐在床邊一邊就著應急燈看書一邊拍我的後背的樣子,心裏多了很多內疚。
桌上是張紙條,告訴我盆裏有雞蛋和饅頭,她沒有買粥,因為不知道我幾點起床怕放久了涼了,壺裏有新打好的熱水,我可以用(宿舍是一人一壺,自己喝自己打,沒有相互打水的習慣)。最後告訴我,樓下有人找我,說是等我醒來下樓就知道了。
大概是公子潤,這家夥灌醉我了,過來貓哭耗子假慈悲。
我爬爬頭發,咬了一口饅頭,覺得有些惡心。衝進水房幹嘔了一陣,又倒了些熱水漱口才算消停。
撥通樓下阿姨的電話,一問果然有人找我。這家夥平時都悄沒聲的上來,現在竟然這麼有禮貌的在樓下等,真是天上下了紅雨。揉著額頭讓那人上來,我心裏有些戚戚:見麵說什麼呢?
一定是昨晚的話嚇到他了。都說新世紀不在乎女性的貞操,可是真放到自己麵前,正常的男人大概都會先退一邊想想權衡掂量一下,結果大都可想而知。我們的老祖宗早就為他們找好答案: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門,很輕的敲了兩下,我背靠窗戶半躺在下鋪,麵衝著門,抱著熱水杯半是取暖半是喝水。正想著要不要把熱水潑給那家夥,來人已經完全推門進來,我愕然。
謝亦清。
“啊?是你。我以為……我以為……”手忙腳亂的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掀開被子下去迎接卻發現自己隻穿著一條秋褲,又尷尬的蓋好。
“嗯,你躺著吧。你們宿舍的說你昨天喝多了,現在好些吧?”謝亦清很客氣的坐在我對麵的下鋪,把手裏的水果放在桌子上,好像來看病的,“我不知道你不舒服,沒有帶東西過來。這是從樓下小賣鋪買的,至少省的你出校門再買了。”
我隻能客氣的謝謝他,有點搞不明白是不是在做夢?謝亦清肯定是坐著我曾經坐過的那趟半夜車來的,但是這不是他的風格啊!
“你來,嗯,有事嗎?要不,我帶你轉轉?我們這裏就是海,不過現在還不到洗海澡的季節。”我語無倫次。
謝亦清說:“嗯,不用,我來看看你好不好。今天正好休假,沒什麼事。”
“嗯,很好……我是說我很好。挺好的,不錯。”我反複的使用同義詞,直到找不到更多的話才停下來。
他好像歎了口氣,說:“笑純找過你了?”
原來如此!我鬆了口氣,總算知道緣由了。
“對不起,她是獨生子,家裏驕縱慣了的。我們……我們那天吵架,所以,她找你發脾氣……”
我也是獨生子,難道我不驕縱?一股無名火衝上腦門,我說:“沒關係,不過下次你們兩個吵架能不能不要總拉我做墊背?謝亦清,你是不是該為另一件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