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鄉村邂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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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多,我想給你講個故事。故事很荒誕,但你不要不相信,因為我雖然不算好人,但有個特點,從來不說謊話。
    你知道的,我高中時迷上畫畫,瘋魔了一般,再也受不了學校的束縛,就不顧家人反對,自顧自棄學了。於是每天在外麵晃蕩,背個畫架,在湖邊山麓抹上幾筆。起初進步挺快,自己也覺得意,似乎無需師教,即可自學成才。得意之餘,就留了長發,紮了條辮子,總穿著髒兮兮的牛仔服長筒靴,特別像個虛假的藝術家。
    但很快畫畫就遭遇了瓶頸,怎麼畫也覺不滿意。恰好這個時候,我遇到了恩師。他是美術學院的教授,看我勤奮,也還有些天賦,隻是缺少明師指點,就將我帶在身邊,時常加以點撥。這令我受益無窮,恩師過世後,我的畫已稍微有點名氣,也有人願意買我的油畫,這讓我的經濟寬裕了些,有了固定的住處,有事就借輛車外出寫生,短則幾天,長則數月,幾年來也走了許多地方。你看到的那些浮世繪,也是那時收集的素材。
    不瞞你說,路上我遇到許多女人,年齡參差錯落,外貌良莠不齊,雖然讓我更有談資。但說實話,我隻感覺麻木,甚至以為自己可能不會愛了。一個畫家,沒有戀愛的激情,怎麼能畫出有生命力的作品呢?直到那一次,我來到了維夏村,我終於遇到了我的所愛。哦,維夏村,就是我們前幾天去的地方。
    那是三年前,我二十五歲,一個心理上的處男,開著那輛破舊不堪的越野車,漫無目的地翻山越嶺,尋覓風景。忽然看見一大片潔白的花朵,開得滿山遍野都是,在綠葉襯托下,宛如繁星點點。我刹那間驚呆了,熄火下了車,站在山腳,沐浴在香氣中,靜靜地看著造化的神奇。風很清涼,陽光明亮,空氣清新,耳邊微微的有些風聲,鳥聲,一切都是那麼幹淨,仿佛來到伊甸園,世界剛剛創造好。我感動得幾乎要垂下淚來。
    花叢中響起一陣悉悉索索,而後走下一位女孩,穿著乳白的上衣,一條湖藍的長褲,皮膚是那樣白皙,若不是手中捧著的花束,額頭上沁出的汗珠,幾乎讓我疑心是遇見花神了。她興高采烈地一蹦一跳,像一隻迎著春光長大的小鹿,是純潔與快樂的化身。我看得呆了。
    她猛然看見我,頓時收斂了歡躍,羞紅了臉龐,與我擦肩而過,我看清了她的眼眸,睫毛,嘴唇,以及秀麗的身形。她回了一下頭,雙目對視時,我的心竟狂跳起來,也有些不自在了,第一次自慚形穢,心裏想著,我要是穿得再端正一些該多好啊。哪裏還有以往與女子調情的從容呢?
    但轉念一想,這樣的偶遇怕是緣分,一旦錯過,宛如驚鴻一瞥,轉瞬無痕,哪裏還有重逢的機會?於是顧不得被冷遇的後果,向前幾步,漲紅了臉,卻找不出話來。
    “請問,請問這是什麼花?”
    她顯然有些受驚,眼眸中全是慌亂的波紋。
    “梔子花。”
    清脆如水的聲音,與花香一起撲麵而來,像春水泛岸,頓時將我消融了。等回過神,她已沿著土路走出好遠,纖細的腰肢,臀部輕巧而圓潤,兩條頎長筆直的腿,幾乎是服裝店裏塑料模特的體型。她走得很快,辮子一甩一甩。她該有多大?十八?二十?
    我舍不得這麼美好的景致消失,就開著車,緩緩跟在後麵。我承認這樣很色鬼,但我隻能如此,別無它法。天色漸晚,夕陽墜了西山,霞色散成彩綺。天地那樣安寧,隻有汽車微微的發動機聲,幾隻蝙蝠上下翻飛。我心裏靜靜的,淡淡的喜悅,富足而平和,宛如梔子花的甜香。
    我已不著急回去,看著那女孩走到一個村莊,鑽進了一條小巷,我目送她身影消失,正感悵然若失,卻在半山腰上看見她走進一戶人家。多多,這就是我們去過的那間小屋。
    我下了車,直奔那裏,壯起膽子敲了門。開門的是一位青年,三十來歲,高而瘦,留一部濃須,儀表有些脫俗,不像鄉野村夫。他目光銳利,硬硬地搠過來,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但看到我背的畫架,又盯著我的臉,神情緩和了些。
    “你有什麼事?”
    我看到他表情的微妙變化,也就順勢編了個理由。
    “我出來寫生,天色已晚,夜路不好走,就想找個住宿的地方,附近又沒有旅館……”
    “你是任心騁?”
    我很驚訝,當然也不禁得意,我的聲名,已經傳到這種鄉野中來了嗎?
    “是啊,你是?”
    “我以前看過你的畫展,這不,家裏還掛著你的油畫呢。”往屋裏一指,果然,在牆上掛著我的一幅山水畫,裝裱得十分精美。
    “慚愧慚愧。”
    “幸會幸會,來,請進。”
    青年爽朗地一笑,臉上頓時生動起來。他接過我的畫架。
    “裏麵請。乙琳,有貴客來了,多炒點菜。”
    灶台後麵應了一聲,走出來一個人,就是剛才那個女孩,一見是我,有些驚訝,眼睛睜得圓圓的,好美。
    “乙琳,這就是我和你提過的那個畫家,任心騁。任畫家,這是我妹妹,曾乙琳。她很喜歡你的畫。哦,對了,忘了做自我介紹了。我叫曾一銘,是這兒的小學老師。”
    “剛才我們在路上就見過了。”
    晚餐不算豐盛,隻是幾樣菜蔬,不知是廚藝精湛,還是因為炒菜之人秀色可餐。我覺得格外可口,吃得極為開心。與曾一銘談起文藝,詩歌繪畫相互印證,談得十分投機。他畢業於省師範大學,寫許多小說詩歌,因為新銳,所以很少有發表的機會,因而寂寂無名。畢業後輾轉在一些公司做過事情,終覺格格不入,心裏追慕著陶潛風骨,便回了鄉下,一麵教著小學語文,一麵繼續自己的文學事業。
    都喝了酒,談性愈發濃了。曾一銘拍著桌子。
    “那幫編輯,全是有眼無珠的家夥,隻知道跟在名家後頭跑,沒一點主見。再看書店裏的小說,全是官場、懸疑、青春、愛情,沒有一點幹貨。”
    我也大聲讚同。他愈發高興了。
    “任兄,知道嗎,當初有人讓我去編輯部托托關係,說這年頭,才高八鬥又怎麼樣?還不如關係網好使。給不給機會,還不是人家一念之間?我當時也動了心,買了禮物,進了城,走到編輯部門前徘徊很久,卻又折了回來。心裏忽然很輕鬆,對我妹妹說,寫作又不是為了掙錢,全是為了滿足自己,哪有何必硬要發表呢?於是心裏安靜了,過著清貧的日子,雖然常被鄉鄰笑話,說我沒本事,但也不去管他們了。”
    我自然是深為佩服,連連讚歎。乙琳在一旁嫻靜少言,隻是偶爾責備哥哥酒後失態,又抱歉地朝我一笑。那是多麼迷人的微笑啊,似乎通往春天的大門轟然打開,光亮炫目,可以看到眼前春和景明,大地的生機在旺盛地湧動。我的眼睛幾乎離不開她的臉蛋了。
    多多,這是一個非常老套的故事,對不對?但接下來的事情,也許你會覺得意外了。
    曾一銘雖然喝了不少酒,但顯然還是看出我的心思。他把話頭一轉。
    “我父母過世得早,我和乙琳相依為命。”
    “乙琳,她在讀高中嗎?”
    “大一了,可惜……”
    他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加上酒精的作用,他失去了對情緒的控製,竟嚎啕大哭起來。乙琳也低下頭去。兄妹兩個沉浸在苦楚中。我雖然滿心疑惑,但不能再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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