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柴米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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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鑒一直在聽,默默地喝酒,這時才說:“茹寧說得沒錯,葉柏也有理。原因在於,你們一個是女人,一個是男人。我現在是明白了,女人和男人的區別真是太大了。你們說說,這女人為什麼總喜歡浪漫?看部弱智的韓劇就眼淚鼻涕一起來。為什麼?”
大夥都搖頭,曲鑒笑了一笑,目光迷離,舌頭也有點粗了,接著說:“就因為這女人實際是物質的,所以才向往浪漫呢。”
葉柏一拍桌子,說:“沒錯!缺乏引發渴望,這可是心理學家說的。”
“兄弟!”曲鑒讚許地錘了他一拳。
葉柏被他一誇,立刻找不著北了,搖頭晃腦地說:“我說呢,最近怎麼總交桃花運呢,原來是我那房子給鬧的。”
王茹寧鄙夷地說:“吹,你就知道吹,帶個過來瞧瞧?”
曲鑒說:“女同胞們,今天也沒外人,我倒想聽聽,你們的擇偶觀到底是怎麼樣的?也讓哥們我學習學習。”
幾個女同胞麵麵相覷,除了多多,都有家屬呢,不方便回答,多多呢,也一直被這個問題困惑,於是出現了冷場。曲鑒也不等她們,自顧自地講下去:
“哥們我是實踐出真知啊。前不久,我認識一個姑娘,那真是如花似玉,清婉如水。我們處得好好的,看著就要定下來了,她忽然說,要和誰誰誰訂婚了。這不晴天霹靂嗎?我當時就急了,說話就有點衝。我說,前些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變卦啊,你腳踏幾條船啊?她倒平靜,說之前也沒跟我承諾什麼,女人呢,總是在追求者中選擇,這不,選中誰誰誰了。我一想,沒錯,她是從來沒說過要和我好,於是就泄了氣,可憐兮兮地問,我哪兒不好啊,你怎麼就不選我呢?她說,和你在一起,確實很舒服,很開心,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
葉柏問:“那重要的是什麼啊?”
曲鑒苦笑著說:“重要的是安全感,她還說,什麼叫安全感呢?一是經濟上的,二是心理上的。我要錢沒錢,心理上也沒做好談婚論嫁的準備。這讓她覺得不踏實,不可靠。”
葉柏說:“唉,我還以為女人都把愛情看得比命還重要呢。”
曲鑒說:“是啊,我也這麼問。我們可以有最美滿的愛情,這還不夠嗎?她搖搖頭,說:‘這隻是你的想法,再美滿的情侶,到頭來也是柴米夫妻。如果沒有經濟和心理上的雙重安全感,再甜蜜的愛情也會消磨在煩雜瑣事當中。到了那時候,貧賤夫妻百事哀,還不如趁著現在能選擇,早早地把握住實在點的,忠實的丈夫,穩定的收入,這些不像感情那樣會貶值,隻會升值,至少保值。這就是女人!”
葉柏搖頭說:“太可怕了。”也不知他說的是現實可怕,還是女人可怕。但曲鑒顯然以為是後一種,他說:
“我草算了一下,要想結婚,得有房,有房得裝修,都是錢哪。現在市區的房子那麼貴,隻好留落到鄉下,可上班在市區啊,車子是免不了的。於是呢,車子的保養費、油費,雜七雜八的稅收,又是一大筆開銷。還有婚禮,什麼婚紗照啊,婚宴啊,婚車啊,哪一樣都得萬兒八千的?我那點工資扔進去,連個響兒都聽不到。這年頭,做男人,難哪!”
忽然哐啷一聲,是酒瓶落到地上,沒有碎,骨碌碌地滾著,將大家嚇了一跳,眾人循聲看去,卻發現滕華傑趴在桌上,麵前排了許多個空瓶,顯然是喝醉了。剛才他們說話的時候,滕華傑一直沉默,隻顧咕嚕咕嚕喝酒。他向來話少,大家也沒留意。
葉柏說:“嗬,這家夥,偷偷一個人喝酒,倒有情調。”
王茹寧拍著他的肩膀,叫著他的名字,他也沒應,像是睡著了。她也不在意,對大家說:“沒事,他沒酒量,稍微喝多點就這樣,睡就睡吧,我們聊我們的。曲鑒,你接著憤世嫉俗吧。”
曲鑒神采飛揚,接著說:“上帝多壞啊,非得讓咱男人需要女人,還得結婚。唉,要是沒那需求,那就不用結婚,也不用買房,更不用養孩子,拿著工資逍遙自在,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多滋潤啊。我現在是明白了,和尚道士想成佛成仙就不能結婚,為什麼啊,就是怕束縛唄。”
葉柏點頭說:“有道理啊。可那玩意兒太不聽話,天天要鬧騰,死乞白賴地要女人。”
曲鑒拍著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說:“要不咱來個慧劍斷塵根,真的來個一了百了。以後安安心心搞事業,我弄幾個衛星升天,你呢,當個傑克韋爾奇。”
葉柏也笑:“就這麼定了。幹杯!”
兩隻酒杯又撞在一塊兒。女同胞們聽他們越說越不堪入耳,都紛紛指責。
“我來說兩句,”插嘴的是楊赫爾。他今天滴酒未沾,為了就是開車做護花使者,頭腦自然是清醒的。他說:“男女平等,這不假。男女不一樣,這也不錯。所以,男女得分工啊。女人要房子怎麼了?不是愛慕虛榮,而是為了簡單的生活,生兒育女,踏踏實實的。男人生不了孩子吧,得,那就負責建巢吧。這年頭做男人越來越難,可也不能推卸責任哪。我就是憋了股勁兒,四處拍馬屁,到處裝孫子。你以為我願意啊,還不就是為了多掙些錢,讓老婆過安穩日子,讓父母也享享清福?活著是不容易,可日子總得過啊,咱都得往前看,是不是?”
多多沒有想到,外表油滑的楊赫爾,竟是這般真誠執著。或許正如他自己所說,到處裝孫子,麵具帶得久了,就不太能脫下來。但那又怎麼樣?內心真摯,才是最重要的。她心裏有些感動。
齊秀月看著楊赫爾,含情脈脈。茹寧趁著酒意,拍著他的肩膀,說:“說得好!這才是爺們說的話。我代表廣大的女同胞,謝謝你!看看你們倆,”她指著曲鑒和葉柏,“太沒責任感了,你得學學人家。”又對齊秀月說:“秀月,這麼好的男人,你是怎麼碰到的?以後你們要鬧分手,通知我一聲,我立刻來報到。”
齊秀月笑嗔地說:“別做夢了。他已經被我套牢了。”
曲鑒又喝了幾杯,腦子就越來越迷糊,正琢磨著怎麼反駁楊赫爾的話,忽然聽到一種聲音,從旁邊幽幽地傳來,像沉悶的雷聲,一浪一浪地波動,似乎鬱積著巨大的苦痛,卻又生生地被囚禁著,壓抑著,像關在地牢裏,不見天日,隻有透過狹小的天窗,一點一點地釋放著哀傷。
“是……誰?”他的腦子緩慢地轉動,努力給朦朧的醉眼調整焦距,轉了一圈,這才發現,滕華傑的肩膀一聳一聳,搖搖腦袋再細聽,確實是他在偷偷抽泣。
他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過去,雙手抓住滕華傑的肩膀,把他扳過來,看見一張扭曲的哭臉,眼淚泡得眼睛發腫,牙齒咬著嘴唇,哭聲隻在喉嚨裏轉,嘴角不停地顫動,像一條被踩住的蚯蚓。
曲鑒忽然覺得,這個人與自己心意相通,緊密相連,於是他衝著那張痛苦的臉喊道:
“華傑!你哭出來吧。不丟人!大老爺們死都不怕,還怕哭嗎?這年頭,我知道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你心裏頭苦,我心裏頭也哭!你就發泄出來吧,別悶在心裏!兄弟我理解你!”
這些話準確地擊中的滕華傑的痛處,他嘴巴猛然抽搐了兩下,哇的一聲大哭出來,雙目緊閉,但也一抖一抖,眼淚一股一股地擠出來,沿著鼻翼淌進張大的嘴巴裏,嘴巴像個黑乎乎的岩洞,像咳嗽一樣震出蒼茫的哭聲。
曲鑒也流了淚,嚷道:“華傑,你是有才華的。我知道,你也不想碌碌無為,整天琢磨著掙錢,把事業給丟了。”
滕華傑點著頭,含糊不清地說:“我想好好讀博士,好好做學問。可是……可我就是沒掙錢的本事,整天活得跟狗一樣。在學校是下等公民,什麼活都幹!見了女朋友還得低三下四,就是因為沒錢結婚……”
曲鑒一把抱住了他,用力地拍他的背部:“我知道,他們都鼠目寸光,你是有才華的,是金子終究會發光的。以後有什麼事情,和兄弟說!”
滕華傑又用力地點頭,那種委屈和無助,讓多多看了心生惻然。生活的重壓,讓一個靦腆溫順的男生,變成了這幅模樣。“難道真實的生活,真的是幸福美好的嗎?”她不由對前幾天的體悟產生了懷疑。自己的生活孤單,輕飄,但總不至於這樣絕望。
王茹寧聽了滕華傑的醉話,呆了許久,眼淚漸漸滲出來,從後麵默默地摟著他,臉貼在他的背上,輕輕地說:“華傑,這些話你平時怎麼都不和我說啊。我不知道你心裏這麼苦,還總把你和別人比,嫌你不上進,卻沒有顧及你的感受。唉,我想明白了,我們自己的發展才是第一位的。什麼房子不房子的,緩幾年又有什麼關係呢?隻要我們在一起就行了。”
滕華傑回過身來,將她緊緊抱住。“小寧,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們一起努力,日子會好起來的。”
王茹寧用力地點頭,與他痛哭了一場,把什麼情緒都宣泄出來了,兩個人內心的距離,又接近了幾分。
多多心裏覺得溫暖,是啊,人總是感性的動物,盡管物質條件那麼重要,但說到底,畢竟人是前提,也是宗旨。沒了人,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呢?
她看了看汪茹寧一對,又看了看齊秀月一對,心裏很想說:“其實我挺羨慕你們的。”羨慕她們找到了歸宿,共同為生活而奮鬥。盡管都不容易,生活的重壓,屈辱的妥協,像巨石一樣圍困著眼前的這些朋友。但岩石縫隙中,畢竟生著倔強的平凡的幸福。
她的眼前浮現出了一片棉花田。小時候她曾在鄉下見過,秋天裏棉桃變得醬黑,像高山的岩石一樣,開裂處,卻露出潔白鬆軟的棉花,像一朵朵小雲,像提煉過的陽光,像愛人的微笑,溫暖而純淨。
“你的微笑,有棉花的味道。”
這是她以前的詩句。而我的愛人啊,你又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