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樂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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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的小說題目暫定為《暗夜花開》。她曾就此寫過一個短篇,如今擴充成長篇即可。但事情遠比她想象的要難。以往寫作,不過記錄一時思緒,用些精致的字句即可。但長篇小說卻沒這麼容易。從整體的構架,人物的選擇,到對話的描寫,還有六七十年代的生活場景的再現,都要耗許多心力。
若是以往,她估計會打退堂鼓了。在她看來,青春是用來享受的,正如她對寧明遠說過的那樣:“為了前途未卜的將來,犧牲了現在的幸福,你覺得值得嗎?”
但這一次,她要知難而上了。青春誠然是用來享受的,可是,到底怎樣才算享受?——或許是寫作的緣故,她最近經常思考這樣的問題——是在午後舒服地躺著,欣賞一部愛情影片?是與心愛的男人在瀲灩春陽中蕩舟於明湖?或者是,在時裝店裏一件件地試穿衣裙,展示曼妙的身姿?
這些自然讓人心曠神怡,但終究隻能是消遣,並不是生活的全部。那麼,除了這些,更重要的是什麼呢?或許就是寧明遠心目中的事業,一談起來就眉飛色舞,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飴。
那樣才是真的享受吧。就像自己寫完一篇美好的文章,打印出來,默念一遍,心中的快樂會層層擴開,一連好幾天都有好心情。
她與樸見素從博客交流,漸漸發展到了MSN,繼而互發短信。有時樸見素也打電話過來。
“多多,我看到一篇好文章,讀給你聽聽。”
而後徑直讀下去,一般都是童趣盎然的精美文字,略帶點陝西腔的普通話,讓多多覺得很有意思,也很享受這種親切。
見素從來沒有說過要看看她,連照片也沒有索要過。這也讓多多滿意,我要讓他愛我的本質,而非外表。可是,什麼才算本質?她也說不太清楚,可能是才華、性情、氣質之類的吧。這些內涵的特質,即便年華流逝,青春老去,也依然會保存的,甚至會越來越香醇動人。
因此,她更用心閱讀了,剖析一些經典小說名著的結構、語言,從中學習寫作技巧,同時也開始了小說的寫作。這當中,一半是情之所鍾,證明自己的能耐;另一半,也是為了陶冶情操,增加內涵,不至於成為一個花瓶。
紫菱和紫姬看她專注於寫作,也很感興趣,就時常給她講些親曆或聽說的故事。她們都活了四百多年,天上地下,列朝列代,有多少的奇聞趣事啊,哪裏說得完,於是每到傍晚,吃罷晚飯,姐妹倆就給多多講故事,一般都是紫菱主講,紫姬在一旁糾正。多多漸漸發現,原來現實的荒謬或有趣,遠勝過作家的想象,而她的身邊有這兩位,活脫脫就是兩個素材庫。根據她們的口述,多多漸漸列好幾部小說的創意,甚至起草了提綱,隻等有時間,就可以一一寫下。
這樣的日子,三個人都覺得挺快活的。
三月底的一天,多多接到一個電話,是曲鑒打來的,約她出去聚會。她也樂意,很久沒有會友了,曲鑒又是患難與共的朋友,關係自然更親密一些。
“還有誰?”多多問道。
“葉柏啊,這家夥整天遊手好閑,我把他揪出來了。”
“哦,那舒樂思呢?她一起來嗎?”
“怎麼?”那邊遲疑了一下,“你和她沒聯係嗎?”
“嗯,沒有。”
“咦,你們不是閨中密友嗎?”
多多也覺得奇怪,怎麼就不和舒樂思聯係呢?在大學裏,她們是焦不開孟的。當然,或許她們本來就是兩類人,一個是水,一個是油,在大學的河流裏一起流動,看似相同,但終究會水油分層的。
“可能她很忙吧。”她給出了一個模糊的理由。
“唉,她是夠忙的。”語氣有些沉重,似乎大有深意。
多多聽出來了,就追問:“怎麼?她出事了?”
“這回請你出來,一是要聚聚,二呢,就是想談談她的事情。”
“到底怎麼了?”
“說來話長,見麵再談吧。”
放下電話,多多心裏倒有些不安。這曲鑒在大學裏很有些聲望,也追求過舒樂思,兩人似乎好過一陣,出雙入對的,但舒樂思從來沒承認過他是她男友。莫非他還不死心,要自己去撮合一下?那她是願意做的。
次日晚上,多多在一家西餐廳先是見到了葉柏。半年多不見,還是老樣子,衣服雖然穿得整齊,隻是眼睛毫無銳氣,整體的氣質愈發鬆弛了,像一塊發酵得不太齊整的麵包。
他見了多多自然很是高興,似乎還有點緊張,說了一陣去年暑假徒步跋涉的事,追憶也追憶了,笑了笑了,之後就出現了小小的冷場,都看著窗外。隔一條馬路,可以看得見明湖,湖中漂著幾條遊船,綴著一圈圈的燈泡,黃黃地亮著,像是糖人信手塑的。
“你現在怎麼樣?”多多打破了僵局。
“我?”葉柏用勺子攪著咖啡,表麵的白沫一會兒成了絨毛團團的哈巴狗,一會兒又是雲間隱現的蒼龍。“說來慚愧,家裏蹲呢,沒有正經工作,無業遊民一個。”
怎麼和自己一樣,多多倒來了興趣,心裏想,葉柏學的是計算機專業,怕是在家搞軟件開發吧。據說目前有不少這樣的人,SOHO一族,過得自由自在,收入還不低,是人人羨慕的行當。
“自由職業?”她問。
葉柏的臉明顯有些掛不住了。
“哪有那麼時髦!我們的學校太爛,牌子不夠硬。畢了業,好的公司瞧不上我,隻好去小公司打打零工。嗬,就這樣人家還不滿意,橫挑鼻子豎挑眼。我一想,這種公司工資低,又沒挑戰性,還老得加班,有什麼出息?得,走人吧!就這樣找了幾家,全都一個樣。現在啊,我是連找工作的念頭都沒有嘍。”
“人家是少爺的命,”旁邊忽然有人插嘴,“家在大城市,又有兩套房,住一套,租一套,光租金比我的工資還高呢,還不夠他吃香喝辣的,用得著工作嗎?”
二人抬頭一看,曲鑒已站在旁邊了,不知什麼時候來的。他顯然是剛下班趕過來,一身的西裝革履,加上身材高大,頭發梳理得整齊,算得上是相貌堂堂。
葉柏見了他,頓時活潑起來,站起來就給了他一拳,與剛才的拘謹大不相同。
“你小子都混進海關了,什麼油水撈不到,還敢說我!”
“啊喲,還油水呢,那是給領導留著呢,咱小角色,隻有跑腿的命,整天沒個清閑的時候,周末還得出差呢。還好練過登山,要不然,身子骨還真頂不住啊。”
“不是才工作幾個月,就讓你當什麼團總支書記了嗎。領導麵前的大紅人啊。”
“那是沒人願意幹,唉,盡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兒。”曲鑒把頭轉向多多,搖頭晃腦地說,“要說葉柏那日子過的,那才叫人的生活嘛。我給你仔細說說,他啊,每天睡覺睡到自然醒,起來早飯中飯一塊兒吃,吃完了就上網,東逛逛,西逛逛,什麼國家大事啊,什麼街頭巷聞啊,應有盡有,包羅萬象啊。這就叫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到了這時候,電話就來了,幾個朋友一喊:走,打球去。於是一同去,足球籃球網球羽毛球,他全能。打完球,聚個餐,回家就是八九點。洗完澡,編個程序,上網發表些長篇大論。嗬,睡覺時間到了。無憂無慮,無拘無束。你說,就這樣的日子,說出來誰不羨慕?”
他的語氣,自然是有些戲謔的。葉柏搖著頭說:“曲鑒啊曲鑒,你真是伶牙俐齒,罵人不帶髒字。我承認,我就是過著豬一樣的生活。”
“那我就是過著狗的生活。來,幹杯!”
拿起咖啡就碰了一下,笑聲淌了一地。
多多聽了曲鑒的話,也覺得有些慚愧,自己過的,未嚐不是豬的生活。她更是暗下了決心,要好好寫作,拿出點成績來。她忽然想起了另一個關鍵問題。
“曲鑒,你說今天談談舒樂思,到底怎麼回事?”
曲鑒和葉柏的笑聲戛然而止,對視了一眼,臉上都有點神神秘秘。葉柏低聲說:“多多,你還不知道啊。現在舒樂思可出大名了。”
曲鑒的臉紅了一陣,好像說的是他。
葉柏接著說:“她呀,開了個博客,那照片,那文章,可真叫大膽啊。啊喲,我都沒法說。”他又恢複了陰陽怪氣,這是多多很討厭的,不由皺了皺眉頭,看他故弄玄虛,也沒有追問具體情況。
葉柏說:“你說,舒樂思時尚大膽,男朋友換了一茬又一茬,這咱也不怪她,個人自由嘛,可她也不能這麼離譜吧。女孩子家家的,以後可怎麼見人呢?”
他的表情言語,讓多多想起了小鎮上的一些中年婦女,湊到耳朵根,淅淅瀝瀝地說話,將小道消息說得有眉有眼,末了,就譴責一番,滿臉是憎惡然而快樂的光澤。
“夠了!”曲鑒終於聽不下去,“別這麼神神叨叨的。我來說!多多,這舒樂思開了個博客,起初還好,寫點日記什麼的,到了今年二月,忽然貼了許多寫真照片。你知道,舒樂思身材不錯,照片上更是……怎麼說呢……太讓人想入非非了。這還不算,她還寫了幾篇文章,談論性體驗,還有一夜情的遊戲規則,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你說,這還像話嗎?你去看看那個博客吧,多少男人蒼蠅一樣圍上來,留言都像蒼蠅屎一樣惡心。”
他說得咬牙切齒,眉頭擰在了一起,與他平時的開朗寬厚很不相同,仿佛真看見了一群蒼蠅圍著什麼惡臭的東西,不住地盤旋盤旋,嗡嗡地直撲到他的臉上來,往鼻子裏嘴巴裏眼睛裏亂鑽。這頗有些愛之深,責之切的意思。
葉柏說:“我想啊,她就是想學這個姐姐那個妹妹,要出奇製勝,做個網絡紅人!成名了,好處多著呢。”
曲鑒說:“可這算個什麼事兒啊!”他用力敲了一下桌子,震得三個人的咖啡都濺了出來。
多多聽完曲鑒的話,心裏萬分驚訝。舒樂思怎麼會變成這樣?她以前還是個純淨的女孩呢。記得她說過她的愛情故事,至今多多還清晰記得。
高中時,舒樂思喜歡上了一個男生。因為自己比較幹練強勢,所以對柔弱的男生特別鍾情。她看中的這個男生就是這樣,生得瘦高清秀,成績很好,但年紀很小,不太會照顧自己。於是樂思就承擔了女友兼姐姐的角色,天天給他打飯,因為住校,所以還幫他洗衣服,周末帶他騎車出去遊玩,過了一段快樂時光,男友也很享受這種照顧。
高考後,舒樂思成績自然一般,就留在省內讀了個二流學校。男友卻考上了四川大學,馬上要去報到的。舒樂思一想,他到那兒,人生地不熟的,可怎麼好呢?於是提早一天去了四川,在車站等男友下車。
“我要讓他在外地,看到的第一個熟人就是我。”她這樣說。
男友當時自然感動得不行,山盟海誓了一番。但他太缺乏生活能力了,不到一個學期,就另找了女友。舒樂思用情太深,但最後卻被遺棄了,找多多哭訴了一場,而後就自暴自棄,仗著模樣不錯,在大學裏走馬燈似的更換男友,而且交往都沒有拉拉手那麼簡單。曲鑒也算其中之一。多多對這種遊戲感情的行徑十分不齒,平常雖也一起吃飯,一起旅遊,但一旦畢業,就自然而然地失去了聯絡,而她半年不見,就愈發墮落了?
她把故事簡要地講給他們聽,也都歎息了一回。
曲鑒說:“多多,你勸勸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