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沒有期待他開口，他雙手交握於胸前，青筋凸起，幹枯得仿若老樹，皮膚灰中帶白，那已然不會是常人所能擁用的膚色了。
    此時那幹枯灰白的手指輕輕地摩擦著，耷拉著的眼皮掩住了眼裏的精光。
    沒有人知道皇帝表麵上最喜愛的慶王不過是一麵擋箭牌，所保護的正是一直未曾被慶王看在眼裏的成王薄景明。
    皇帝之所以扶持皇後一脈不過是以李家之勢來製衡老牌世家罷了，同時也是磨練榮王薄景淵，進而保護成王，一舉數得。
    這十多年來老牌世家與新興貴族相互製衡，皇帝趁機收攏權力。隻是沒想到李家的心卻被養大了，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遠，以為憑借那點上不了台麵的手段就能一日登頂？
    哼！簡直是笑話！
    過了很久，皇帝才又開口，仿佛做了某種決定，語氣透著不易察覺的歎息，“他們兩人的事你們不要插手，一切且看天意如何吧！如果淵兒平安歸來，你們以後就跟著他，認他為主。若是……”皇帝頓了頓聲音幾不可聞，仿若夢囈，“若是折在外麵，你們就散了吧。”
    說完便揮手讓人退下。
    角宿深深一禮，又如來時一般融進了黑暗當中。
    寢宮裏除了皇帝以外，再無一人，皇帝眼裏才流露出一絲迷茫。
    對於兩個兒子之間的爭鬥，他決定袖手旁觀，誰勝誰負且看天意。
    榮王雖然是他培養的繼承人，但就私心來講，他最想捧上皇位的卻是他真正當作兒子養大的成王薄景明，可是無論是長幼還是嫡庶都輪不到成王來當這個皇帝。
    所以他就利用這次機會，讓榮王與慶王鬥上一鬥，若是最終勝利的是慶王，那麼他即便是登基為帝，他殺兄篡位的罪名就將大白於天下。成王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登上帝位。
    若是榮王勝了，他自會安排成王當個閑散王爺，一世無憂。
    他知道這樣做對榮王十分不公，但是他一輩子活著都為了這個江山社稷，臨到死了卻想為自己活一回，任性一次。
    所以一切都交給老天來決定吧！
    ***？***？***
    慶王來得很快，大街上就多了凶惡的獒犬。
    桐城城門的守衛比上一次他們離開的時候更加嚴密，那些獒犬體形就跟前世的狼犬差不多，卻更加凶狠。
    一雙凶眼不時掃過人群，仿佛下一刻就要撲過去把人撕碎一般，別說是普通人了，就是那些見過鮮血的士兵都不敢近到眼前。
    據柳涵章觀察，他發現牽著這些獒犬的人雖然同樣穿著一般的軍服，但無論是行為舉止，還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氣息，都證明這些人絕不是一般的人，光看那比狼都還要凶上三分的獒犬卻在他們手裏安安份份的樣子就知道，這些人絕對是高手。
    城門口多了兩隻獒犬，連氣氛都比平常緊張了許多。無論是進城還是出城，都乖乖地排隊，戰戰兢兢地從城門進去，一雙腿軟得跟麵條似的。
    偶爾一兩個倒黴蛋，被獒犬盯上，從頭嗅到尾，直嚇得兩股戰戰，癱軟在地，嘴裏不停地哆嗦著說著好話，生怕哪裏出了問題被這凶獸一口給咬死了。
    等好不容易獒犬嗅完了，這才手軟腳軟地爬起來，撒丫子狂奔而去。
    這些獒犬好像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一樣，不用想也知道是衝著誰來的。
    柳涵章眉頭微鎖，曾經親眼見識過那些緝毒警犬，他當然清楚這些訓練有素的獒犬鼻子有多靈。
    想到這些日子他時常與薄景淵一處，不用想也知道身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氣味，這些氣味常人聞不出來，但卻逃不過這些狗鼻子。
    柳涵章立刻敲了敲車廂，半夏的注意力正放在隊伍前頭的獒犬身上，聽到聲音，頭也不回地應了一聲，“少爺，怎麼了？”
    “先回去。”此地不宜久留！
    恰好前麵的馬車前進了一段，半夏趕著馬兒跟著走了一段，因此沒有聽清，待他停下馬車才又問了一句，“少爺您說什麼？”
    沒等他再說一遍，後麵又來了一隊車馬，正好將他們的後路堵得實實的。
    “……”
    算了！
    半夏等了半天，都沒有聽到自家少爺的聲音，又問了一句，“少爺？”
    “沒事！”柳涵章示意半夏跟著前方的馬車移動。
    正想著隔絕掉身上的氣息，那獒犬突然就放過了麵前的倒黴鬼，伸著鼻子在空中用力地聞了聞，向他這個方向看了過來，一雙眼睛泛著凶光。
    像是盯上了什麼獵物似的，咧開嘴露出鋒利的牙齒，衝著他們的方向而來。
    人群間立刻就亂了起來。
    本來這些獒犬雖然看著凶，但還算是聽話，被人帶著守在城門口處，不過是在進城的人身上聞一聞罷了。
    現在卻一反常態，看著更加凶狠了，另外一隻也動了起來，兩隻獒犬一前一後衝著馬車而來。
    看守城門的士兵立刻警惕了起來，相互間傳遞著隱晦的信息，握緊了手裏的佩刀，慢慢地向著這邊圍了過來。
    眼神裏透著懷疑與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