玟月已卻是搖搖欲墜了，這番話看起來是在為柳涵文開脫，實際上卻是把所有的錯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這會兒柳涵文或許不會多想，但是以男人遷怒的通病，在這番刻意的引導下，不知不覺就會把事實扭曲，然後在心裏落下一個懷疑的種子。
    這柳涵章這分明是要絕了他所有的後路，這讓玟月如何不恨？
    柳涵章才不管兩個人怎麼想，接著道，“現在我也要成親了，繼續留著你定是不成的。雖然你我到現在還清清白白的，但無論如何也算是跟了我一場。本來還想著，好歹也算是相識一場，我也做不出那等將你掃地出門的事來。”
    “就想著找個機會把賣身契還給你，再給你在桐城郊外置辦點田地，讓你也好有個營生，後半身有個依靠，堂堂正正地做人，沒想到……”
    “唉……”
    柳涵章搖頭歎氣，一副深情錯付的樣子，他現在斂去了一身的蠻橫之氣，雖然胖是胖了點，卻不令人討厭。現在一臉黯然神傷的表情，立刻引來不少人的同情。
    心想真看不出來柳少爺還挺長情的，這個玟月看著是個聰明的，卻不想丟了西瓜去撿芝麻。柳涵文再好，哪比得上自由之身，良民之籍好呀？
    玟月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看著柳涵章。突然發現這一刻他真的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明明模樣還是那模樣，可性子卻像變了個人一樣。哪怕嘴裏說得再好聽懂，但玟月就是覺得他陌生讓人感到害怕。
    “二弟，有什麼事我們回家去說，別讓外人看了笑話。”柳涵文勉強笑了笑，隻想趕快離開這裏。
    柳涵章仿佛沒聽到一般，輕飄飄地道，“不過君子有成人之美，雖然你對不起少爺我，但是我也不跟你計較。”
    “半夏，去，把玟月的賣身契給大嫂送去。大嫂有身孕了，為了肚子裏的小侄子，怕是不能伺候好大哥，我就把玟月送給她了。一來全了兩人情誼，二來也為大嫂分憂分憂。”末了還加上一句，“告訴大嫂不用感謝我。”
    圍觀眾人麵色扭曲，心道，以前不覺得，現在看這柳少爺做起事來也挺毒的，知道打蛇打七寸。
    誰都知道這柳涵文娶的是劉家女，這劉家別的一般但次女卻被抬進了知府後院當了小妾，這劉家也跟著水漲船高。
    雖然說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小妾，算不得正經親戚，但至少目前來說柳家還不能得罪了劉家，如果把這件事捅到了劉玉瓏的麵前，隻怕有的鬧了。
    “別……”柳涵文臉更好看了，像開了染房似的，紅橙黃綠青藍紫輪番在臉上過了一遍。
    柳涵章自覺好似做了天大的好事一般，走到他麵前，拍拍他的肩頭，很是大氣，“你我兄弟不必客氣。”
    “你……”如果不是理智還在，到這還記得自己翩翩公子形像，柳涵文都要口吐穢語了，雖然這個時候已經崩得沒剩下多少了，但到底還剩點兒。
    目光自他扭曲得像要抽過去的臉上一掃而過，唇角略彎，轉頭就在半夏屁股上輕輕踢了一腳，罵道，“沒眼力勁兒的東西，還不快去。”
    “哎，知道了少爺！”半夏脆聲聲地應了一聲，轉身就跑。
    “別去……”柳涵文還想攔著，可半夏腳下轉得飛快，轉眼就沒了影子。
    “柳涵章，你不要過分！”柳涵文氣得雙眼通紅，如果這個時候他手上有刀子的話，都恨不得直接捅他兩刀了。
    柳涵章卻笑眯眯地，好似和他多麼的兄友弟恭似的，“大哥，你看這天色也不早了，你今日有喜事，我也不跟你嘮叨了，畢竟佳人還等著拜見嫂子呢！再說了……”
    他微眯著一雙眼睛，在柳涵文身上溜了一圈，嘴上雖然沒說，但那眼睛裏的意圖實在是再明顯不過。
    然後在柳涵文與玟月像要吃人的目光中幽幽地道，“再說，這春寒料峭地，凍著可不好了。”
    這話猛一聽還挺正常的，但經不住多想。
    於是，噗嗤一聲，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誰笑出了聲來。
    柳涵文兩人的臉色已經不能用好看來形容了，人生這十幾年從未丟過的臉，都在今日丟了個精光，如果不是全憑一口氣撐著，隻怕早就昏死過去了。
    柳涵章說完這句話，就在一群大漢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地走了，轉眼就沒了身影，完全不給柳涵文反駁的機會。
    直把還留在原地的柳涵文氣得個半死。
    “柳少爺，公子。”柳涵章帶著人走了個幹淨，玟月身邊的丫環芳綃，這才得以擠進來，忙抖開一件鬥篷把玟月整個包住，又把其中一件遞給了柳涵文讓他穿上。
    終於有了件像樣的衣服，玟月和柳涵文都齊齊鬆了口氣。
    這時柳家二房的人才姍姍來遲。
    “少爺……少爺……小奴來遲了，你和玟月公子沒事吧！”玉硯氣喘籲籲地帶著人趕來，卻不見柳涵章的人影兒。再看自家少爺和玟月公子的樣子，就知道要糟，心下惴惴不安。
    “沒用的東西，剛才去哪裏了，怎麼現在才來？”柳涵文狠狠一腳，把玉硯踹翻在地，麵目猙獰，哪還有平日裏風度翩翩的樣子。
    “少爺，小奴和芳綃不知道被什麼人打暈了，醒來的時候，二少爺已經把仙客樓圍了起來，小奴隻好先回府帶了人來，沒想到還是遲了。”玉硯忍著痛，從地上爬起來，輕聲道。
    “柳涵章，好一個柳涵章竟然敢算計到本少爺身上。”柳涵文咬牙切齒，今日之辱他會加倍奉還。
    “公子……”玟月低低地叫了一聲。
    柳涵文回頭看了玟月一眼，隻見他縮在鬥篷裏，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惶惑不安。今天發生這樣的事，他難免有些遷怒，但到底和玟月還是有幾分情意的，見他這個樣子心下也有些痛惜。
    歎了口氣，終是上前去，握住他冰涼的手把他拉上轎子，“回府。”
    算計了二房一把，柳涵章隻覺得神清氣爽，在房間裏午睡，過得甚是愜意。
    而柳家二房卻因為柳涵章神來一筆，大鬧了一場。
    柳涵文的夫人，劉玉瓏直接被氣得動了胎氣，連在佛堂裏的柳夫人都驚動了。
    聽身邊的老嬤嬤把事情講了一遍，柳夫人慢慢地轉動著手腕上的佛珠，眼皮子抬了抬，淡淡地開口，“動了胎氣可不是小事，讓你家少夫人安心養胎，家裏的事還有我撐著，讓她不要擔心。玟月不過一個玩意兒，再怎麼得寵也越不過她去。既然意兒喜歡，就把人接進來，左右不過多個小侍。”
    一句話就把劉玉瓏的管家權給奪了。
    劉玉瓏偷雞不著蝕把米，沒把玟月趕出去，反倒失去了管家權，別提心裏有多氣。
    “啪……”等傳話的丫環走後，劉玉瓏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氣，一手拂落桌上的茶杯，咬牙切齒，“玟月那個賤人。”
    邊上一個小丫環趕緊上前給她拍背順氣，卻被劉玉瓏一把推開。小丫頭猝不及防下撞在了桌子上，盛著湯藥的白色瓷碗立時摔在地上，摔得粉碎，滾燙的藥汁濺到劉玉瓏的腳上。
    劉玉瓏痛呼出聲，反手就給了那丫頭一巴掌，狠厲道，“沒用的東西。”
    眼見劉玉瓏又要發怒，那小丫頭立馬跪了下來，也顧不得地上藥汁和碎瓷片，連連告饒，“少夫人恕罪，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您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劉玉瓏才動了胎氣，大夫再三叮囑，不能再讓她生氣，否則肚子裏的孩子將要不保。
    如果少夫人因為這些小事又動了怒，連累了她肚子裏的小少爺，她們這些小丫環怕是連命都要填進去。
    “小姐，你可千萬不要生氣。不為別的，也要為你肚子裏的小少爺想一想。”奶娘趕緊上前兩步給劉玉瓏拍背順氣，生怕她又氣出個好歹來。
    雙眼狠厲地掃過站在一邊的兩個小丫頭，大聲喝罵，“沒眼力的東西，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你們何用？還不把地上的東西收拾幹淨，傷了主子你們有幾個腦袋來賠？”
    兩個小丫頭臉色一白，立馬上前手腳麻利地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幹淨，走了出去。
    “奶娘，我咽不下這口氣。”劉玉瓏哽咽著，捏著手帕按了按微紅的眼角，眼裏卻閃過一絲冷厲。
    “小姐，在這後院爭的可不是朝夕，而是長遠。”奶娘左右看了看，貼在劉玉瓏耳邊小聲地說道，“現在歇歇有什麼打緊的，隻要小少爺能平安降生，這比什麼都好。以後養好了小少爺，這偌大的柳家還不都是他的，這老不死的現在捏著管家權又有什麼用？”
    “再說那玟月，就如那老不死所說的，左右不過是一個不會下蛋的玩意兒罷了。現在少爺寵著，也不過是圖個新鮮勁兒罷了，等上些時日，年老色衰，又無子傍身……”奶娘說到這裏，劉玉瓏的臉色已經平靜下來，就知道她這是聽進了自己的話，心裏鬆了口氣。“到那個時候，是生是死，是賣是送，還不是您的一句話的事。少爺難道還真能為了一個賤人跟您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