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裝微笑麵對所有，卻在深夜獨自舔舐傷口。
    我身體不好，患的是血癌，中早期，這病是一年之前偶然間查出來的，沒有告訴任何人。
    醫生說，這病病發起來時特別猛，我年紀小這病如果遵從醫師意見，配合著好好治療，康複的希望還是很大的，如果選擇不治療，是會沒命的。
    但是我自己不想治療，因為覺得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最起碼病死了也能如父母心願，償還了他們口中二姐因我而去世的罪孽。
    每當課間操的時候，老師準許我不用去參加，我無事可做，隻能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教室裏看著試卷用筆寫寫畫畫。
    你如果要問，為什麼病成這樣還要這麼認真的學習？早晚是死，學這個有什麼用？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一種心理寄托吧，不然我是真的活著沒意思了。
    正在用心思考這道題目的計算公式，眼前忽然一白，突如其來的不適感讓我習慣性的閉上眼，慢慢緩解不適感。
    再次睜開眼，麵前的卷子上多了幾滴刺眼的紅色液體。我征愣了好一會兒，然後習以為常的抹了把鼻血，像是自言自語的笑道：“又流血了啊。”
    一手捂著嘴，一手在書包裏翻出紙巾，潦草的擦了擦卷子上的血，捂著鼻子去了衛生間。
    “嘔……咳咳！！”
    一大口鮮血不受控製的在嘴裏噴出，染紅了麵前大半個洗手池。
    我盯著池中的鮮血好一會兒。
    嘴裏滿是腥膩的鐵鏽味道，之前特別好奇“血”是什麼味道，現在真的是對這個味道，討厭到了極點。
    回過神，打開水龍頭，用手接了水洗了洗臉，又把衝洗池中的液體衝刷幹淨後，身子脫力般的靠在牆上，閉著眼，大口喘著氣。
    現在的我，肯定是活脫脫，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吧。
    病情好像又重了不少呢，是不是自己該聽聽醫生的話，去醫院拿些藥吃了。
    可是，病好了有什麼用呢，照樣爹不疼娘不愛，孤家寡人一個。
    還不如……離開的好，最起碼不用再為姐姐的死而活的這麼累了。
    再也不用在爸媽眼前轉悠，惹他們討厭了，再也不用每天聽著他們惡毒的話語讓自己去死了。
    人人都努力在活著，可活著真的好嗎？
    好的話，為什麼？我這麼累呢？
    在課間操結束鈴聲響起的前，我努力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教室，把那張被染了血滴的卷子偷偷放在了課桌抽屜裏。
    這張不能要了，這麼多血擦幹淨了也有痕跡，交了這張會被老師發現的，還是等下課了再去找老師要張新的吧。
    同學們結束課間操，陸陸續續回到教室。
    我靜靜地看著他們兩三結隊的打鬧著回來，眼神暗了暗，心裏羨慕的很。
    “自己什麼也能有個朋友呢。”
    想完又自嘲的笑了笑：“我這個樣子，估計沒人會跟我做朋友的吧。”
    班主任走進教室，步上講台，後麵跟著課代表抱著一摞試卷。
    “課代表，把卷子發下去。”
    又指了一下後麵的同學道：“李燁，你過來幫忙。課代表一人發不完。”
    她看著兩人把卷子發完後，嚴肅道：“同學們，這是你們之前的測試卷。”
    “都自己看看你們做的卷子，就這樣的成績，你們說努力了？可你們的卷子並沒有證明你們的努力。依舊不理想！”
    “你們是高三了！明年就要高考了！依現在的水平……各位，你們難如登天！”
    她很用力的用手敲敲講台，平日溫和的臉上浮現出無比嚴肅的神情，像是一位母親看著一群不得己心，又無能為力的孩子般，宣布道：“今天開始，所有人的課程除去音美體。還有，仔細檢查錯誤並改正，改好了找自己家長簽字。明天上學我檢查。”
    她話語一落，台下一片幽怨。
    “都抱怨什麼？現在你們可以抱怨，可以後得生活允許你們抱怨嗎？你們現在如同一群努力學習飛翔的雛鷹，隻有努力張開翅膀，才能向遠方翱翔。”
    “當你們站在高處，俯視一切的時候，才有資格抱怨。”
    她說完視線在教室裏環視一周，審視每一位同學的神色，最終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剛剛那恨鐵不成鋼的神色瞬時軟了下來。
    她頓了頓後輕咳一聲，對著同學們道：“不過，此次有一人是需要單獨表揚的。”
    “我們班的奕南歸同學，本次測試成績優異，依舊排在年級第一的位置。”
    “同學們。你們要像奕南歸同學學習才行！”
    我覺得我現在的周圍肯定是一片來自同學們的嫉妒的熾熱的目光。
    可沒辦法，老師就是喜歡拿著學習好的同學當其他人的榜樣麼。
    我坐在座位上默不作聲，一陣陣的出冷汗，剛剛退下去的眩暈感複爾出現，越來越強烈，讓我連老師說得是什麼，也沒有聽清。
    不過，看老師的樣子，好像是……在對我說話吧。
    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老師在講台上衝著我座位這裏奔了下來。
    “奕南歸！”
    你感受過瀕臨死亡時的窒息無助嗎？感受過，想要掙脫卻越陷越深嗎？
    在夢裏，我落入如深淵般的海中，強烈的窒息感壓迫吞噬著我。我不斷揮手掙紮，卻是止不住的越陷越深。我想呼喊，我想逃離這種被人扼殺的恐懼感。可一開口，口中卻被不斷地灌入更多的海水。我想要抓住任何可以給與我生的機會，卻像是一顆孤獨的落入大海深處的石子，在黑茫茫一片大海裏，無助弱小，沒有任何可以生的機會。多次掙紮無果後，索性我停止掙紮，任由身體下沉。
    死了正好……
    “別管他！死就死吧！反正他活著也多餘！”
    “你們是他爸媽！怎麼可以說這種話？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權利去剝奪他的生命，你們這樣枉為人母！”
    “他早在六歲那場車禍的時候就該死了！”
    “你們奕家人好歹也是公眾人物，就是這麼輕視人命的嗎？”
    不斷的爭吵聲在我耳邊響起，使我在夢境中醒了過來。
    我朦朧的睜開眼，環顧四周，心下了然。
    這是在醫院了，那剛才的聲音……是老師與父母的爭吵聲嗎？
    “老師。”我試著喊了聲，嘶啞的聲音讓我自己心裏顫抖了下，忍不住皺了皺眉。
    好難聽啊這聲音。
    班主任聽到我的聲音後，停止與父母的爭辯，走到我病床前對我噓寒問暖：“南歸？你醒了？頭還暈不暈？”
    “你把老師快嚇死了都。”
    我轉過頭想要看看父母在幹什麼，卻看到自己的父母一副嫌棄的模樣躲在一邊，看著我想看到瘟神般躲的遠遠的，恨不得跟我沒有任何關係的好。
    我不想看到他們，回過頭閉上眼，強忍著心裏的痛意對老師道：“老師，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我不暈了，我……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這裏。”
    回到那個冰冷的家，也比待在醫院好。
    十二年了，在姐姐宣布死亡的那一天，父母痛恨的在醫院對我捶打責罵的無助感依舊久久不散，使我一見到醫院心口總會泛起一層深深地總要忍不住逃離的恐懼感。
    班主任看了眼我的父母，眼底心疼的摸摸我的頭，安慰道：“好，我們回家。可是南歸，你現在需要好好養身體。聽老師的話，我們先在醫院養著，等醫生可以讓我們回家，我們再回家好不好？”
    “可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心病…治不好的。”
    班主任撫摸我頭的手一頓，勸道：
    “胡說什麼呢！你身體好著呢，那有什麼心病。”
    我扯出一抹特別難看的笑容，說道：
    “老師，您不是教過我們，不能撒謊的，您剛才對我撒謊了。”
    “好了！老師不騙你了，南歸你還小，生病了我們要乖乖治療好不好？等你病好了，老師把你養病期間落下的課程親自給你補課。”
    “好。”
    我轉頭看著父母對老師一副非常不悅的神色，若是自己再與老師如此親近，他們該依仗著自己在學校的身份狠狠在校長麵前告她一狀了，弄不好還會連累老師為此丟了工作，出口道：
    “老師，您送我來醫院，肯定耽誤課程了吧，要不您先回去給同學們上課吧，我沒事了。”
    “謝謝您。”
    班主任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
    “你這麼一說，我確實大半天沒有回去了。不過想來應該關係不大，我暫時讓數學老師代了課。”
    “你既然沒事了，老師就先回去了。”
    “你好好的，等身體好了再去上學。”
    說完站起身，給我掖掖被子，“奕爸爸奕媽媽，你們請跟我出來一下。”
    她笑著安慰了下我，示意我不用擔心後走了出去。
    後麵我的母親站在原地，嫌棄的不想動作，被父親哄著推了出去。
    “好了，別氣了，去聽聽她要說什麼，說完了她走了，我們就可以回去了，等下找周姨來這裏照顧他就行了。”
    父親的話語剛落，母親的反對聲就吐了出來，不可思議般的語氣提高了好幾個度：
    “什麼？讓周姨來？那家裏呢？都來照顧他了，我在家裏吃什麼喝什麼？”
    “聽話，我給你找個更好的人來。”
    “這還差不多。南飛要回來了，你明天記得去機場接南飛回來，我快想死他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快出去了！”
    終於安靜了，我已經逐漸冰冷的眼神在兩人身上挪開，頹廢的低著頭，心口像是堵著一塊石頭，壓的我喘上不來氣的同時又覺得好笑。
    忍不住苦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哭了。
    “我奕南歸上輩子是不是……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啊？上輩子欠的這輩子來還啊？”
    “老師都知道心疼我，可你們是我的親生父母，為什麼就因為姐姐的死而恨我一輩子！我當年也不知道去買個糖會徹底失去姐姐啊！我也疼啊！我也難過啊！為什麼你們都要怪我！為什麼啊！”
    “你們拿哥哥當掌中寶，生怕他難過，不讓他受傷一絲一毫，而我都快要病死了，你們卻連個最基本的問候也沒有！”
    我瘋狂之間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揮在了地上，頓時摔的粉碎，就如當初我的心，粉碎的再難以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