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順回了房之後，趕緊把門關上，然後一張臉瞬間憋得通紅，那一整頭蒜實在勁太大了，雖然北方人有生吃大蒜的習慣，他們家也都會吃一點，但獨孤順其實吃得很少，尤其是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巫山的天星閣，也是蜀地的飲食為主，剛才為了不讓鳳鳴看笑話，他才故作鎮定的。
    這生吃完一整頭大蒜除了上頭外，最難受的是嘴巴裏的異味，他可以想象要是他現在和別人說話，定能將對方熏暈。
    獨孤順灌了一壺茶，但是並不怎麼管用，嘴裏胃裏都特別難受，想著去找雪飛颺要幾片薄荷葉嚼一嚼去除一下口中的味道，他敲響了雪飛颺的房門，“飛颺兄，是我。”
    裏麵傳來雪飛颺的聲音，“進來吧，門沒鎖。”
    獨孤順推門而進，看到的卻是雪飛颺和鳳鳴兩個人。
    鳳鳴從嵇隱的房間出來後，又跑來找雪飛颺了，來跟他分享今天晚上的戰果。
    鳳鳴道，“飛颺哥，我今晚和阿隱、阿順還有逸之兄一起玩遊戲，你猜猜最後誰贏了？”
    雪飛颺看了一眼鳳鳴眉飛色舞的神情，那得意藏都藏不住，“看你這表情就知道你贏了。”
    鳳鳴哈哈一笑，“飛颺哥，你真厲害，一猜就中。”
    雪飛颺無奈地想，這還用猜麼，傻子都看得出來。
    雪飛颺自然知道鳳鳴是過來找他炫耀和分享的，順勢問道，“玩的什麼遊戲呢？”
    鳳鳴道，“搶扇子。就是琴焚哥教的那一招，我今天練了一下午呢，你不陪我玩，我就找阿隱他們跟我玩。”
    雪飛颺道，“你還沒放棄呢？”
    鳳鳴道，“為什麼要放棄，我覺得挺好玩的，而且我還挺有天賦的。我今天晚上把這招也教給了阿隱、阿順、逸之兄他們，阿隱真是厲害，一學就會，阿順和逸之兄就笨死了，不怎麼會用。我今晚就是靠著這招贏了他們，隻要多練習，以後會派上用場的。”
    雪飛颺道，“你們賭什麼呢？”按照鳳鳴的性子，肯定要有彩頭和懲罰的。
    鳳鳴道，“我贏了三十兩銀子，阿順輸得最多，他要生吃一整頭大蒜。”
    鳳鳴說到自己贏了彩頭還挺興奮，但是說到獨孤順輸了受罰就覺得有些沒意思，他歎息道，“可惜阿順是北方人，竟然不怕吃生蒜。他們北方人可以生吃大蒜的麼？這也太……”
    鳳鳴還沒感慨完，就聽到獨孤順在外麵敲門。
    獨孤順打開房門後，雪飛颺便問道，“獨孤順，有事找我？”
    獨孤順在看到鳳鳴那張臉的一瞬間就想把門關上，但是雪飛颺已經和他打招呼了，便忍住了，他淡淡道，“哦，沒事，就是想找你拿一點薄荷葉。”
    鳳鳴一聽獨孤順的話，雙眼刷的一下亮了起來，兩隻耳朵也都豎了起來，他笑著對獨孤順道，“阿順，剛剛生吃大蒜很難受吧？師侄你裝的還挺像，差點把師叔我都騙過去了。”
    獨孤順一看鳳鳴的表情就知道要遭，但是他裝作一本正經道，“沒有，你想多了，隻是吃了大蒜之後，嘴巴裏味道有點濃，我拿薄荷葉去去味。”
    可惜鳳鳴一臉”我已經看穿，休想騙我”的表情，他正準備接著擠兌獨孤順，雪飛颺從桌子上找到一個白色小瓷瓶遞給獨孤順，“這裏麵就是薄荷葉，直接吃的話味道有點衝，你可以拿來泡水喝。”
    “謝了，那我回房了。”獨孤順接過之後便告辭離開了，結果在房門口碰到了來找他的嵇隱。
    獨孤順隔著一段距離道，“阿隱，你來找我？”
    嵇隱手中拿著一個小瓷瓶，遞給獨孤順，“我想你吃了那麼多大蒜，嘴巴裏應該會不舒服，我讓茂林去找小二拿了些薄荷葉，你拿來泡水喝吧。”
    獨孤順點點頭，他走過去接了過來，用手掩著嘴道，“多謝。”
    嵇隱看獨孤順這模樣，也沒和他多說，轉身就回了自己房間。
    獨孤順進了房間看了看手上的兩個瓷瓶，將雪飛颺給他的那個收了起來，從嵇隱給他的那個瓷瓶中拿出一片薄荷葉，直接放進嘴裏嚼碎了，一股清新爽口的感覺瞬間充斥他的頭部，讓他感覺舒服多了。
    鳳鳴看著獨孤順轉瞬便消失的身影，不甘心道，“溜得這麼快，還不是被我說中了。哼！還想騙我，喜歡吃生蒜的人才不會覺得口裏有異味，他們都很享受這種味道的。”
    雪飛颺道，“行了，你少幸災樂禍，哪天你栽了可別怪別人看你笑話。”
    鳳鳴硬氣道，“我才不會！正所謂願賭服輸，我贏得了就輸得起，輸了被嘲笑不是正常的麼，不然贏了的人哪裏來的快感！”
    雪飛颺想起鳳鳴每次輸了都氣得跳腳的樣子，真是佩服鳳鳴這好賭好玩又好麵子死鴨子嘴硬的性子，他道，“現在已經很晚了，你昨晚也沒怎麼睡吧，還不快回房休息。”
    經雪飛颺這麼一說，鳳鳴也覺得有點困了，但不知為何，內心並不太想自己單獨待在房間裏，但是他想到雪飛颺昨晚也沒怎麼休息，今天又忙了整整一天，他再繼續待在這裏，雪飛颺也不能休息，隻好道，“好吧，那我回房了，飛颺哥，你也早點休息吧。”
    鳳鳴回了房間，先是坐在榻上發了會兒呆，此刻正是夜最深的時候，外麵的月亮也被雲層擋住了，四周一片漆黑，像是一個黑洞在張開大口要將鳳鳴吞噬。
    鳳鳴原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可能是真的困了，他躺在床上發呆發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睡著了。
    鳳鳴睡著沒多久，就陷入了夢境，夢裏的鳳鳴還是個小孩子，看起來不過七八歲，一雙眼睛又大又圓，黑漆漆的，臉很小很白，有一點嘟嘟的嬰兒肥，而且他特別喜歡笑，臉上帶著笑的時候像個瓷娃娃，特別招人喜歡。
    鳳鳴穿著一件薄薄的襖子，襖子明顯不太合身，他的腳踝都露了出來，上麵還有幾個補丁。鳳鳴手上拿著一枝桃花，一蹦一跳地穿過一重重院子，每一重院子都很大很漂亮，但是鳳鳴並沒有停下腳步去看那些漂亮的景致，因為他知道這些都不屬於他，那是別人的美景，他才不稀罕，他隻想快點回家，把他手上的桃花拿給他娘親看，娘親一定會很高興。
    鳳鳴終於回到了家，他將桃花藏在身後，用另外一隻手邊推門一邊喊道，“娘，我回來啦，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屋子裏一個文秀的女子坐在床邊補衣服。那個屋子很小，就能擺下一張床一張桌子再餘下一點活動的空間。
    鳳鳴一家人住在一個窄小院子裏，他們家隻有院子裏一間小小的屋子，但鳳鳴已經很滿足了，因為他們一家三口可以住在一起，院子裏有些人家都是好幾家合住一間屋子。
    因為這院子裏住著的都是北周大塚宰宇文護府上的奴婢，他們絕大部分都是被宇文護擄來的江陵人，被安排在宇文護的莊子裏做活，鳳鳴的爹因為會寫字裝裱被安排在書房做事，她娘則在繡房做事，莊子的管事還給他們一家安排了一間單獨的屋子。
    不過因為這裏是別莊，宇文家的主子並不常來，所以書房的事情少，農忙時鳳鳴的爹娘也要幫忙做一些農活，隻是比其他的苦役活要少一點。
    屋中的女子看到鳳鳴回來了，臉上露出非常溫暖的笑容，“鳴鳴，你這是又去哪兒玩了？”
    鳳鳴忍住撲倒娘親懷裏的衝動，他先故作神秘道，“那可不能告訴你，娘你還沒猜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呢？”
    女子手中一邊補衣服一邊想了想，笑著道，“是不是你又去園子裏爬樹偷桃子了？”
    鳳鳴道，“我才沒有。而且娘親你好傻啊，現在是四月份，哪裏來的桃子，不過你看，我給你帶了桃花回來。”
    鳳鳴將身後的桃花拿了出來，然後趕緊湊到他娘麵前，一臉驕傲地等著他娘誇獎他。
    可是想象中的誇讚並沒有等到，他娘親一臉驚異地看著鳳鳴道，“鳴鳴，如今都七月了，哪裏來的桃花呢？而且爹娘跟你說了很多次了，不要爬樹，很危險的。”
    鳳鳴一時有些困惑，“娘親，你說什麼呢？現在不是四月麼？”
    他娘親一臉無奈地看著他，“什麼四月？現在已經七月了，鳴鳴，你這日子都過糊塗啦。你看看你，這麼熱的天還穿著襖子，而且三少爺不是送了你新襖子麼，你怎麼把以前的舊襖子翻出來了？”
    鳳鳴一時間腦子裏有些混亂，他娘說的為什麼他好像聽不明白，對了，他可以問問他爹，現在是幾月，鳳鳴道，“娘親，爹呢？這都傍晚了，爹應該回來了吧，我怎麼沒看到他？”
    鳳鳴娘親臉上更是驚訝了，“你爹不是被管家叫走了麼，他說你闖禍了，讓你爹趕緊去幫你求情，鳴鳴，你怎麼回來了？你爹怎麼沒有跟著你一起回來？”
    鳳鳴腦子裏一瞬間懵了，他好像想起了什麼，腦中閃過一片血紅，而後他將手中的桃花扔掉，轉身跑了出去。
    “鳴鳴，你去哪呀？”身後是鳳鳴娘親的呼喚聲。
    “鳴鳴，你回來呀！”
    “鳴鳴，你回來呀！”
    “鳴鳴，你快回來呀！”
    娘親的聲音一直在身後呼喚，但鳳鳴跑得飛快，他娘親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越來越小，直至再也聽不見。鳳鳴按照之前來的路飛奔了回去，他感覺自己小小的身子卻跑得好快，那一重重院子在他身邊呼嘯而過，很快他就來到了最裏麵的一重院子，院子的門是關著的。
    鳳鳴站在院子門口，他的心跳得好快，好像要從嘴巴裏跳出來了，他想一定是他剛剛跑得太快了，所以身體受不了了。他想他應該等心跳平複了再去推門，因為他想起了院子裏的主人不喜歡他沒規矩，嫌棄他卑賤的身份，要是惹怒了他不僅自己會受罰，他爹也要跟著受罪。
    鳳鳴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平複了，他伸手要去推開那扇門，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好害怕，他的心跳在他的手向前伸的時候再一次快速跳動起來，他的耳朵裏都是”咚咚咚”的聲音，他抬眼看向天空，天空是血紅的雲霞，鳳鳴的眼裏心裏都被這片紅色充滿，他不禁想到門裏似乎也是這樣的顏色。
    鳳鳴的手終於碰到了門，他想把手收回來，但他的身體一點都不聽他的使喚，他不想打開這扇門了，但是他的手已經將門向裏推了。
    “砰！”鳳鳴的手似乎沒有用力，門卻自己打開了。
    鳳鳴穿過門洞，看到的是霧蒙蒙的一片，但那霧卻是紅色的，像是血的顏色，而且他還聞到了血的味道，那是一片血霧，鳳鳴的手觸碰到了血霧，下一瞬他便被血霧包裹了，而他的身體明明之前還站在門外，現在卻站在了院子中央。
    鳳鳴透過蒙蒙的血霧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極度冰冷的眼睛，那雙眼睛看向他就像看螻蟻一般，而後他看到了眼睛的主人在笑，笑得既放肆又殘忍，然後鳳鳴看到他拔出了一把劍，那把劍高高揚了起來，劍光刺痛了鳳鳴的眼睛，讓他腦中呈現出白茫茫的一片。
    在一陣白光中他似乎看到了那個人嘴裏冰冷地喊出了他的名字，“鳳鳴。”
    下一瞬間，鳳鳴看到那把劍向他斬了下來。
    “不！”
    鳳鳴從床上驚坐了起來，他大口大口地喘氣，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有些窒息的難受。他知道自己剛剛做夢夢到了小時候，不過在最可怕的情景到來之前，他驚醒了過來。
    鳳鳴悄悄鬆了口氣，想著，還好，還好。
    鳳鳴全身無力地往後一倒，在躺倒的時候眼角的餘光卻看到自己的床榻邊似乎坐了一個人。
    鳳鳴轉頭看向床榻邊的人，瞳孔瞬間放大。
    宇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