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江陵卷 第三十三章課業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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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六月下旬的課便是圍繞”道、天、地、人”來授課,一樣是儒道夾雜,還包括墨家、法家、陰陽家相關的言論。對於修行道家的三人而言,天地道本身就是他們最先要了解的事,所以這一旬的課業並不難,對於鳳鳴來說最頭疼的還是每天要臨寫一百張字更讓他頭痛,不過如今他的速度已經快了很多,每天一百張下來,每五天都有一個大的進步,不到一個月他已經可以做到在酉時前完成所有寫字任務,他的字也確實有了很大的進步,也不再局限於鍾繇的楷書,衛夫人、二王的楷書字帖嵇晨也讓嵇隱找來給鳳鳴臨寫。
鳳鳴有時候下午臨字晚上去摘星閣的觀星台夜觀星象,觀星台四周沒有遮擋,又地處高低,最適宜夜晚觀星。有時候則是晚上臨字,下午去摘星閣,躺於屋內觀察二十八星宿的形態與相互之間的聯係。
獨孤順則每天下午上到崖頂去嵇寧的密室參悟,子午卯酉便通過嵇隱的樂道來修行內功,他的內功進步確實快了很多,之前才打通不到三分之一的足太陽膀胱經已經快打通一半了。
十二正經的修煉,打通一條經脈,勤奮者,快則半年,慢則一年。按照獨孤順原本的進度他最快也要九月底才能打通第三條經脈,但按照目前的速度,很可能八月便能打通第三條經脈,到時他的內力可以在現有的基礎上增加一成,別看這一成有些少,每打通一條經脈便增加一成,等到他打通全部的十二條經脈,便是通脈境頂峰內力的三倍。
嵇隱則是獨孤順去崖頂的時候,在聞道齋內看書,有時也陪鳳鳴寫寫字。至於他獨自一人修行武功時,因他的劍法與水最相關,便或是坐在水邊觀察水的形態,或是立於水上感受水的力量,或是沉於水中感受水的包容,也時常觀察雲的形態變化,感受風的不可捉摸。
日子便在平淡的聽學和修行中漸漸度過。除了鳳鳴知道獨孤順經常晚上找嵇隱一起練功晚上有時直接睡在他房間後,也時不時跑來湊熱鬧,不過他可不是來練功的,就是來找二人玩鬧的,獨孤順一心隻想安心修煉,被他煩得不行,之後嵇隱幹脆讓他們二人分別搬到了自己的隔壁,三人同住在一個院子裏了。
之後獨孤順練功在嵇隱房裏練功的時候,鳳鳴則在隔壁睡覺,自從隔壁知道自己隔壁住著人之後,他也不鬧了,安心睡他的大覺,獨孤順練完功後一般到另一間房歇息,有時候練功狀態好的時候就直接在嵇隱房間的涼榻上歇息了,甚至有時候直接靜坐到天明。
轉眼便到了七月,從六月下旬開始便一直是陰雨天氣,楚地本就潮濕多雨,若是碰上梅雨季節,常常會下上整整一月的雨。
鳳鳴坐在聞道齋裏沒精打采地看著窗外,突然看到了一朵紅色的彼岸花,他瞪大了眼睛,興奮地向嵇隱問道,“阿隱,你們這裏也有彼岸花啊?”
嵇隱順著鳳鳴的眼睛看過去,而後笑著道,“是啊,那是我娘親喜歡此花,她修佛,喜歡蓮花和彼岸花。彼岸花喜歡陰冷潮濕的地方,所以楚地比較適宜生長。”
鳳鳴好奇問道,“彼岸花是佛教的花?”
嵇隱道,“《妙法蓮華經》雲,”佛說此經已,結跏趺坐,入於無量義處三昧,身心不動,是時天雨曼陀羅華、摩訶曼陀羅華、曼珠沙華、摩訶曼珠沙華。而散佛上及諸大眾。普佛世界,六種震動。”這裏麵提到的四種花,被稱作為佛教的四大天花,其實所言就是彼岸花,紅色彼岸花稱作曼珠沙華,白色彼岸花稱作曼陀羅華,也就是之痕你衣服上的花。”
鳳鳴道,“哦哦,原來還有不同的叫法,反正都是彼岸花吧?”
嵇隱點頭。
獨孤順向來不關心這些細節,這時候也看了一眼,發現鳳鳴衣服上的花和庭院裏的紅花挺像,“你不是喜歡桃花麼?”
鳳鳴道,“但我最喜歡彼岸花啊,雪飛颺說這個花代表”無盡的永生”,多吉利,跟我多配,把它穿在身上,我就百毒不侵,諸邪避退,指定能活成一個老妖怪。”
獨孤順轉過頭繼續看書去了。
嵇隱道,“紅色的彼岸花才代表”無盡的永生”,白色的曼陀羅華代表”無盡的思念”,還有……”
鳳鳴想起雪飛颺院子裏種了很多彼岸花,因為那是麻沸散的主藥,他一眼就喜歡上了,他其實最喜歡的是紅色,他娘親喜歡桃花,那是他記憶裏的花,但是桃花不適合他,他就喜歡熾豔的紅色,像是生命盛放的色彩。
雪飛颺以前笑著跟他說,你喜歡彼岸花啊,很適合你,據說彼岸花代表”無盡的永生”,你不如把它繡在衣服上,說不定能保你”永生不死”,不過紅色的衣服繡紅色的花看不出來,我讓人給你繡白色的吧,正好我喜歡白色的彼岸花。
鳳鳴神思一陣恍惚,想起過去的事,心中覺得有些好笑,也沒怎麼聽嵇隱後麵說什麼了。鳳鳴心中在想雪飛颺這個白癡,一知半解還跟他賣弄,根本不知道白色的彼岸花根本不是代表”永生”,下次見到他定要好好嘲笑他。鳳鳴又看了看衣服上的彼岸花,穿了這麼多年,都習慣了,況且紅色的衣服上開出白色的花朵確實好看,也懶得換了。
七月上旬和中旬的課業為”修身與正心”,首先是明辨何為”身”,何為”心”,而後再是如何修持身心。
”身”乃生命之所屬,人將生命暫時寄托於此身,”身”非我,我的存在並不僅僅此”身”。老子說:“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為了保證”身”的存在,便有”吃喝拉撒睡”五件要事必須要做,要為衣、食、住、行所忙碌。
身有眼耳口鼻,然《禮記·大學》雲:“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心有喜、怒、哀、懼,則身有好樂、憤怒、憂傷、恐懼。
《管子·心術上》雲:“心之在體,君之位也;九竅之有職,官之分也。心處其道,九竅循理;嗜欲充益,目不見色,耳不聞聲。”
心髒在人體中,猶如一國之君的地位;各種感覺器官均有職能分工,猶如百官的不同職分。心髒運轉正常,各器官就能合理運作;如果心中充滿欲望,人的眼睛就分不清顏色,耳朵就聽不清聲音。
”心”為人的思想所在,是”身”的主宰,”身”隻是”心”的附庸,故修身在正其心。
如何正心?可取中庸之道,不偏不倚,無論身處何時何地,也不改變自己的道,不隨波逐流,也不同流合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如何修身?老子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
人若要效法自然之道的無私善行,便要做到如水一樣,滋養萬物卻不與萬物爭利,甘願自居下流,藏垢納汙包容一切,幾乎近於道的修為。若人能如水一般善於自處而甘居下地,心境如水一般深沉淵默海納百川,行為修到同水一樣助長萬物的生命,說話如水一般有準則信義,立身處世如水一般持正平衡,做事如水一般調劑融合,行動如水一般把握時機,隨著動蕩的趨勢而動蕩,跟著靜止的狀況而澄止,與物無爭,與世無爭,便能安然處之,永無憂患了。
七月下旬嵇晨給他們講授”為人”與”為己”,也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
老子說人應效法天道,沒有絲毫私心,為所應為,不求回報,但老子一般假托聖人來施行天道,”聖人”是老子所描繪的一種理想;墨子則說”兼愛以利天下”,兼相愛,則交相利,如果人人都相親相愛,便能相互得利,他亦要求人做到完全無私,為別人就像為自己,為別人的家就像為自己的家。
道家的楊朱則說”損一毫以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不能損失一根毛來利人,但是把整個天下奉上也不要,”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如果每個人都自尊自我到極點,不去做損害自己有利天下的事,隻顧自己,那天下也就太平了,便是以絕對的自私達到無私。
但私欲為人之天性,人也因與他人相處的時間長短而有私情,即便自己的父母兄弟情感親厚都不同,又何況於毫無幹係的旁人。事實便是,天下無人能做到絕對的大公,也無人能做到絕對的為私。
墨子說,“愛人者,人必從而愛之;利人者,人必從而利之;惡人者,人必從而惡之;害人者,人必從而害之。”墨子的說法不盡對,但想要得到別人的愛,必先愛人,想要得到利,必先以利交換,而你憎惡他人,也必將招致他人的憎惡,你傷害他人,也終將被他人傷害。
是以人與人之間相處,想獲得別人的善意,必先釋放善意,不想被他人憎惡,便也不要憎惡他人。
七月二十五日,嵇晨授課結束後,並沒有離開,他對三人道,“我要離開風臨竹海幾天,餘下幾日你們自己修行。”
鳳鳴心中直呼“妙哉!”但臉上卻是一臉誠懇地問道,“不知先生要離開幾天?”
嵇晨看了他一眼,像是一眼便看出了鳳鳴心中所想,讓鳳鳴趕緊老實地低下了頭。嵇晨道,“短則五日,最多不過十日。”
嵇晨又對嵇隱道,“我不在族中的時候,若有重要事情便由你決斷。”
嵇隱點頭,“是,父親!”
嵇晨起身離去,走到門口又交代了一聲,“我回來的時候你們記得上交這旬的課業。”
三人起身,恭送先生離去。
等嵇晨離開,鳳鳴便興奮地在聞道齋內上竄下跳,激動地大叫起來,“阿隱,阿順,你們聽到先生說什麼了沒?”
鳳鳴壓根也不需要他們二人回答,而是自己回答道,“先生要離開五到十天,也就是說起碼這一旬都不用聽學了,哈哈哈,我們可以為所欲為了!”
獨孤順道,“我和嵇隱無所謂,你每天還要寫一百張字的。”
但是現在無論獨孤順怎麼潑鳳鳴的冷水,都沒發讓他冷靜下來了,他已經在這裏老老實實待了一個多月了,除了每月三日的休沐日可以稍微放鬆一會兒,其他時間不是在練功就是在練字,他感覺再不出去放風幾天,他就要被憋死了。
鳳鳴像個猴子一樣地亂竄,過了好一會兒,最初的興奮勁才褪去,他問嵇隱,“阿隱,你說這幾天我們去哪兒玩好呢?”
嵇隱道,“如今梁陳兩國的戰事已經結束,江陵城也基本恢複了正常,你不是一直想去江陵城看看麼?”
鳳鳴用地點頭,“好好好!這個主意太好了!要不我們現在就去!”
嵇隱搖頭道,“父親現在應該還沒啟程,現在去恐怕不太好。”
鳳鳴不在意道,“怕什麼,我們先一步溜出去,先生根本不知道。”鳳鳴想著,嵇先生要出遠門,肯定要整理一下行裝,一個家主出行必然有隨從跟隨,一眼便能看到。以他們的輕功,那不是隨便便繞開了,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嵇隱看鳳鳴如此興致,也不便掃了他的興,隻得道,“那走吧。”
鳳鳴指指風鬆院的屋頂,又指指風鬆院通向頤性院的入口,道,“等會兒我們從聞道齋裏翻出去,免得被發現,我們趕緊走吧,現在去還能趕上吃個中飯。”
嵇隱跟聞道齋的下人留了個口信,便跟著鳳鳴和獨孤順一起從屋頂翻了出去。
三人到了穀口時,鳳鳴突然來了個主意,他慢下身形對身後二人道,“我們比賽從這裏到渡頭,輸的人請吃飯。”
鳳鳴到嵇氏的時候已經可以說是身無二兩銀了,現在身上那點銀子還是子魚叔吩咐庭柯拿給他的,平時在嵇氏吃穿用度都由嵇氏提供,隻有休沐日的時候會有些花用,不過他向來不會省錢,看到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先花了再說,不夠的再找獨孤順借點或者向嵇氏子弟訛點。
這個月初庭柯拿了二十兩銀子給他說是這個月的零花,他早就花光了,如今身上剩下的三兩銀子,還是找嵇思和嵇悠打賭贏來的,想著到了江陵城肯定有不少花用,便準備蹭吃蹭喝到底了。
哪知鳳鳴才剛說完,就見獨孤順嗖地一下超過他到了前麵。
鳳鳴大喝一聲,“獨孤順,你耍賴!”
接著嵇隱也趕了上來。
獨孤順腳步不停,一路踏著竹枝竹葉前行,“誰耍賴,是你自己慢下來的。”
鳳鳴也不再廢話,開始提氣追趕二人。
鳳鳴快要趕到嵇隱身邊時道,“阿隱,你最近輕功又有進步啊。禦空飛行竟然比得上我的千山鳥飛渡了。”
嵇隱轉頭笑著對鳳鳴道,“我最近也時常感悟”乘天地之正,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確實於禦風飛行頗有進益。”
鳳鳴很快就超過嵇隱,來到獨孤順身邊,“阿順,我們倆用的是同一門輕功,最終比的是內力,你輸定了!”
獨孤順不屑道,“從這裏到渡口可耗不盡我的內力。”
若三人不趕路,正常飛行到渡口大約需要一刻半鍾,且隻會消耗一成多的內力,即便因為賭約幾人多耗費些內力加速也不過多消耗兩三成內力,因為以他們現在的修為,能夠達到的最大速度是一定的。
鳳鳴和獨孤順你追我趕往渡口而去,嵇隱也始終在他們身後不到兩丈遠的距離。三人一開始還不緊不慢,氣定神閑地趕著路,因為這裏離渡口還遠著呢,三人互相掂量著對方的速度來保持自己的速度,真正的勝負要等能看到渡口的時候才開始。
原本需要一刻半鍾的路程三人不過兩盞茶的時間便到了渡口。
嵇氏樓船每日會固定幾個時辰停在渡口,如上午是每個時辰的正點,如今才剛過午時,嵇氏下一班船應該要午時正才會來,原本三人是準備如果渡口沒有嵇氏樓船,便尋一舟船自己渡江來著。結果沒想到運氣挺好,隔著還有一段距離,三人便看到了嵇氏樓船停在渡口,不過已經起航。
鳳鳴心中一喜,趕緊道,“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趁船還沒走遠,我們趕緊追上去!”
眼見著渡口出現在眼前,三人早就加快了速度,嵇隱也早就不知不覺拉近與兩人的距離,到了二人身後。
鳳鳴提起一口氣瞬間加快了速度,一人當先衝出渡口,踏著水麵兩步便躍上了樓船的甲板,等站穩後,鳳鳴笑著道,“哈哈,還好趕得及時!”
卻隻聽後麵傳來一個聲音道,“趕得及去哪啊?”
身後站著的正是要出遠門的嵇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