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江陵卷  第十三章嵇氏家主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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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嵇隱三人進了青竹小築後,便見三個外表還算清秀十七八九歲的小廝迎了上來。
    青竹小築平時有四個小廝負責照顧嵇隱的日常起居,茂林修竹負責灑掃雜務,曲水流觴負責筆墨文書。茂林修竹和曲水三人見自家少爺帶著兩位客人進的院來,便趕緊上前聽候差遣。
    嵇隱對茂林、修竹吩咐道,“茂林、修竹,這兩位是我嵇氏的客人,鳳公子和獨孤公子,你們去安排兩間東院的廂房,帶客人先去安頓,稍事休息。”又轉頭對鳳鳴和獨孤順道,“之痕,獨孤兄,我已經讓流觴去告知家父二位的到訪,你們先去房間休息一下,我這邊先去跟父親請安,再安排你們去見家父。”
    獨孤順本來就是替自己師父天星閣閣主來給嵇氏家主送信來的,鳳鳴跟獨孤順乃同門,理應一同拜訪。
    獨孤順和鳳鳴跟著茂林、修竹去朔風院,從主院去東跨院首先要穿主院中間的庭院,之後再通過兩道門廊間遊廊轉去東跨院,主院與東跨院之間亦是一小片竹林。
    走在路上鳳鳴打趣兩個小廝,“你們倆叫茂林、修竹,還有一個叫流觴,那剛才另外一位就是叫曲水咯。”
    性格較活潑的茂林答道,“鳳公子,您真聰明,剛剛那個就是叫曲水。”
    鳳鳴笑著道,“這有什麼難猜的,茂林修竹,曲水流觴。你們家公子可真是喜歡王右軍的《蘭亭集序》,而且我看你家公子這個青竹小築,也真真是茂林修竹、曲水流觴了。”
    性格較穩重的修竹道,“我們家公子應該是挺喜歡王右軍的字吧,我們四人小時候便跟隨少爺了,那時候他正苦練王右軍的《蘭亭集序》,便給我四人取名為茂林修竹,曲水流觴了。”
    茂林申請帶著些驕傲道,“如此文雅的名字,配我們四個可不知羨煞了多少下人。”
    幾人很快便到了東跨院,院門口還題了兩句詩,字體為行楷,筆力遒勁。
    修竹給鳳鳴和獨孤順介紹道,“這邊是我們青竹小築的朔風院了,院名取自”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衰”這一句詩。”
    鳳鳴問道,“這是誰的詩?”
    修竹正要回答,獨孤順有點看不下去自己師叔在一個下人麵前丟人,提醒道,“這是劉宋時期的詩人謝靈運的詩。”
    鳳鳴假裝毫不尷尬地道,“哦,他是很有名的詩人麼?那可能是年代隔得有些遠,你師祖他隻讓我讀過最近這幾百年文人的詩詞文章。”
    獨孤順簡直內心要歎一句無語凝噎了,“謝靈運和五柳先生陶淵明都是東晉至劉宋初的文人,而謝靈運的詩與陶淵明好友顏延之齊名,並稱”顏謝”。”
    “哦,哦,原來是這樣,師侄你懂的真多,沒看出來你還挺喜歡詩詞的呀,隨便一句便能知道出處?”鳳鳴麵色不改,語氣卻有些發虛。天知道他會背五柳先生的詩詞文章,還是因為他寫了一篇《桃花源記》,他喜歡桃花,便從師父給他的一堆書籍裏隨意翻到了幾篇感興趣的記誦下來。
    獨孤順麵無表情道,“我對詩詞歌賦並沒有太多興趣,隻是看書的時候看到過一些。”
    鳳鳴訕訕道,“哦,那你記性可真好。”
    就這麼幾句工夫,幾人已經到了房門口。
    修竹道,“還請二位公子在這兩間廂房暫歇。”轉頭對茂林道,“你去給兩位公子安置下行李,再備置些茶水,我去打點水過來給兩位公子擦手洗臉。”兩人便去分工幹活了。
    鳳鳴和獨孤順兩人相鄰而居,一進入屋內,便感覺到分外涼爽。
    楚地夏季炎熱,如今已是仲夏,正是最熱的時候,三人這一路走來,即便衣料輕薄透氣,又有內功在身,到底長衣長褲,還是被熱出了一層薄汗。
    嵇氏所住的風臨竹海,本就位於山穀之中,依山傍水,又有山風不時吹來,並不炎熱。屋子牆體為竹製,更覺清涼。
    他們居住的房間後麵便是一汪靠山的湖水,湖麵上漂浮著一大片一大片的或白色或粉色的荷花,山風穿過竹林,穿越湖麵,拂動荷花,從房間支棱起的窗戶吹進來,不僅清涼舒服,還帶著竹子和荷花的暗香。
    鳳鳴一進屋便被這涼爽刺激得往竹製的涼床上一躺,“真是舒爽!哎呀,這裏也太舒服了,景色還這麼美,真是神仙日子啊。”他是最怕熱的,沒想到跟著嵇隱來到了這麼一個絕妙的避暑勝地,眼睛瞟向屋後麵的湖,想到熱起來往湖裏一泡,再摘幾個蓮蓬吃,別提多舒爽了。
    茂林將他們的行李收進衣櫃裏,佩劍放在屋內的紫檀木劍架上,又給他們二人端來了茶水,修竹則給他們打來了洗臉的水。
    修竹在屋外道,“二位公子,桌上有涼茶,盆架上有涼水,楚地炎熱,二位公子這一路走來熱壞了吧,喝口涼茶,再擦把臉,會涼快許多。”
    鳳鳴躺著應聲,“知道了,多謝。你們先下去吧,不用跟在這邊伺候了。”
    獨孤順也吩咐道,“我這邊也不用,你們下去吧。”
    修竹回道,“那二位公子請自便,我和茂林等就在耳房,您二位若是有何吩咐,搖動床頭的繩扣便好,我等聽到鈴聲便會過來。”
    鳳鳴轉頭看向床頭一個係著一個平安扣的繩索,是通向屋外的,便知是修竹口中所說另一端通向耳房的鈴鐺,不得不小聲感慨,“這大戶人家果然講究!”又對屋外修竹回了聲,“曉得了。”
    等茂林修竹走後,鳳鳴直躺到總算覺得全身的熱氣都褪去後他才起身喝了口茶,又用涼水洗了手和臉,再把汗濕的衣服脫下扔到一邊,用涼水擦了擦身體,才重新換了身用白線繡著鳳凰花的朱紅長衫,又自己梳了頭發。畢竟一會兒要去見長輩,基本禮節他還是懂的。
    等鳳鳴精神煥發地走出房門時,看到早已經修整好儀容的獨孤順正斜靠在院中的涼亭內喝茶看風景。涼亭建在院中的假山之上,假山掩映在竹林與河湖之間,山下是小橋流水,山上亭中的人長發黑衣,身姿挺拔,麵容俊朗,手中端著一青瓷茶盞,一腳踩在欄杆上,頗自得其樂的模樣,仿若一幅水墨畫。
    而畫中的獨孤順略偏頭,正好看到換了一身青白相間衣服的嵇隱正走在兩院之間的連廊上,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不緊不慢地向朔風院中走來。似是感受到來自高處的目光,嵇隱抬頭,看到了竹林假山涼亭內的畫中男子,他清淺一笑,緩緩步入朔風院。
    嵇隱穿過門廊,進到朔風院的庭院中,鳳鳴笑著看向他,“嵇隱,你這裏可真是太美太舒服了。”說著還望向獨孤順,“師侄,你說是吧?”
    獨孤順放下茶盞,站起身,看向山下的兩人,“長清的居所頗有謝靈運《山居賦》的韻味,確實妙極!”
    嵇隱淺笑著道,“承蒙二位不棄,大可在此多盤桓幾日。”
    鳳鳴大笑,“那敢情好,正好我原本約了人在江陵城碰麵,現在江陵城進不去,我就在你這裏等他了。”
    “歡迎之至。”嵇隱又道,“我父親吩咐我請二位過去一見。”
    二人跟隨嵇隱穿過重重連廊,來到位於風臨竹海深處正中間的嵇氏家主所在的頤性院,嵇氏家主嵇晨正在頤性院中央主廳中等著他們。
    頤性院內雖也多叢竹,亦不乏鬆柏,建築主體為柏木,門窗家具則多為紫檀木,院內亦有假山流水,花木盆景,既莊重肅穆,又不失雅致。
    嵇隱同鳳鳴、獨孤順穿過前院,進入主廳,如今天色有些暗,但幾人還是一眼便看到了正廳前方“上善若水”匾額下端坐的嵇晨。
    嵇隱上前道,“父親,這兩位便是天星閣的鳳之痕鳳公子和獨孤穹宇獨孤公子。”
    鳳鳴和獨孤順沒想到眼前這位身形挺拔姿容清俊的看起來似三十歲年紀的美青年竟然就是嵇氏家主,不過二人想到自家師父倒也理解,修道之人,求諸己身,少問俗世,又有渾厚的內功在身,容顏衰老比普通人要緩慢許多。其實嵇晨比之天星閣閣主陸珝隻略小幾歲,如今也是四十有六的年紀了。
    兩人恭敬行禮齊聲拜見。
    “天星閣鳳之痕拜見嵇家家主。”
    “天星閣獨孤穹宇拜見嵇家家主。”
    嵇晨仔細打量了一下二人,才道,“不用多禮,先坐吧。”
    嵇晨的聲音清朗,自帶威嚴,讓鳳鳴和獨孤順不自覺便恭敬拘謹起來。
    鳳鳴跟嵇隱先在兩旁坐下,獨孤順卻是先將懷中的信件拿出來道,“嵇家主,這是家師囑我帶給您的信,還請收下。”
    嵇晨點點頭,“拿過來吧。”
    獨孤順遞上信件,嵇晨接過後,看了眼信封落款為”陸珝”,又看向站在自己眼前的年輕人,略帶笑意道,“你便是陸兄的弟子,倒是個豐神俊秀的年輕人,不用拘謹,你也先去坐吧。我跟你師父是好友,我們兩家祖上也頗有淵源,你們在我嵇家就當在自家宗門一般,不必太客氣,你們稱呼我也無需那麼生分,我比你師父小幾歲,你們喚我一聲叔叔就可。”
    “是,嵇叔叔。”獨孤順應下後便坐到鳳鳴下首。
    嵇晨先不急著將信拆開來看,等獨孤順坐下後,看向鳳鳴問道,“你也是陸兄的弟子?”
    鳳鳴答道,“我是他的師弟,家師乃天玄子。”
    嵇晨有些詫異道,“哦?想不到天玄子前輩還收了這麼個小弟子。”
    鳳鳴有些小得意,既得意他是天玄子弟子的事經常能叫人驚訝,又得意於自己的輩分高,算起來,他應該和嵇晨同輩,不過他也隻敢心中嘚瑟一下,麵上還是乖巧謙虛,“大約是家師遇到我時驚異於我的天資,不願浪費了我這麼個好苗子。”
    他這番自以為謙虛的話讓嵇晨心中有些好笑,沒想到天玄子前輩這麼大年紀還收了個這麼古靈精怪的小弟子,不過他居然點頭讚同道,“確實根骨奇佳,十分有靈氣,也難怪天玄子前輩會收你做關門弟子。”
    鳳鳴裝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臉上竟還暈出了兩朵紅暈,“哪裏哪裏,嵇前輩過獎了!”心中卻手舞足蹈,直呼知己啊,師父你快來聽聽,人家嵇氏家主堂堂一家之主,都說收到我這麼個天縱奇材的弟子那是您老人家的福氣啊!您卻還不知惜福,哼!
    嵇晨看著鳳鳴那雙鬼靈精怪的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就知他心中大約不如他嘴上那麼謙虛,轉頭看向獨孤順,陸大哥這個弟子倒是一本正經的模樣,不過不知為何卻又過於沉穩了些,少了許多少年人的活潑朝氣,倒是跟長清有點相似。
    嵇晨道,“你們相識的經過剛剛長清已經跟我說了,說來也算是緣分。你們三個小輩可能不清楚,我的叔祖父曾拜入天星閣修習劍道,天玄子前輩還要喚我叔祖一聲師叔,算起來我嵇氏劍法與你天星閣的劍法也算同出一源。我跟陸兄也相識近三十載,年輕時曾一同行走江湖,這許多年來也一直沒有斷了聯係。”
    三人心中驚訝,但又有些高興,怪不得一見如故呢。
    嵇晨將信拆開,仔細看了一下,然後淡笑著道,“我當是什麼事,原來是陸兄要出門數月,怕小順你耽擱了修行,你師父托我教導你兩個月。對了,穹宇是你的表字吧?”
    獨孤順恭謹回答,“是,嵇前輩,我姓獨孤,名順,字穹宇,虛歲十九。”心中卻有些不太懂他師父的用意,他師父難道還怕他外出的時候偷懶,他自認一向勤勉,於修行一途上從不懈怠,就算師父不在,他一個人也一樣會勤加修行,何況山上不還有他墨師叔,居然還特意把他送到嵇家讓嵇氏家主來教導,難道有什麼別的意思?
    鳳鳴也插話道,“我叫鳳鳴,之痕是我的表字,嵇前輩喚我鳳鳴就行。”可不要叫什麼小鳴,多丟人呢。而且他也不敢稱呼嵇晨為”嵇兄”,喊聲”前輩”也不虧。
    嵇晨接著道,“按年齡我是你的長輩,但是從師門淵源的輩分上論,鳳鳴你應是與我同輩,你師兄的信上也提到了你,說如果在江陵城遇到你,便也代為照拂一二,讓你跟小順同我一同修行,如此你便同小順一起喚我先生吧。”
    獨孤順站起來躬身行禮,“是,弟子獨孤順拜見先生!”
    鳳鳴聽到要留在嵇家修行兩個月的消息如遭晴天霹靂,心中各種狂躁簡直難以一言蔽之。他臉色難看,卻隻能跟著獨孤順一起恭謹行禮,“弟子鳳鳴拜見先生!”
    嵇晨點點頭,“既如此,你二人從後日起就和長清一起到聞道齋聽學吧。”
    獨孤順和心裏苦臉上卻恢複恭敬乖巧的鳳鳴點頭應道,“是,先生!”
    “你們倆初到我風臨竹海,今晚用過飯後便好好休息。”嵇晨又對著嵇隱吩咐道,“長清,他們倆現在是安排在你的青竹小築?”
    嵇隱點頭道,“是的,父親。因之痕說不喜太過拘束,兒子便做主讓他們住在我的院子了。”
    嵇晨點點頭,“也好,你們三人年紀相仿,也能好好交流切磋。那他二人就由你這邊負責招待了。”
    “是,父親。”嵇隱應道。
    嵇晨向外麵喚道,“子魚。”
    從門外走進一個身量較高身材勁瘦精神飽滿的中青年男子,他向嵇晨躬身行禮,“老爺,有何吩咐?”
    嵇晨道,“這兩位公子是我好友的師弟和弟子,他們會在我嵇家修行兩個月,你吩咐下去好好招待兩位公子,切莫怠慢了。”
    子魚應道,“是,老爺。”
    嵇晨接著吩咐,“你帶兩位公子去用膳吧,長清,你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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