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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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從未見過你二人這般良善勤快的貴公子。”李青雲看著院子裏忙活的溪川說道。
“應該的應該的。”溪川任勞任怨,頭一次幹重活還這麼高興——
“喲,青雲你家裏這是來了親戚了?”李青雲剛想說去自家地窖裏拿些好肉出來,正好出門就碰著了下山來遛彎兒的宋拂春。
溪川聞見動靜抬頭看了一眼,發覺是個李青雲老家人便衝他笑了笑,接著又繼續埋著腦袋劈柴了。
“不是不是,說是來找人的,為人也不嬌氣,我就讓他們住下來了,剛硬要給我錢我沒要。”他說著便指了指院子裏劈柴的溪川。
正在任勞任怨的溪川聽見這介紹又抬頭衝他二人笑了笑,繼而再次埋下了頭。
“年輕人體力就是好啊,對了青雲,我下來問你討幾斤肉,下回再上山你到我那兒去拿些草藥跟竹簍。”宋拂春閑話不多說,直接進入主題。
都怪虞辛汜那小兔崽子,隔了十幾年沒回來什麼也沒說,一回來便日日吵著說宋拂春不給他弄些有油水的。
這兩日說著,便下了趟山。
李青雲一向好說話,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沒問題,那您先進屋等著,我一會兒就來。”
他家裏的肉都放在院子旁邊的一處地窖裏,進去拿總要花費些時間。
宋拂春還是個老人家,受了體恤自然倍感欣慰,笑了笑便朝著屋裏去了,心下卻不知把虞辛汜那不敬老的小兔崽子給罵了多少遍。
進屋瞧見坐在輪椅上盯著他的商吟,一眼聞見點不對勁兒,就開始多嘴了起來:“小兄台,你這毒中的可不淺啊。”
那可不嘛,知道的人都知曉著中了十多年了呢。
“您說的是。”商吟點了點頭,摸著輪椅輪子往後退了退,有些給宋拂春讓地方的意思。
看麵前老者這話,商吟是覺得他可能知道這毒的一些消息的,隻不過人家沒有多說、他也不好多問。
況且他二人非親非故,這一兩句閑談也不過算是禮道之處。
不過,宋拂春見他態度還不錯,便又多說了兩句:“找到解藥了嗎,沒找到的話就得快點找了。”
這還用的著您說嘛,誰不知道活命要緊!
“打聽過很多消息,倒是還沒有找到。”商吟依舊貫徹著平易近人的性子。
“是嗎,那倒是可惜了。”宋老頭子生怕人家不知道自己命數將盡,無心之語說的一點兒沒自覺。
“可惜什麼?”商吟有些認真,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能可惜什麼到他頭上?
“可惜年紀輕輕,抱著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世上走一遭,還未曾帶著豪情萬丈見一見世間的山川與湖海,便要於我這個老人家麵前先走入黃土一步了,世事無常、世事太無常啊!”
這世上吃過苦受過罪的人哪個不知曉世事無常呢,隻是那世事仿佛偏著心要同他們這樣的人對著幹,半分見不得他們一馬平川的好。
商吟未曾回話,也未曾去看他。
話已至此,他也不知曉該說些什麼好了,確實可惜,他自己都覺得可惜。
可惜,他這般覺得也沒什麼用。
片刻的沉默之間,屋子外頭已經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
“宋老,您的肉。”李青雲兩步跨進屋裏,將手裏的一塊蹄膀遞給了宋拂春。
宋拂春笑的滿臉褶子一點兒也不客氣地就將那肉給結了過去:“多謝青雲你了,下回我再來便給你捎些山裏新長的嫩筍子。”
“好,那就麻煩您了。”李青雲笑著回道。
“不麻煩,那我這就回去了。”宋拂春說著還回頭瞧了商吟一眼。
“好,那您路上慢些。”
他二人將熱情話都叮囑完,宋拂春才動身上了山去。
“李大哥,那位老人家是?”商吟看著宋拂春遠去的背影問道。
“你說宋老啊,他打我小的時候就住在這裏了,還是個醫術很厲害的大夫,我們這邊的人受了什麼嚴重的傷都會過來找他,他也不收錢,平日裏就像今日一樣向我們討些肉食換。”
他倒是真心覺得那宋拂春人心腸好的,不然也不會滿臉都是說起自家人的模樣。
“醫者仁心,那他家中可還有別的什麼人?”商吟又問。
“別的…倒是有個兒子,不過那小子已經十幾年沒有回來過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聽他說到這的樣子,他應該也跟那宋老的兒子認識,還不是一般的熟。
“那大哥可知曉他那個兒子叫什麼名字?”
“大名不知道,倒是有個小名叫阿虞,說起來,以前我因為不識字老是叫錯,他還跟我強調了好多遍,說是虞州的虞。”
商吟也跟著他那不好意思的模樣笑了笑:“你二人關係定然很好。”
“是很好,不過他小時候功課繁多,所以來找我玩的次數很少,雖然,按照年齡他應當叫我一聲兄長,但大多時候他比我成熟穩重的多,我們兩個人一起出去玩的時候也是他照顧我比較多。”
“那他應該是個很有擔當的人。”商吟附和道。
“是啊……哎,你瞧我,都忘了把肉給放到廚房裏去了。”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想說就多說了些,也沒什麼,我們也不當餓的。”
正在劈柴的溪川方才那會兒劈完了李青雲一天都做不完的活,此刻正死又餓又渴的時候,突然聽見他家公子這麼一句,頓時感覺天都要塌了。
還好李青雲心裏有個數:“那不行的,外麵的溪川兄弟還在幹活呢,我先去做飯了,你到處看一看,這裏雖比不得熱鬧的都城街市,但好在山水幹淨。”
他不會說什麼言辭華麗的讀書人的話,隻能把自己想的那些直白腸子一五一十地倒出來,確實沒有詩情畫意的那般好看,卻在商吟這種常年應對心機城府的人心裏好聽極了。
“好,那就麻煩大哥勞心了。”商吟衝他點了點頭。
此時已經過了晌午,按理說確實耽擱了吃飯的時候,倒是也怪他二人促不及防地就找上了人家,還好這大哥人很好,半分也不計較,不要銀兩害怕虧待了他二人。
商吟心情一好,便多笑了笑,自己手推著輪椅進到了院子裏。
溪川一瞧見他,頓時又有了勁兒,一鼓作氣又劈了一捆柴,看這樣子,他應該是極其適合生活在這鄉野山間的料子。
“歇息片刻。”商吟輕聲道。
“是。”溪川自然是樂意地很。
不過,話說回來,方才他家公子為何會那般熱衷於打聽那位老人家的家裏事?
雖說暫時在李大哥家裏住下叫他家公子的心情好了不少,為人也溫和平易近人不少,但一般來說,他家公子向來不喜歡摻合別人的事。
於是,他便開口問了:“公子,對那老家人的身份有什麼懷疑的嗎?”
“不曾,他隻是個醫者。”商吟淺笑,從容地像個無憂無慮的山裏客。
“那公子為何方才打聽的那般詳盡?”
商吟沒有告訴他緣由,反而問道:“你不覺得阿虞這個名字很好聽?”
“好聽,悅耳溫柔。”可是這跟他打聽人家家裏人有什麼關係?
“悅耳溫柔…確實如此。”他又令人琢磨不透地蹦出這麼一句,字句之間還交織著幾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歡悅。
溪川有些跟他聊不下去了,但一時又舍不得這大好的歇息時刻,靈機一動轉移話題道:“那公子,我們現下找人的事情該如何?”
“不急,等著便可。”商吟輕飄飄地瞧了一眼方才宋拂春離去的那條小路。
“等著?”這算是什麼辦法?
“倘若下次那位老人家再來,記得問個好,及時稟報。”
“難道,公子要找的那位,跟這老人家有些關係?”溪川好像摸出了點信息。
商吟笑而不語,轉了個身進了屋。
溪川看著麵前的一堆劈的差不多的柴禾,放下斧頭也跟著進去了……
那頭,拿著蹄膀肉的宋拂春也已經回到了山上竹屋裏——
“小兔崽子,瞧我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虞辛汜放下手上的石杵轉頭朝他手上望去:“你這是上哪兒弄來的?”
“別說的跟偷的一樣,我這是為了哪個小兔崽子!”宋拂春幾步走上前說道。
“明明我是一個文質彬彬知禮貌的人,為何身旁總有些出口不中聽的?”
說道這裏,他突然又想起來了銀辰,頓時嘴角就撇了下去,叫宋拂春瞧的好好的。
“你這變臉的速度都快趕上山間的雨水天象了,不過,我這啊可真不是偷的,還記得你那青雲大哥麼,從他那兒拿的,等我紅燒弄好了,你給人送一些下去,給這麼多咱爺倆也吃不完,聽到沒。”
虞辛汜乍一聽這名字還有些陌生,尋思了片刻才想起來這麼個人。
“去不了,都十幾載沒見,他恐怕也不記得我了,去了沒什麼好說的,也不能跟小時候一樣帶他去摘果子捉魚玩,還得寒暄幾句,裝作那些過往都可以用這短短片刻找回來,這不是給我自己添堵麼。”
他說的也並無道理,一個人的感情可以延續多久沒有人可以知道,但往往都叫人意想不到地短暫。
這個意想不到…不是驚訝的意思,是不解,或許,有些人還剩個名字,但日子就像洪水一樣,始終在推著人走,時間的長流裏,總有幾樣感情是能夠被衝刷殆盡的。
“胡說八道!不能像小時候一樣,那就不跟你倆小時候的相處模式過不去,用你那一嘴大道理跟他講講外頭的光景比登天還難?你叫爹要吃肉的時候,怎麼沒見你跟我談那十幾載呢?”
虞辛汜被自家幹爹懟的老臉一紅:“咱倆不一樣。”
“咱倆有什麼不一樣!”宋拂春脖子都紅了。
“爹,我去!我去還不成麼?您非得跟兒子過不去幹嘛!”
宋拂春胡子一吹指著虞辛汜手上的石杵說道。“去就少廢話,把那藥草給我碾了!”說完,就提著那塊蹄膀進廚房了。
你說他造的什麼孽,一大把年紀了還得伺候個連家都不顧的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