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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吟他,在這之前見過虞辛汜,兩年前,在錦州。
    那時候他恰在當地最大的碼頭上處理一批民辦海貨的調運,因為是民用貨源,故而擋了些奸佞的財路。
    他早料到會招上許些仇家,但是沒想到他們比他想的還要猖狂。
    那日,那些人雇的殺手摸著他出門的時機也尋了過去。
    他平日裏都得坐著輪椅,時刻得有人推著,但由於來的人太多,寡不敵眾,他便叫身邊親衛也去幫忙了。
    這樣一來,就隻剩下他孤身一人立於戰局邊緣,遠遠看去,還有幾分壯烈。
    他的命,自然金貴,來的殺手也是大手筆。
    倒不是他妄自菲薄,隻是他底牌多得很,也就未曾放在心上。
    不過,他倒是沒有料想到會半路殺出來一個虞辛汜
    大抵是春光無限好,看著一個瘸子在血肉橫飛的刀光劍影裏麵著實有些可憐,他便沒忍住出手。
    從看戲到抱著把長劍蹬著船尾上來,不到片刻。
    片刻過去,也殺出來了一條幹幹淨淨的小路,並且未經商吟本人同意,直接將人光明正大地推走了。
    嘴裏還哼著小曲兒,悠閑的像是個特意出來占前排看熱鬧的行客:“諸位兄台,慢慢打啊。”
    他那日戴著個破爛鬥笠,穿著一身渡夫的衣裳。
    如若不是剛才窺見過他的身手一兩分,商吟倒真的以為他是個臭要飯的了。
    直到把商吟推到了處隱蔽的角落,才停了下來:
    “年輕人,搞海運有前途啊,繼續保持,下回讓我撞見我鐵定還救你,今日,便就此別過了。”
    虞辛汜輕拉了拉鬥笠,隻露出半截下巴示人。
    “閣下何名?”商吟問。
    “發揚光大,繼續保持啊,繼續保持。”
    他說著些不著調的話,未曾回答商吟,隨後瞧了遠處一眼,便又蹬著那些閑船的船尾走了。
    等到商吟的親衛都趕過來找到他時,虞辛汜早就已經跑地沒影了。
    他心裏惦念,回去後便多方打聽。
    隻是他當日隻看見了半截下巴,特征少的可憐,一時並沒有什麼收獲。
    不過還好海運之事確實如虞辛汜說的那樣有前途,他來往的人士頗多,未耗太久,便有了些風聲。
    隻不過當時錦州還要海運的事情亟待解決,他便沒有來得及尋著那些風聲追跡而去,暫且擱置了行程。
    等到後來所有事情忙完之後,人的消息又不知了所蹤去。
    直到前些日子,他托的人終於有了些線索,於是他一路追著查到了這座風月樓。
    倒不是虞辛汜太好查,隻是他給的錢確實多。
    一萬兩黃金,普通人在京都可以躺著花個幾十載,那風月樓也隻有虞辛汜值那個價。
    但是畢竟虞辛汜本人不是個一般的普通人,一萬兩黃金也隻夠他逍遙個一年半載。
    商吟這般回味追憶往事,倒是有些不自覺地彎了彎嘴角。
    方才,虞辛汜來的時候他沒有起身下馬車迎接,並非他端著架子或是內心毫無半分欣喜,隻是他是個瘸子,總歸不方便。
    況且,那般坐著輪椅下來,再回到馬車上坐著,屬實不雅。
    再而後,虞辛汜掀開簾子進來之前,他其實瞧見了他的身影,餘下的、不過是不想過分突兀罷了。
    倘若虞辛汜知曉,他花了重金聘請他作護衛,隻是為了當日相救之事再見他一麵,就算說的再怎麼於情於理也是有些勉強的。
    其實這事兒,他單方麵覺得唐突,主要還是因為他不太了解虞辛汜。
    倘若他了解個一知半解,莫說是如今一萬兩雇傭他作打手見一麵了。
    再來個幾萬金,讓他上榻上去給人暖床他也不是不會幹。
    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虞辛汜什麼抱怨話也不會說。
    他這番正出神,一陣戚瑟蕭聲便從簾外傳了進來,大抵是人吹的太過走心,聽的人也輕易入了心。
    他清了心底雜音,念著簫聲情思又專注上了手裏經文。
    方才,虞辛汜做了夢,觀他夢中神情便知是個不好的夢。
    他起身掀簾出馬車,也隻是為了不想叫外人瞧見他也有想喘口氣的時候。
    倒不是矯情,隻是坐擁富沃之人的苦恨定然與他們不同,沒瞧見於他二人而言,都再好不過。
    他盯著馬車出神,卻又想偏了道。
    能出的起一萬金的人確實不是什麼小家子人士。
    拉車的馬匹選的是上好的汗血良駒,金絲楠木的車身混同著沉香木做的車底……
    倘若是拆了換錢,也夠虞辛汜花上個三兩載多的。
    隻不過,這馬車終歸是別人的,他現下也隻能肖想一番坐在上麵吹吹蕭,著著風情雅調。
    真是人比人,氣死他虞辛汜本人啊!
    一曲蕭音作罷,方才的夢也如同一場煙雲,被習風吹散地一幹二淨了。
    “小公子,此去一行,所向何處?”他看著馬車走過路邊的蒼翠盛景,一時覺得有些可惜。
    “去揚州。”商吟放下手中一直未釋的經書,看著虞辛汜映在車簾外的身影道。
    “三月尚且過了,怎的這才想起來要去?”
    虞辛汜當然隻是沒話找話,誰管這小公子幾月下揚州,人家有錢的很,想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去,他也管不著。
    “為尋故人,耽誤了些時候,現在去、也一樣。”
    馬車裏的聲音不知不覺柔和了不少,也沒有虞辛汜才來時遇見的那般冷淡了。
    他尋思著這金主既然不再擺出陰陽怪氣的模樣,他倒是也願意多聊幾句。
    反正路上山高水長,總不能一直憋著。
    “那可不一樣,雖說江南那邊沿海處濕地,季季如春不分冬夏,但每季該有每季的景樣,你哪怕是隻錯過了一兩天,那也是錯過了。”
    商吟隻覺得他這話,格外襯得當初他二人在錦州逢見一事。
    倘若那時他及時去尋他了,再見便可能不會是在兩年後了。
    隻不過,大多時候,緣分這種事情,也是說不清楚的。
    “公子說得在理。”商吟順了他的話。
    “在下純屬瞎說,還望小公子莫要因了在下這一番隨心的話擾了下揚州的興致。”
    他倒是亡羊補牢,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都叫他說了,話後又提一句讓人不要放在心上,簡直是欠打的很。
    不過,商吟也並未放在心上。
    “我名喚商吟,字單行,家中獨子。”
    他聽著虞辛汜那小公子的叫法著實有些生疏,趁著氣氛融洽便主動報了名姓。
    “小公子的名字甚是好聽。”虞辛汜忽然想起來銀辰在他走之前叮囑過的事情。
    據說他這位金主來頭不小,雖家世顯赫招惹的仇家卻也不少。
    如若他同他當麵報了個正兒八經的名字出來,那多半是個假的。
    總之,他隻管送佛送到西,其餘的並不重要。
    “多謝。”商吟嘴上這謝道的還有些牽強,他可不是為了聽那一句虛讚的。
    “不謝,肺腑之言。”
    虞辛汜這也算是頗有禮度了,一個名字也能叫他聊出些恩情味兒來,也不枉他一向能瞎扯的性子。
    “公子,一直都叫辛巳?”商吟又開口問道。
    “那是沒錯,這名字都用了十幾載了。”
    虞辛汜手上閑的狠了,便沒忍住轉了轉蕭,還差點打到一旁的侍從。
    商吟沒有再多問,而是專心地看起了虞辛汜轉著蕭玩。
    時而瞧見那趕車的侍從被不小心打到,嘴角也會不自覺地輕勾一二。
    “對了,小公子你…患有腿疾?”他忽然想起便直接出聲問了出來。
    商吟並未覺得有任何唐突,他還以為虞辛汜是想起了兩年前在錦州之事,頓時掀開了眼簾,心下有些忐忑地望著車簾上映著的影子。
    “是,老毛病了,一年之中倒是能走一兩次,不過大多時候都得在輪椅上度日。”
    他訴述的平淡,語氣之中倒不見什麼悲戚之意。
    “小公子不必太過在意,人這一輩子各有各的劫難活法,人都豔羨的瀟灑浪蕩徒,彼嚐未有安穩窩,窮戚微人求不來的命,亦時常伴狡譎詭詐,四肢健全的人尚且也有吃不下的苦,俗世判筆,並無公平可言,隻是命,能自己握住方寸,便是幸事。”
    虞辛汜說些這話時隔著車簾望裏輕輕瞧了一眼。
    不知為何,商吟聽到他這句時,如同被一隻箭矢射中了心髒,倒不是疼,卻酸的出奇。
    他雖殘疾了二十多載,卻也要照常承著家族祖業,多年來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巴結他的大都隻會說些叫他不要多想的廢話。
    倒是也有把他當個廢物看待的,隻是,他從來不想作廢人。
    而今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不帶任何世俗偏見、又添通透地一語中的他心下最深的地方。
    半天,他都忘了要作出些什麼反應。
    “小公子,不必把在下的話放在心上,在下隻是習慣了胡言亂語。”
    虞辛汜沒聽見動靜,心裏暗道不好,靈機一動便開始了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說辭解釋。
    其實此般大可不必,商吟其人自然是知曉他話裏的意思的。
    “我沏了茶,阿巳可要共飲一杯?”
    “阿汜?”虞辛汜握著長蕭的手指微微一顫。
    他從來也隻有在那些噩夢中聽到有人這樣叫他,即使反應過來商吟方才叫的是他在風月樓的名號,卻還是有些恍惚。
    “既已知曉名姓,便不必再那般拘謹。”商吟見他頓了一頓遲遲不曾進來馬車裏,便出言解釋道。
    虞辛汜心下覺得他這番親近來的莫名其妙,卻也沒有多拆穿什麼。
    執著長蕭撩開簾子,又觀見了那小公子的玉骨冰冷、秋水仙堿。
    仔細瞧看樣子,是個比他小了十來歲的年輕人。
    其實,區區十來歲也大不了太多,隻是虞辛汜向來自詡是勘破了三千大道一大半的人。
    按心下修習來說,方可算得上是半截入土,故此,也就養成了把自己個兒年紀往老了想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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