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惜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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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闋】
沒有他的信的日子,才發覺時間原來可以過得如此緩慢。
他的信擺在桌案上,仍是那幾封——從他上一次來信稱自己可能來江南後,已是一月有餘,這段時日裏,沒有絲毫他的消息。
“小姐,容公子一定是在來江南的路上了,所以才沒給你寫信的。”葉兒這樣對我說。
開始,我也深信不疑。可是,當20天、30天過去後,我便不再如此確定——從京城來烏程,再怎麼穩妥半月也足夠了,為什麼這麼久都沒有消息?
“也許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出發的日子吧,也許他中途還要去別的地方……”葉兒拚命地羅列著各種可能的原因。
我知道她所說的都有可能,可我也知道,還有許多種“也許”。
也許他已經來到這裏了,但他的家人卻不允許他來見我;
也許是他自己後悔了,所以選擇不來見我;
也許,他根本沒有要來江南,隻是利用這樣一個借口冷下來,逐漸便可斷了往來……
恍然回神,不禁嘲笑自己:沈宛啊沈宛,你在失望什麼呢?他本來就說的是“可能”會來。而且,見了又能如何呢?你的生活,不會有任何改變。
也許,真的能留下來的,隻有桌上的那一疊厚厚的臨帖吧。
也罷,也罷,若不相見,便不相念。
隻是,為何我的心中總有一絲不甘呢?
其實我沒有別的奢求,我隻是想看看那個寫出如此動人詞作的人究竟是什麼樣子,我隻想聽聽從他口中說出這些語句來,是怎樣一種聲音。
真的,如此而已。
真的,一次就好……
難道,我真的連這點心願都不配有麼?……
“小姐,小姐……”葉兒搖著我的手臂,終於將我從思緒中拉回現實。
臉上一陣微涼,不知何時,一顆淚珠已經滑落臉龐。
“小姐,”葉兒的聲音怯怯的:“該上場了。”
是啊,該上場了,就是再傷心,每天這個時候,都必須強顏歡笑。
“葉兒,幫我把那些信都拿下去吧,別讓我再看到了。”
台下的人永遠在歡笑,他們來這裏就是來尋求歡樂的;
那我的歡樂呢?又該去何處找尋?
頭好疼……
一臉唱完了三支曲,沒有停歇。原本甜蜜歡快的曲子都被我唱出了悲淒的味道。
頭,疼得愈發厲害了。
“葉兒,幫我去和媽媽說一聲,我今天身子不適,後麵不能再唱了,讓她把客人推了吧。”我下來後便吩咐葉兒,可是,葉兒還沒來得及出去,要找的人便已經走了進來。
“宛兒,今天這客人可是大手筆,開口就給了500兩銀子,你今天可一定要好生伺候,千萬別惹到這位大主顧……”看她那神情,我知道,今日這事情是無論怎樣也推不掉了。
葉兒同情的看著我,我微笑著示意沒事:“葉兒,先幫我去布置吧。”
我果然是不配有心願的。
當聽說今天的金主姓顧時,心中沒來由的微微一動——第一次讀他的詞的時候,也是通過一位姓顧的公子……
可是,來人並不是當日的那位顧公子。
但是,這個人卻也非常特別。
淡雅的白色長衫,沒有更多奢華的飾物,白皙的臉龐上星眸閃爍,如水的目光中自然地流露出一份溫情,舉手投足間卻又帶著與生俱來的貴氣。
淡雅如梅,高貴若蘭。
我從未見過如此純淨的男子——或者說,從不曾有如此純淨之人,出現在這個地方。
一時微微失神,直到他走到我近前,我才想起應該問候。
“沈宛見過顧公子。”
“顧……哦,顧某來遲了,還望姑娘見諒。”聲音溫潤,如同上佳的美玉。
相對落座,一時無言。
他沒有開口,而是在看著我。我知道他是在觀察我,但與以往的客純粹欣賞我容貌的眼神不同,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絲好奇,一絲探究,以及一些我說不清的複雜意味。
我被他看得有些臉紅,於是決定先開口。
“聽公子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是,顧某來自京城。”
“京城……”最近似乎有很多京城之人來到這裏。“那公子此行是遊玩還是求學?”
“哦,顧某是隨家父采買,途徑此地而已。”
“原來是這樣。”我微微一笑,他真的不會說謊,如此純淨不見絲毫銅臭氣息之人,怎可能出自商賈之家。
“姑娘在笑什麼?”他似乎有些不解。
“沒什麼,”人家不想說出自己身份,我自也不必揭穿。“不知公子想聽什麼曲子呢?”
“憂傷的曲子。”
“哦?”這個答案,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來這裏的人都是尋求歡樂的,怎麼會有人想聽憂傷的曲子呢。
“剛剛聽姑娘的演唱,雖然是歡快的曲子,但姑娘的歌聲神態之中,卻透著一縷悲傷憂鬱。想來也許姑娘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既是如此,又何必令姑娘強為歡音。”
我驚訝的望著眼前的這個人,來這裏的人,多是尋歡作樂的,偶爾也有人與我談論詩詞,但卻從未有人關心在意過我的情緒,我的心情。我望著他的眸子,裏麵波光流轉,投射出的,是一份別人從未給過的關心……
我就這樣望著他的眼,感覺著他如水的目光,一點點流入我的心,直到,溫暖得我鼻尖微酸。
我端起茶杯,掩蓋了我的窘態。猶豫片刻,我撥動琴弦,緩緩說道:“公子可願聽沈宛演奏一曲?”
“這是顧某的榮幸。”
我輕輕的撥動了琴弦,沒有思考,無需刻意,心之所至,信手而彈,第一次如此放鬆的演奏著,慢慢的,一些回憶浮現了出來,第一次見到他的詞時的震撼,收到他的信時的喜悅,聽說他要來時的激動,心事終究成空的落寞,還有……這些年來的孤獨、寂寞,無處傾訴的痛苦,那些從來不曾想也不敢想的種種……我就這樣一直一直的彈著,彈著……似乎過了許久,當那些積壓在心頭的沉重似乎都消失的時候,我終於停下了琴,抬眼時一片朦朧,原來自己已然淚流。
“你流淚了。”他輕輕的說。在我演奏的過程中,他沒有開過口。
“沈宛失禮了。”我轉過頭去擦掉眼淚。
短暫的沉默,我聽到他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哭出來會舒服些。”
的確,哭了一場之後,我心情已經比剛才好了很多,頭也不似之前那麼痛了。我調整了一下表情,轉過身來:“沈宛已經沒事了,剛才讓公子見笑了。”
“能聽姑娘一彈心曲,是顧某的榮幸。姑娘剛才的彈奏中,有段旋律反複出現,姑娘似乎對其頗為喜歡。”
“旋律?”我愣了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是《畫堂春》,還是在想他麼……“哦,那是《畫堂春》的曲子,沈宛很是喜歡一位友人填的一闋《畫堂春》。”
他的表情一動,繼而開口問道:“想來這詞一定很是出色……不知,顧某可否有幸一覽?”
“當然可以。”我讓小丫頭取來了紙筆,工工整整的寫起來——即使不能見到他,至少,我曾經讀過他的詞,這麼動人的詞。
當我將寫好的詞交到他手中的時候,他的眼神一下子變了,他久久的看著那首詞,我看到他的手在微微的顫抖。看來,這首詞也帶給了他很大的震撼。
“不知顧公子感受如何?”以他的修養,想必一定能有很獨到的見解。
“哦……的確是首好詞……”他沉浸半響,最終卻隻說了這樣一句,我不禁有些失望。也許,我還是把他看得太高了吧。於是我岔開話題:“剛剛一直是公子在聽沈宛彈奏,不知公子喜好何曲?就讓沈宛為公子演奏一曲吧。”
“顧某最喜歡一首曲子,是一位朋友所做,不知姑娘可否彈奏?”他從袖中抽出了一張紙。
我微笑著接過,展開,然後驚在當場:這上麵的分明是我的字!!
這是我寫的?!我仔細看去,這不是當初我幫容公子譜曲的那張曲譜麼?怎麼在他手裏?難道……我不敢相信的抬起頭來。
“自從當日,傾慕至今,不知姑娘可願為容某親彈一次呢?”他清清楚楚的說著,微微含笑。
我的淚一下子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