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腔。潰瘍。
    依舊可以和朋友高談闊論，依舊可以發出狂笑不必理會路人如何驚異的目光，依舊咒罵，在情緒低落的時候。保證，誰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因為腐爛在裏麵。
    可以用齜牙咧嘴的憤青樣掩飾牙齒磕到痛處的吸氣聲，可以直視陽光，讓自然光線刺激淚腺掩蓋那一刻難以遏製的泛濫，然後在心裏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虛假，我是多麼虛偽。然後輕笑而堅定，一切都是真實，真到如潰瘍般存在。
    昨晚清醒多久，睡眠遲到多久？
    蓬亂的頭發，浮腫的眼睛，還有口中隱隱發痛的潰瘍，恍惚間：鏡中人為誰？
    彈盡糧絕，打開冰箱，空蕩蕩的冷光，似笑非喜，拿出僅剩的一隻蘋果。張嘴，潰瘍，咬下，潰瘍……
    電話鈴響，放下半隻蘋果，伋著寬大的拖鞋。興奮、激動的聲調通過聽筒傳來。“兄弟，快出來，我在你家樓下。”
    我想張口說話，耳邊的嘟嘟聲急不可耐地出現，總是來不及，我隻能歎氣。
    他斜靠著，看到我出現就上前，很自然地攬過肩膀：“走吧。”
    櫃台小姐熱情地迎上來，熟稔地介紹櫥窗內的飾物。意大利名師設計……羅馬狂野風格……巴黎時尚風潮……我斷斷續續聽到一些，苦笑。
    他指著其中一條項鏈，對櫃台小姐說：“就這條。”然後走到我對麵，站定，將它戴在我的脖子上。那小姐不是時宜地讚道：“果然，這位小姐適合這種來自希臘高雅項墜，銀白色與白皙的肌膚相襯，真是獨一無二的搭調……”
    “打包吧。”他打斷了無止盡的恭維。
    “你們是情侶吧，真讓人羨慕。”
    “不是”
    “不是”又扯動了傷口。
    我們異口同聲地強硬，櫃台小姐的嘴張在那裏，知道兩人離開才合攏，還念念不休：“我也算識人無數，竟然會看走眼，這不可能啊。”（我想這個職業帶給她的不止是如何識別情侶，但她的話實在太多了。）
    人們總認為俊男美女就一定會發生些什麼，不然對不起興致高昂的看眾，可他們湊近些就會明白——
    “兄弟，謝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聲未落，人影早已經不見。
    我站在行道中央，肩上還殘留著溫熱的氣息。刺耳的鳴笛聲振蕩不息，伴著司機的咒罵聲，嘈雜，嘈嘈雜雜……
    離開的時間裏，電話留言爆滿，導演咆哮聲一遍遍保持著高分貝：把最後兩幕寫出來，快點……你讓全組的人等你，知道這損失有多大嗎？……最遲明天，我要看到成稿……
    手指麻木地敲擊鍵盤，最後麼，男主角死了，女主角也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體內的能量在一點點流失，我已經沒有時間概念，打完最後一個字，就倒在桌上，南中閃過無數畫麵，卻怎麼也無法拚接完全，遺失的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