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錦樓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這個問題連身在憶錦樓多年的紅衣女子也很難回答。
    江湖之中最不缺的便是以訛傳訛的謠言，而以憶錦樓尤甚。
    有人說它是江湖中最大的門派，全國各處都遍布憶錦樓的足跡，有的是客棧、有的是酒家、有的是青樓，甚至茶館、藥鋪，也都有以“憶錦”二字為名。因此無人知道哪一家是真，哪一家是假。人們隻得將它們通通成為“憶錦樓”。
    也有人說，它是由無數小幫派組成的一個散亂的組織，因為太過於龐大，反而難以控製，無足為懼。
    更有人說，憶錦樓其實是朝廷布下的情報網，看它聲勢如此浩大還不知收斂，換做一般組織早被朝廷剿滅，它能生存到今日，完全是因為背後的統治者是當朝天子。
    ……
    無論哪一種說法，有一點是不能否定的——憶錦樓的勢力絕不容小覷。
    “憶錦樓不過一個江湖門派而已，姑娘叫我‘紅凝’便可。”
    紅凝帶梧夢入錦書閣，單立的三層小樓，說不出的風雅別致，光“錦書”二字行書一氣落成，叫人心生喜愛。
    “錦書。”梧夢小聲念道，這兩個字纏繞舌尖，加之她溫溫軟軟的南方口音，十分好聽，像是此樓本為她所建，精巧的裝潢，帶著江南煙雨飄搖的風味。
    “姑娘可是南方人？”紅凝問道。
    梧夢淡笑，蒼白的小臉竟添上幾分常人難有的素雅，“可不是，這錦書樓格局便是按照江南的水榭亭台所建，初看時讓人以為這是家鄉呢！”
    她的家鄉，便是在那雲水之間的南方，三月蒙蒙春雨，七月荷花遍開，八月桂子飄香，十二月臘梅映雪。
    紅凝見她麵色染上淡淡的憂傷，不好多言，怕惹出她思鄉之情，趕忙說道，“姑娘，快進去看看，喜不喜歡。”
    梧夢笑笑，能有容身之所便足矣，何謂喜歡與不喜歡？
    *
    “猜猜我是誰？”
    書桌前白衣少年正捧著書卷，聚精會神，身後一雙小手忽然圍住他的雙眼，手的主人笑語嫣然。
    少年嘴角微微翹起，“琴兒？不對不對，琴兒不會這麼頑皮……杏兒？也不是，杏兒的手沒這麼小……嬌嬌？好像不對，嬌嬌的手冰涼冰涼的……”
    女孩兒的小臉漸漸跨下來，最後變成負氣的哼了一聲，甩手要走人。
    手，卻被牢牢拽住。
    “夢夢。”
    那麼輕柔的聲音，那麼深情的呼喚，讓女孩兒的眼神一陣迷離，她轉頭，少年依舊背對著自己，並沒有絲毫回頭的跡象。
    女孩兒不吭聲，僵持著站在原地。
    少年輕聲歎息，轉過身，好笑地看著小小的女孩兒，伸出另一隻手，將她拉入自己懷中，抱起，坐在雙腿上。
    女孩兒調整了一下姿勢，舒舒服服地靠在少年胸前。
    “哼！”她佯裝生氣，不理少年，隨意翻看桌上的書卷。
    “丫頭，在吃醋？”少年撫著她鬢角的發絲，笑道。
    “才沒呢！”女孩兒想都沒想，矢口否認。
    “是嗎？”少年淺笑，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語，“那是誰在捏我的手臂，還那麼用力？”
    女孩兒頓時麵色酡紅，扭頭，不語，手上的力道卻沒有鬆下來，誰叫他剛才故意氣自己！還念出一大串莫名其妙的女子名！
    少年也不在意手臂上的疼痛，用空著的手翻開書卷，指著一幅圖問道，“夢夢，這可好看？”
    “這是什麼？”女孩兒被書上的畫所吸引，睜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少年沒有回答，畫卷中“江南樓閣”四字已替他作出答複。
    白牆黑瓦，素淨的色調調和成獨具風味的江南建築，筆直的棱角，沒有半點笨拙臃腫、敷衍粗糙之感，令人咋看之下愛不釋手。尤其是那四角的飛簷，玲瓏的雕飾，女孩兒不禁忘了方才的氣惱，鬆開手，雙手撫摸著畫卷中的樓閣，欣喜道，“真漂亮，為何雲海就沒有這麼好看的樓閣？”
    少年摸了摸女孩兒的發梢，眼中盛滿寵溺，“夢夢若喜歡，將來輕雲哥哥建一棟送給你，可好？”
    女孩兒又驚又喜，“真的？”
    “輕雲哥哥何時騙過你？”
    “剛剛。”撅起小嘴，女孩兒胳膊無意中碰觸到少年手臂上被自己捏得青紫之處。聽得少年倒抽冷氣，女孩兒嘴上憤憤，心中卻是萬分不舍，忙不迭拉著他的衣袖，要掀起來看看，“很疼麼？”
    少年含笑，小小的人兒會有多大的力氣？能有多疼？按住那雙不安分的小手，他笑道，“夢夢想給這樓閣取什麼名字？”
    “誒？”女孩兒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回畫卷之中，冥思苦想。
    “夢錦樓如何？”為她而建的樓閣，自然以她的名字命名。
    女孩兒沉思，半晌拍手道，“不如叫‘雲錦樓’！”
    雲錦雲錦，夢錦輕雲，在他們二人名字中各取一字命名，再好不過！
    少年點頭，應道，“好。”
    隔了片刻，少年怔怔看著懷中女孩兒，輕聲道，“夢夢，陪我一輩子，好麼？”
    一輩子嗬！
    幾分羞澀，女孩兒抬頭，對著少年愈發俊逸的麵龐，甜甜應道，“輕雲哥哥是夢夢未來的夫婿，夢夢不陪哥哥陪誰去？”
    陪誰去？
    年少如她，以為一輩子就如青蔥歲月，載滿酸酸甜甜的思念，如指尖細沙，湧動著溫情似水的甜蜜。卻不知，一輩子原來很短很短，短到朝如青絲，暮已成雪，短到雲錦樓還沒有建好，這一輩子，已然走到盡頭……
    誰又能夠陪伴誰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