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容說容易很容易，江湖上誰不會易容？
    往煤爐邊一站，幾塊煤灰往臉上貼貼，再抹個八字胡，這是最簡單的易容。
    但高超的易容術往往不止於此。
    譬如現在的李憶書，白白淨淨的臉頰，像是天生便是這個模樣。
    若不是他微笑時那雙眸子波光灩瀲，梧夢絕不會把他歸為“妖孽”一類。
    見李憶書笑而不答，梧夢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為什麼要易容？”
    她很好奇，傳聞中絕美的相貌究竟美成什麼模樣？
    李憶書撇撇嘴，他可不想一出門就被口水淹死，被水果砸死，被人堆壓死。
    “小翠花兒不覺得我這個樣子很有男人味？”
    梧夢點點頭，來回打量李憶書，是很有男人味。不過，大哥，==你不就是一個男人嗎？
    想到自己是徹底一無所有了，梧夢空著手，就這麼跟著李憶書上了馬車。
    李憶書沒說要去哪，梧夢也沒有問。本來，她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無家可歸，無處可去。
    偶爾會遇到好心人，施舍幾口殘羹剩飯，或者碰到一所破廟，借住一段時間，她就像是被人世間遺忘，直到被牙婆子揀去賣到青樓，此前的生活一直是漂泊無依。
    梧夢望著窗外不斷變幻的風景，神情幾分恍惚，思緒不由紛飛……
    *
    “錦兒，可喜歡大哥哥？”
    書房裏，女娃娃坐在中年男子膝蓋上，手中玩弄著紅色的石頭，不肯回答。
    “錦兒若不喜歡，那爹爹就不讓大哥哥來了！”
    中年男子逗弄道。
    女娃娃嘟嘴，撒嬌道，“爹爹~”
    “恩？”男子捏了捏那張胖嘟嘟的小臉，粉嫩粉嫩的，怎麼看都叫人看不膩，“爹爹可是在為錦兒挑選夫婿。”
    錦兒低頭，半晌支支吾吾答道，“錦兒很喜歡大哥哥。”
    聽到這樣的回答男子毫不意外，嗬嗬笑道，“輕雲是個好孩子，配得上我家錦兒！”
    錦兒笑而不答，瞳孔中倒映著的珊瑚石紅豔豔的，煞是好看。
    “這是輕雲給你的？”男子問道。
    錦兒點點頭，“大哥哥的寶貝，被我討來了！”
    男子含笑點頭，“討來得好，討來得好，這可是謝家的傳家寶，錦兒要好好收著，莫弄丟了，有了這個，將來我家錦兒可名正言順嫁入謝家！”
    “恩，錦兒知道。”
    *
    “小翠花兒，小翠花兒！”
    耳邊的叫喚擾人清夢，梧夢揉拭著眼睛，恩啊回應了一聲。
    “小翠花兒，別睡了，到了喲！”李憶書看著少女半睡半醒地模樣，很是可愛，俯身刮了刮她的臉頰，笑道。
    梧夢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近來如此嗜睡，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跟著李憶書下馬車。
    ——憶錦樓。
    李憶書帶著梧夢走入憶錦樓，來來往往的人見來者皆不由自主低下頭，恭恭敬敬行禮，“主上。”
    梧夢含疑看著李憶書，剛剛進來時她以為這隻是一家平常的酒家，細細看來卻不像，桌子上擺放的不是美酒佳肴，而是各式各樣的壇子，古怪的氣味融入空氣之中，飄散到每一個角落。
    “長憶此情成錦瑟，年華相守空相度？”
    幾分落寞，李憶書吟唱道。
    “什麼？”梧夢沒有聽清，隻聽到“空相度”三字。
    李憶書莞爾，“小翠花兒，可喜歡這裏？”
    梧夢蹙眉，談不上喜歡，她連這事什麼地方都不知曉，僅知道是“憶錦樓”。
    李憶書擊掌，幾個娉娉婷婷的女子緩緩而出。
    “主上。”
    “帶這位姑娘去錦書閣。”
    “是，這位姑娘，請。”打頭的紅衣女子淡淡看了一眼梧夢，答道。
    梧夢老老實實跟在其後，走了幾步，又側過身，一絲不舍，“你呢？”
    李憶書有些驚訝，沒想到她最後還想到自己，不在意地笑笑，指尖靈巧地解開腰間青玉牌，丟給梧夢，“乖乖待在這，大哥哥得了空帶你出去玩！”
    ——大哥哥
    梧夢臉上浮起一絲異樣，終化為虛無，垂下眼，默默轉身，隨紅衣女子下去。
    “主上。”一直跟隨李憶書左右的黑衣人出現。
    “何事？”目光追隨著梧夢直到那小小的背影消失，李憶書收回視線，問道。
    “主上，昨日肇尚書的的確確在藏嬌樓。”黑衣人說道。
    藏嬌樓，便是梧夢先前所待的青樓。
    “哦？”李憶書挑眉，語氣中帶著幾分好奇，神色卻極為淡漠。
    “所幸大火時逃出，現正在追查放火之人。”
    “那死的人是誰？”
    “肇尚書的一名隨從。”
    李憶書點點頭，“我知道了，你且下去罷！”
    不待黑衣人消失，他又道，“五年前姚氏九族被誅，你可記得？”
    “是，上至百歲老人，下至新生嬰孩，皆被斬首。”
    百歲老人，新生嬰孩，無一不被斬首，這聽上去，何其殘忍。
    但在當時，卻沒有人覺得殘忍。
    “聽說姚氏一族出生時便天賦異能，聰慧非凡。”
    “是。”
    李憶書搖頭歎息，“那還真是可惜了……”僅是因為異能而誅殺姚氏九族，這樣的皇室，著實叫人心寒。
    黑衣人沉默，“也不盡然。”
    見李憶書不語，黑衣人接著說道，“往代姚氏皆為平庸之輩，即便天賦異能，也無法很好使用，唯上代姚氏族長——姚辰，厲害至極，連皇上都忌憚不已，故起殺心。”
    這便是臣子不可太厲害的緣故，一旦超出皇帝能夠允許的範疇，便會找盡一切借口、想方設法除去你，姚氏一族，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姚辰有一女？”
    “是，喚作‘姚夢錦’。”
    夢錦……夢錦……
    李憶書淡笑，“夢如錦瑟，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