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風寒，可吃了這麼久的藥也不見好轉，那大夫不會是騙錢的吧？自從生病我就從楚塵的臥室搬了出來，送回了沁園。管家隻道是將軍吩咐的，我隱約覺得蹊蹺，為什麼那麼多園子不去單單就送到沁園？離楚塵的清風閣最遠的一座園子？而且這麼大的園子白天裏也不見個人，隻是用飯時才有人送來飯菜，也不見人打掃，但第二日醒來確是幹淨的。莫非是夜裏打掃的？真是奇怪！
    直到那日陽光正好，身子躺久了乏得很，想出去轉轉。剛走到園子門口就被突如其來的守衛嚇了一跳，也沒看見從哪冒出來的。
    領頭的守衛衝我抱拳道：“姑娘還是回去歇著吧！”
    我上下打量他，來這裏這麼久也沒見過此人，他氣宇宣昂，不似一般的家奴，再看這幾人，訓練有速，就連站姿也非比常人。印象中也就隻有士兵才會有此等氣勢，當然也就隻有楚塵的兵才會如此的不卑不亢。原來如此，楚塵現在是軟禁我？難怪那藥一直吃也不見好轉，不是大夫不好，隻是請大夫的人不好，既然有人不想讓我好，那我就索性病著！
    想通了這一點我也就不急，對他淡淡笑道：“這園子裏什麼都好，要什麼有什麼，我怎麼會舍得出去呢！這位大哥多慮了！煩請轉告將軍，小女子在此謝過將軍的盛情。”
    轉身回房，將腳上的蓮花步走得意氣風發、搖曳多姿，最好你們把這些通通告訴楚塵，看他還會得意多久！你越是這樣，我就越接受，反正我又掙不脫，無謂的掙紮隻會讓人看笑話，你以為你貓捉老鼠的遊戲玩的很好嗎？大錯特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才是我要玩的遊戲！
    將軍府近日必有大事發生，不然楚塵也不會囚禁我於此。想不通，有什麼是我見不得的？要背著我才行？也罷，想不通索性就當它不存在。這些日子，我日日歌舞升平。這裏什麼都不缺，惟獨少了人氣。
    這裏確實太象了，瞬間好象回到了侯府，跟隨著記憶，不知這裏是否也會有間歌舞房？我自小喜愛歌舞，父親就命人在園子裏專門給我建了間歌舞房，裏麵應有盡有，無論是什麼樂器還是舞衣。
    果然，這裏也有一間歌舞房。裏麵的設備就好似昨天，仍然是一塵不染的。這一切恍然如夢，若是不出這園子，我真的會以為回到了侯府，回到了家。楚塵，你費力修了這園子到底是為何？
    我將瑤琴搬了出來，就放在離大門不遠的湖間涼亭中。點了香爐，沏一壺上等的君山銀葉。略微調了一下琴音，果然是頂好的琴。十指靈動，悠揚的曲子就如同流水一般從這沁園流到我想讓那人聽的耳朵裏。輕啟珠純，哀怨的唱起來：
    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何處話淒涼？
    尤記那年，四張機，八月秋高，你我長相依。
    伊人立黃昏，哪還有昔日情意，惟有淚清痕。
    到如今，誰是君之紅顏，萬家女子盡歡顏，唯我憔悴損。
    榮辱興亡，愛恨癡嗔，塵埃定時皆成空。
    笑則傾城，淚也牽魂，風華絕代也成空。
    不如歸去，不如平凡，不如舍得……
    我這樣唱了幾日，日日都是這首曲子。我唱的極盡哀怨，鳥獸停滯不前，遊魚環繞，就連我自己都陶醉了，每每唱完都要落下幾滴眼淚來。
    終有一日，我穿了極素雅的衣裙，底垂著眼唱完這首歌，一向幽靜的園子裏忽然響起一聲音清脆的女聲：“這曲子是你做的？”
    我抬頭對上一雙高傲的不可一世的眼，眼前的女子玲瓏配環，冷豔動人，身後跟隨了十幾個丫鬟和小廝。見此，心裏暗笑，隨即起身，上前微微福了身道：“粗俗之作難登大雅之堂。讓小姐見笑了。”
    那女子臉色一沉接著道：“那歌詞也出自你手？”
    我點點頭，旋即羞紅了臉。
    “很好！果然才貌雙全！你們先下去！本宮要和霖零姑娘好好聊聊！”並退左右，那女子朝我走近一步，冷眼看我。問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我搖頭道：“請教小姐。”
    她冷笑道：“都不知道我是何人還敢來這裏和我搶丈夫？！本宮是娉婷郡主！當朝九王爺的女兒！”
    早猜到了，不然我吃飽了撐的在這裏唱歌？眼前這郡主看似高貴典雅，實則囂張跋扈，金枝玉葉麼，也不見得有多少心機。
    我頓時一驚，忙見禮道：“小女子不知郡主駕到有失遠迎，還望郡主恕罪。”
    她環視四周，冷笑道：“這園子建得不錯啊！將軍待你可真好！”
    “將軍不過可憐霖零罷了。”
    “是嗎？既然將軍憐你，那等本宮過了門就讓將軍收了你做小如何？雖然將軍答應我父王絕不納妾，今生今世隻娶我一人。但是我還是會勸將軍納你的，所以這段日子你老實呆著，不要有什麼非分之想，做出什麼出閣的舉動，不然我定不饒你！到那時你也不要怪我心狠！”
    我早料到她會說這番話，也就配合她神色一震，紅了眼眶，倒還真有點對楚塵依依不舍的樣子。
    她象是被我不甘的表情激怒了，突然捏住我的下巴，狠狠地道：“果然傾國傾城啊！你說若是你這張臉蛋毀了楚塵還會不會要你？”
    我裝做害怕的樣子求她，她將我狠狠的摔在地上，又打破了我的瑤琴。冷言道：“你這下賤的妓女！你知不知道隻要我動動手指就可以將你碾死？你以為楚塵保得了你嗎？你最好實象點！一個月內消失，不然隻怕這京城又要多一屢芳魂。”
    我抬起盛滿眼淚的眼，開口道：“郡主是金枝玉葉何必要和我這樣的女子過不去，我與郡主相比自然什麼都不是，郡主又何必苦苦相逼？我隻想就這樣陪伴將軍，霖零不在乎名分，願侍奉郡主和將軍。求郡主高抬貴手……”
    “啊……”這自然是我的慘叫，因為此時我已經被那刁蠻的郡主推下湖。可憐三月春寒，這湖水刺骨的冰冷。
    待我醒來已經日上三甘，這一夜我睡得極安穩，夜裏也沒有因為蠱毒疼醒，呼吸有些不暢，看來我又病了。環顧四周，這裏不是沁園，而是楚塵的臥房。此刻楚塵正趴在床邊睡熟。我抬手輕輕的扶上他的臉，下巴隱約有胡茬，楚塵一向是愛幹淨的人，怎麼會有胡子呢？
    他動了動身子，大概是被我碰醒了。抬起頭看我，眼睛血紅，見我醒著，驚喜道：“你醒了？！身上哪裏難受？你等一下我去叫大夫來！”
    我拉了他的手衝他搖搖頭，他便又坐下握了我的手。輕聲道：“你總算醒了，嚇死我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整整四天了！怎麼樣肚子餓不餓？”
    我接著搖頭，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很久沒睡，難道一直是他親自照顧我？
    正想著，又聽他道：“這次是雪兒不對，她從小嬌生慣養，性子自然是急了點，但是她絕對沒有惡意的，你不要怪她。”
    聞言我微微一怔，歎了口氣把身子轉了過去。
    “你可是在怪我？我代她向你道歉還不行嗎？”
    我一聽，也不知哪來的火氣和力氣，衝他喊道：“你憑什麼代她向我道歉？什麼叫她沒有惡意？什麼叫性子急了一點？她差點要了我的命！你居然還這麼護著她！難道就她嬌生慣養，我就活該掉進湖裏？！”
    他臉色一沉，隨即也衝我喊道：“這不都是你自找的！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故意引她去沁園，你故意激怒她！我剛剛不過配合你演戲，你還真以為自己多麼受重視啊？宋幽若我警告你，這是最後一次，我不想再看見你在我麵前耍這些小計謀！你若再打雪兒的注意，我定不饒你！你好自為之！”
    我怔怔的看他憤然離去的背影，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他在乎她，他竟這樣在乎她，維護她。
    轉念，我這是怎麼了？怎麼如此輕易掉淚？這不都是我算計好的麼！
    “客觀您裏麵請！樓上雅座！”
    “呦！張公子您可有日子沒來了！樓上請，稍等片刻賽詩會就開始了！您今天紅光滿麵的，定能贏個好彩頭！”
    “喂！你在那發什麼呆？！將軍讓你來是看風景的？！你看什麼看？還不快去幹活！還以為自己是醉魂軒的頭牌啊？你在這就是個下人！還不快去招呼客人！怠慢了我打斷你的狗腿！”
    我被李心眉狠狠一推，一個踉蹌倒在地上，生疼。遂回頭望她，這一切我都會記好，一點一滴都不會落，我會記住每一個欺負過我，侮辱過我的人，總有一日十倍奉還！
    是的，這裏已經不是將軍府，這裏是楚塵名下的一家酒樓，文人雅士王孫公子常聚於此。前幾日我被送到這裏，身份自然是奴才。原因便是那娉婷郡主，楚塵為博佳人一笑，就將我送到這地方。那李心眉便是這裏的掌櫃。
    李心眉抬起來又是一腳：“你那是什麼眼神？我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是做下人的本分！”說著隨手抓起旁邊的凳子就要向我砸來，我忙閉上了眼。
    “老板娘好大的火氣啊！這可不好。”一個低沉富有磁性的男聲響起。我睜眼瞧了瞧，隻見一氣宇軒昂的男子手裏正拿著剛才李心眉欲砸我的凳子，他衝李心眉笑了笑，足以顛倒眾生，世上還有這等美麗的男子？又有人道：“怎麼老板娘還沒看夠？還不快給我們爺安排個座位！”
    我這才發現這公子身後還站著四個男子，個個氣度不凡。
    李心眉這才回過神來，稍整衣裝，笑道：“幾位爺樓上請！”隨即親自去開道。
    來了這些天我從未見李心眉笑得如此之甜，也難怪，那公子的確生得漂亮，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她也不過二十七八，想必是思春了。想到這裏我不禁笑了。
    “你笑的樣子真好看。”
    我一愣，那公子的笑靨又映入我的眼，他伸出手拉我起來又說：“姑娘沒事吧？”
    我又是一驚，自從來了這裏我臉上就被貼了一張頂醜的人皮麵具，而且是男子打扮，他怎知……
    我正失神，臉上忽又一疼，便見他衝我得意的笑，手裏拿著貼在我臉上的人皮麵具，他那樣子象極了得了寶貝向人炫耀的孩子。
    他笑道：“我果然沒看錯，你很美。剛才她欺負你，看我幫你討回來！”他指著李心眉，又衝我眨眨眼。
    轉眼剛才那個錦衣男子已經落座在三樓天字房，從窗口探出頭來，衝我微笑，那樣的笑容，好象春暖花開了一樣，讓人莫明安心。他這樣的微笑也引來了眾多女子的側目，更有男子乍舌，兩眼放光。
    來而不往非禮也。所以我也回以他甜美的微笑，若是讓一個男子給比下去了，那我還做什麼天下第一舞姬？
    哪曾想，他竟絲毫不受我影響，竟又回我更加嫵媚的笑容。我也不理他，徑直上樓，我可不想李心眉再去楚塵那裏嚼舌根，更主要的是一見到李心眉看楚塵那含情默默的矯揉造作就惡心！
    剛走至二樓台階就和來人撞了滿懷，細看原來是李心眉，心想這次她又要動粗了。可誰知她竟然饒過我下樓去，眼角隱約還有淚痕。這是怎麼一回事？是誰有如此功力能讓臉皮如此之厚的李心眉落淚？
    正發呆又聞有人喚我，正是剛才那位錦衣公子從窗口探出半個身子，扯著嗓子叫我：“喂！姑娘！你快上來陪爺！”
    我抬眼望他，他仍是一臉的笑容。可是這話說的就有點……如此養眼的一公子，怎就和出入醉魂軒的人說的話相差無幾呢？
    不待我發作便有人拉了他回去，正是他的幾個侍衛，口中念念有詞：“爺！您低調低調啊！”
    如此那公子也就不再扯著嗓子喚我。我轉身上了三樓，剛才之事理應去謝過他才是。
    敲了門，道明了來意，他們便開門迎我進去。我上前盈盈一拜道：“剛才在樓下多虧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在此謝過。”
    “你來了！快到我身邊坐！”那公子一把拉了我過去坐在他身邊。他又道：“你剛才看見那老婆子了嗎？怎麼樣，爺說話算話吧！把她弄哭了呢！雖然這有點不人道，但是誰讓她欺負了你呢！”
    我詫異道：“老婆子？公子所言不會是指李心眉吧？”
    他點點頭道：“正是那老板娘，原來叫這麼個名字啊！”
    見他極為不屑的樣子，我不禁笑道：“她不過二十多歲啊，若是讓她聽見，她該難過死了！”
    他怔了怔笑道：“你笑起來真好看。”
    “對啊，對啊！”
    聞言，我詫異的望向他的那幾個侍衛，這才注意到原來他們一直看著我，我下意識的低了頭。
    “叫你們亂看！你們幾個真是丟爺的臉！都給爺低調！”說著他狠狠的敲了那幾人的腦袋。
    此時外麵喧鬧起來，該是賽詩會開始了，我便起身告辭。畢竟在這裏我的身份是奴才，應盡我的本分。
    “你是霖零？”我轉身對上一雙急切的眼。
    “天！你真的是霖零姑娘！可叫人想死了！姑娘不是從了楚塵麼，怎會這身打扮出現在此？”眼前這個衣著光鮮的男子我並沒有印象，大概是從前醉魂軒的恩客吧！他若恍然大悟般又道：“定是他始亂終棄！霖零你就跟著我吧！本公子絕不會虧待於你！”他說著來拉我的手。
    靈光乍現，此人不正是當朝左相的二公子司馬離麼！怎麼又碰見了這人，仗著自己的父親是宰相就欺男霸女，都已經有十三個姨太太了還要娶我過門。我憤憤的欲甩開他的手，可是卻越來越緊。
    周圍的圍觀者越來越多，我麵上一紅嗔怒道：“司馬公子請你放手！”
    “你還記得我！我太高興了霖零！這證明你是喜歡我的！”他說著竟然來抱我。我急了一巴掌打過去。這如果讓楚塵看見還不定怎麼編排我呢！
    “啪”又一巴掌甩在我的臉上，打我的人是一名妖豔的女子，女子心疼的撫上司馬離的臉又衝我喊道：“你這賤人居然敢打我家相公的臉！”
    “啪”又是一巴掌，五個指印清晰的留在剛才那女子的臉上，但見司馬離吼道：“你這賤人居然敢打我的霖零！看我怎麼收拾你！”說著竟抬起腳來踹在那女子的小腹上。
    那女子倒在地上，淚流滿麵，那眼裏似有怨恨。疼倒是其次，隻是她不相信，剛剛還和自己海誓山盟的男子，怎會這快就變了嘴臉。
    眼看著司馬離的拳腳就要落在那女子的身上，不知何處飛來一張椅子將司馬離打趴在地。回頭又看見那張動人的笑臉，正是方才為我出頭的公子。他倒是喜歡助人為樂！
    “敢打我家相公？來人把那小子給我抓起來！”這回連我都驚訝了！剛才還滿眼幽怨的女子這會兒從地上爬起來，還生龍活虎的要幫自己丈夫報仇！女人真的可悲！
    大概是都被她的行為震驚了，就連司馬離帶來的手下也沒有反應過來。那女子見狀便自己衝上來撕打那公子。
    那公子連連躲閃，介於是女子他也不便還手，隻好躲閃。我不禁笑了起來，這叫什麼？
    “你們幾個還愣著幹什麼？沒看爺現在有難麼？還不快來幫忙？”他大概是招架不住這又是咬又是撓的攻勢，開口向他的侍衛求救。
    “爺！您剛剛叫我們低調！”他們四人齊聲道。
    “笨蛋！爺都這樣了你們還跟爺玩低調？！再不過來小心你們的腦袋！”
    “遵命！”他們四人如閃電般衝過去纏住那女子，出手極快，我根本沒看清他們是怎麼將那女子從他們主子身上扒下來的。
    忽然有隻手拉了我奔跑起來，轉眼出了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