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遠說不清為什麼沒有將交易的事告訴老頭子，獨自一個人關在房裏，注定的不眠之夜。想好了不聞不問，不管不理，可是矛盾的心糾纏著，互鬥著，撕扯著從前、過往。
    似乎是天亮的時候，手邊的電話響起。
    “找到楚家的倉了，你來不來？”
    毫無聲調起伏的僵硬聲音，梁子遠沉默不語，隨即掛斷了嫉妒的來電。那隻黑色的陳舊電話，便也悄默無聲，再不響起。隻是靜坐的目光又忍不住時時偏轉，像是在等待一個結點，無論好壞，也強過此刻的煎熬……
    再有聲音的時候，梁子遠早已不知道時間分秒。敲門聲並不很大，幾聲後見沒有反應，便有鑰匙插進鎖孔，扭轉，保險跳起，推開的門外，站著的卻是劉洪便服憔悴的樣子。
    “陪我出去吃晚飯。”
    梁子遠怔怔的，半響才吐出一口氣。難言自己刹那的希冀，雙手撐著站起來，和老頭子一起出了門。
    車子一路上堵堵停停，最後來到的地方，是夜市大排檔。一順兒的簡單鋪麵，露天桌椅，吃飯時間卻人滿為患，煙熏火燎，吵雜不堪，震的兩天一夜未睡的梁子遠頭腦發脹，擠著眼睛跟老頭子進了一家店麵。
    顯然，老頭子是這裏的老主顧。老板遠遠見到他就上來熱情的招呼，不用排隊就有位子，坐下後上菜的速度都比早來的鄰桌優先。
    冰鎮啤酒，一紮高的玻璃杯子剛好兩杯分一瓶，滿溢出來的泡沫順著杯壁滑下來。
    “這地方，幾十年了，還是沒變。”劉洪灌一口啤酒，突然出聲。
    “是嗎，原來幾十年前鐵皮廚房裏就有空調，旁邊的冰室就叫茶餐廳，一份沙薑雞就要幾十塊……”梁子遠指指點點，張口就像是找茬的。
    “唉，你呀……”
    劉洪一聲無奈，接著喝酒。周圍喧嘩漫天，獨獨這一桌沒了聲響。
    筷子在菜盤裏撥弄著一隻蜆，翻來覆去的，卻遲遲不見夾起來，像是在等待什麼。許久，又一聲歎息，梁子遠就聽到老頭子的聲音。
    “楚家的倉是空的，貨早就運走了。”
    略停一停，“現在空有人證和他走私洗錢的證據，沒有物證。隻要阿拚將這些罪名也一起扛下來，就算上的了法庭，最多也就是坐幾年牢……”
    “……”
    “但是我們今天找到的倉庫不是他一直存放毒品的倉，是單為這次的貨設的。有可靠情報，他還有一個倉，隻要能找到，我們就能坐實他的罪名。”
    “所以你來找我？”
    梁子遠的聲音聽不出起伏，“沒找到貨就說還有別的倉，說不定他手腳快，已經搞幹淨了……”
    玻璃杯重擊在桌子上，如此明顯的偏袒，讓劉洪握在杯把上的手禁不住微微顫抖，忍了幾忍，還是選擇點明。
    “子遠，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警察，這個世界也不是隻有你熟悉楚赫航，我們也有人，放在楚家這麼多年，你以為是為了什麼？”
    驟然抬起的眼眸，瞬間閃過教堂槍戰時的場景，年息交易和昨天在醫院出現的某人……
    “張崎！”
    梁子遠脫口而出，甚至不用懷疑。並隨即從老頭子錯愕的表情中得到了肯定。
    一絲苦笑。難為他當初還覺得張崎運氣暴強，一槍斃命。雖然事後也疑惑讚歎楚家臥虎藏龍，楚赫航、影子兄不算，隨便招個軟弱女婿關鍵時刻也能隨便一槍救了他的命。
    卻原來，世上巧合的事果然是少之又少的。他早該想到的，張崎若不是受過專業訓練，真正膽小的人是不會在當時混亂黑暗的情況下為了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警察冒然開槍的。也隻有身為臥底的張崎，眼看自己危在旦夕，才不得已舍身犯險……
    想到這裏，梁子遠不禁又會想起那天見到一身新郎服，獨自一人躲在角落沉思樣的張崎，自己結婚的日子，卻絲毫不見他成為新郎官本該有的喜悅。而今，楚菲有了他的孩子……
    也正是如此，他才能獲得楚赫航的信任，能夠親自送樣品給醫院裏的華醫生，並根據這條線，讓警方找到了楚家的一個倉。同時也就能解釋年夕交易的時候，路sir和老頭子分明有內線卻沒有確切情報的原因，因為那個時候的張崎，對楚赫航來說，依舊是一個外人，真正的計劃根本不可能讓他知道，即使自己是交易者，也會被楚赫航提前所言的假象誤以為自己是眾多煙霧彈中的一顆。
    隻是，和楚菲相戀多年，現在楚菲有了他的孩子。同樣做過臥底，梁子遠很想知道，張崎日常所表現出的對楚菲的關心愛護，當真全部都是假的、不過是長達七年的一場戲嗎？
    這樣一個忍辱負重，堅韌厲害的角色，也難怪能給老頭子列出他和楚赫航不為人知的所有。楚赫航固然謹慎，但是對家人而言周末外出總是難以隱瞞的，何況是對著一個覺察力敏銳的臥底？
    但是，梁子遠同樣也知道，張崎知情，卻沒有公開舉報他，而是將信以匿名的方式寄給劉洪，這麼做顯然是一種提醒，而非報複。也讓梁子遠對張崎這個人，更加看不清，摸不透……
    “所以，是他讓你來找我的？”
    “當然不是，”劉洪搖頭，聲音中透出苦澀，“隻是一旦失去這次機會，警署裏的所有人這幾年的辛苦，就算是白幹了。”
    “你確定我一定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不清楚，可是我相信隻要你現在有心抓他，就一定還有機會。”劉洪凹陷布滿血絲的雙眼緊緊盯著一桌之隔的梁子遠，然後一口氣將杯子裏的酒喝幹，像是鼓足了勇氣。
    “子遠，其實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早點跟你坐下來，像這樣聊聊天，也許你就不會跟他、跟元炙……”
    “喜歡男人是天生的，跟你沒關……”
    “不是的。”
    知道劉洪要說什麼，梁子遠否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劉洪用更高的調門壓過。眼見老頭子異常的又灌下大半杯酒，使勁搖著頭。
    “不是的子遠，你不懂的，子遠，如果、如果當年子剛沒死，你一定不是現在的樣子，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才這麼大點是時候……”
    劉洪說著，用手比劃在跟桌子一樣的高度，“你爸帶著你到警署值班，你還是個小不點，居然就學模學樣的給疑犯錄口供，那人嚇唬你，你一點都不怕，拿著一支塑料槍就神氣的什麼似的。性格開朗活潑，學習也好，放學的路上路過菜場看到小販騙隔壁劉奶奶的錢，就跑上去掰著手指喊算錯了，硬是讓那個人將錢還給劉奶奶，才從人家的菜鋪前麵走開。小小年紀，就有男子漢的樣！你爸為這事私底下沒少跟我偷偷炫耀過。”
    劉洪說著，臉上不禁露出笑容。
    “你知道，我一直想要個兒子，可是得了你小美姐是個女孩。你爸倒好，老大是兒子，老二也是兒子，我就跟你爸說‘將來我要是沒兒子，就把你家小的讓給我？’你爸一口答應。可是等你長大了我再提，他就假裝不知道了。”
    “還有你7歲那年，參加小學生射擊比賽得了第一名。當時有專業教練到觀眾席，問你想不想當運動員，將來可以成為世界第一的冠軍。那個時候你才7歲，拿著獎狀被你爸抱在懷裏，你說不要，然後笑著大喊，說你將來是要當世界第一的警察的！你不知道你爸當時有多高興多驕傲。他那張撲克臉，別人誇嫂子漂亮，他不以為意；稱讚他是好警察，他不為所動；隻有提到你，他就會點頭默許，笑的比任何時候都開心……”
    劉洪有些沙啞的笑聲，仿佛是看到了當年的場景。梁子遠沉默著，除了一直喝酒，隨著這些太多真實的過往描述，那些分明已經被他忘的一幹二淨的東西，也慢慢浮現出腦海。
    的確，那個時候，他們家雖然生活拮據，但也算是幸福的四口之家。有個帶槍當警察爸爸，疼愛自己的媽媽，長他七歲處處讓著護著他的哥哥。每年生日從家人叔叔那裏收到的禮物，積木，塑料槍，飛鏢，都被他當寶貝一樣片刻不離手，但是他最喜歡的，還是爸爸寬大的警帽，那麼神氣，伴隨著父親在他心裏崇高無比的形象，永遠都是他最向往、最憧憬的未來！
    隻可惜，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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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喵嗚，迷霧漸開，親們喜歡這種感覺不？(@_@)~某夕對張崎這根暗線滴前後設伏還算滿意啦！然後，本來略顯緊張沉重的氛圍，為啥在子遠幼年出現後，瓦就覺滴很萌呢？雖然在欲知後事的情況下也會歎息難過……
    另，瓦正在二更努力中，可能要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