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那一刻劉洪怎麼會第一個衝出來。二樓最裏麵的屋子，審訊室良好的隔音條件，都隔絕了大廳的聲音才對，他卻還是率先衝了出來。
    青年已經大字型倒在門口的台階上，幾名警員持槍擋在他身前。零碎的槍聲響起在警署門口，襲擊的人目標明確，槍法非常，逃離的速度也很快，待劉洪跑出來的時候，摩托車已經去遠了……
    靜止的畫麵慢慢流動，止不住的溫熱液體從梁子遠名叫心髒的地方汩汩冒出。平日總是鬧慣了的笑嘻嘻模樣，此時安靜不動，就莫名的令人慌亂心疼。
    渾身上下的也灰黑淩亂著，衣角肩領滿是灼燒過的痕跡。脖子、額頭、甚至是雙手，到處凝固的血漬，一處傷口還翻裂著……
    “子遠，子遠……”
    慢慢散開的瞳孔仍大張著，卻不知看向哪裏，任老頭子喊啞了嗓子，地上的人也始終不肯再笑嘻嘻惡作劇似的說一句“我還活著呢”！
    “子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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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夫！”
    楚宅內，說話的人聲音顫抖，強作鎮定，“那，那艘船爆炸了。”
    “嗯。”直到早上才回來的男人一臉倦容，神情中透著不快，並不理會所謂的爆炸，隻是隨口一句。
    “錢處理好了嗎？”
    “啊，是。”
    “昨天的事辦得不錯。事先沒告訴你交易是對你好，至於那條船，你就不必問了。辛苦了一夜，去休息吧。”
    “是，姐夫。”
    名叫張崎的楚家‘駙馬’麵對自己的姐夫，縱然心裏有無數疑問，也不敢開口問一個字，喏喏答應後，便出去了。剩下屋裏姐弟三人。
    “大哥，現在讓他參與幫裏的事是不是早了點？”楚菲看著丈夫的背影，不無擔憂，“昨晚回來他嚇得嘴唇發紫……”
    座上的楚赫航朝門口看一看，沉吟片刻。
    “是時候讓他鍛煉一下，如今負責的警察不一樣，不能隻靠我們轉移視線。廢駝和阿平，可以安排他們去做事，但不是可以信賴他們去做事的人。阿崎以後是自家人，遲早總要插手的……”
    男人說的閑散，話語間幾次微微歎氣，心思像是根本不再這裏。
    “大哥，你看起來很累，先上樓休息吧。”
    楚菲看得出大哥心情並不好，便不再多說，剛扶著楚赫航站起來，楚赫航身邊的一隻手機突然響起。男人接了電話，隻聽了幾句，就臉色大變。
    “大哥，怎麼了？”
    “……”
    楚赫航不語，隻默默上樓。耳邊卻縈繞著電話裏激動的聲音——
    “您這次玩的也太大了吧？滅口炸船不算，居然到警署門口公然射殺梁子遠？”
    梁子遠，被人射殺……
    雖然是轟動全港的大事件，但礙於昨晚警方傷亡慘重，不利於警察形象，同樣也顧慮到梁子遠的安全，總警司親自下令，要求封鎖反黑組組長遇襲的消息。並安排警員在醫院24小時輪流守衛。
    所以等得到確切的消息，已經是一天以後。
    青年在重症監護病房裏，那一槍，距離心髒不過一寸，至今仍生死未知……
    也因為這次暗殺，先前的懷疑不攻自破。
    路sir和簡sir親自到醫院慰問，看到守在那裏的劉洪，卻不敢輕易搭話。別人不知道，但是對於他們這幾個上下差不了幾年的人，至今還清楚的記得當年的事。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方法，甚至都是警界有名的槍手，一樣沒有帶槍……
    “醫生，拜托你，無論如何，請一定救活他！”
    話雖如此，醫院也真的竭盡了全力，但是床上的青年卻像是困久了渴睡一般，就是不肯醒來。還三天兩頭時不時讓監護儀上的心電脈搏作落差運動，總要一幫醫生護士緊張的提著兩個大熨鬥一樣的起搏器狠擊兩下，才又恢複了平緩的滴、滴、滴、的聲音。
    “你看看，平日裏搗亂慣了，就是住院也不讓人安生。”
    “別想了，子遠一定沒事。梁大哥還有子剛都那麼疼他，怎麼舍得帶他走……何況，還有大嫂呢……”
    劉嬸說著，用熱毛巾替床上的青年細細的擦了臉，才扶著劉洪一起出去了。
    傍晚又一番折騰，確定無礙後，監護病房外，兩名輪值警員緊張的神經才終於放鬆下來。彼此偶爾閑聊幾句，以緩解個人注意力。
    淩晨一點，是一個人生理上最困的時候，即便強打起精神，注意力也很難集中。
    一名腿腳不便的病患單手扶著帶輪的吊瓶支架走過，一不小心差點摔倒，門口的兩名警員急忙上前扶起，老人急忙道謝，扶著繼續去了前麵的衛生間。
    隻是一刹，身後的動靜幾不可聞，複又回來的兩人繼續在門口值守。一門之隔，一道黑影卻已經被窗外相對明亮的光線陰影在病房的牆麵上。
    停了幾秒，來人才慢慢靠近被氧氣、吊針、監護儀連接著的青年。
    “你這麼進來我會很為難的。”
    意料之外，床上的人突然開口！隔著氧氣罩的聲音透著虛弱無力，來人顯然被嚇了一跳，轉而又上前一步，看著青年被紗布打補丁一般，裸露出來的消瘦臉龐。
    “So，你今天是來補槍的？還是為以後打基礎？”
    來人始終不語，靜止一般，在安靜的室內隻聽得到細微的呼吸。
    床上的梁子遠有些不明，慢慢睜開眼睛，在恍惚閉合幾次後終於準確的聚焦在來人的位置。下一秒，不等他看清對方，自己突然被一把擁起，抵在微微顫抖的顎下。
    “我怎麼可能會害你……”
    梁子遠的耳邊摩擦著男人喉結的跳動。相貼的前胸彼此的心跳也漸漸合在一起。
    分明還有很多計較的地方，奈何他被傷處所累，背後的手掌又鉗製一般，讓他無法動彈。鼻息裏，也是男人特有的氣息，混合著他討厭的一縷茶香。
    “……”
    真的有太多的話想問，有太多的話想說，此刻卻隻是無法開口。
    “呐，我們離開香港吧，就算隻有一天也好！”
    再一次響起的聲音夾雜著濃重的鼻音，疲憊的歎息一般。倒像是從自己嘴裏說出來話？帶著他從夢魘中醒來的切膚之痛，也許隻有體驗過相同悲慟的人，才會有著同樣逃避的心？
    梁子遠的眼前是哥哥、父親，以及元炙離開前最後的樣子，那時的他，首先想到的，也是離開！
    於是，當老頭子翌日照常來看他的時候，梁子遠就提出要外出走走。
    “那怎麼行？楚家又是什麼都查不到，誰知道什麼時候會再對你不利，沒人守著出事怎麼辦？”
    梁子遠臉色慘白，半月的昏睡讓他的身形削去一圈，下巴也突出來。卻已經恢複了平時的壞心眼，暗自想著如果把楚赫航昨晚大搖大擺潛進來的事告訴老頭子，他會是什麼表情。
    然後想著想著自己就先樂起來，幹瘦的臉上嘴角扯開到牙齒根。笑過之後又虛弱的靠在枕頭上，仰望窗外的天空。
    “老頭子，我總覺得我跟香港的八字好像不合耶，隻要在這裏，我就沒好過！”
    劉洪將雞湯端過來，看著床上的人。然後抬手，粗糙的掌心擦去青年額際的虛汗。心裏知道，子遠大概又做噩夢了……
    “也好，那就什麼也別想，出去散散心吧！”
    梁子遠回頭，欲言又止。如今的他，有些理不清自己的心緒。老頭子輕易的答應，是無形中幫他做的決定嗎？
    隻是當他今早看到走進來急白頭的這個人，他真的，很想放下過往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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