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毓？！”
    “糖果叔叔……”
    梁子遠驚喜。就見腿邊的小孩子高揚著腦袋，腆起的小肚子，呼喊的同時伸著胳膊要抱抱。紅撲撲的臉蛋兒閃著純真興奮的大大笑容。
    似乎是被這笑容渲染，梁子遠剛才沉鬱的心也頓時開朗不少。雙手合力，將小人兒一下子舉過頭頂，再蕩進懷裏。引得小孩子咯咯咯笑個不停。
    “叔叔，這些送給你。”
    懷裏的小孩子一手摟著梁子遠的脖子，一手從公主裙的花邊兜兜裏掏出幾顆薄荷糖，白淨柔軟的小手和糖果一起放進梁子遠大大的手掌。甜甜的笑容裏帶著幾分驕傲。
    “嗯，謝謝你。”梁子遠道謝。
    楚菲和小毓的媽媽正走過來，看到他，名叫阿靜的女人點頭示意，楚菲遠遠的便微笑寒暄。
    “梁警官，過來買東西？”
    “嗯。”
    梁子遠點頭。看著楚菲走近，佯裝生氣的對著他懷裏的楚毓小盆友。
    “你啊，突然就不見了，知不知道姑姑和媽媽會擔心你的？”
    聽到姑姑的責備，小孩子立刻往梁子遠懷裏縮一縮。閃著大眼睛，“可是，糖果叔叔會保護我。”
    說完轉向梁子遠，“叔叔，禮物是什麼？”
    “啊？”
    梁子遠一愣，旋即想起在教堂外麵吃冰激淩時候的約定，抱歉道：“對不起啊，叔叔忘記了。這樣好不好，叔叔明天拿給你？”
    “不要。”
    哪裏想到一向好說話又乖巧的小毓小盆友一口否決，還不住搖頭，小手更緊的抓著梁子遠。
    “……”
    這下，梁子遠不禁有些窘迫起來。心裏暗自責怪自己，怎麼就把這茬忘了呢？
    卻不等他想到對策，身邊的楚菲不明前因，以為小孩子沒禮貌，竟然擅自問別人要禮物？
    楚家固然是黑社會家底，可是曆經兩三代，到父親楚況的時候，也看得到未來不是光靠拳腳就能混飯吃的，又因家中淵源，和黎家相互熟識。
    那邊的老爺子常說，“讓孩子多讀書，正所謂‘一夜可以造就一個暴發戶，可真正的貴族卻需要三代磨礪’，你也不希望楚家將來被人看不起！”
    於是，楚況便將一雙兒女送到貴族學校就讀，後來長子楚赫航考到美國名校，楚菲也進入了英國正統名校。唯有小兒子楚赫達實在讀不進去書，才早早在社會上晃蕩。就連楚況病重期間，也因念及兒子還有三個月就能完成學業，所以不肯叫他回來。
    這一輩如此，下一代就更不必說。即便楚毓不是楚赫航親生的，但外人有誰知道？何況孩子姓楚，便就是楚赫航的女兒。家裏的看護保姆少不了，從小還請了幼兒教育的老師，除了灌輸一些常識，在楚菲的幹預下，禮儀氣質就成了女孩子的優先課程。
    以致此時看到小毓問別人強要東西，楚菲一改淑嫻溫柔的形象，變身職場幹練女上司。
    “小毓，記不記得姑姑教過什麼？想要什麼東西都可以跟爸爸媽媽或者姑姑小叔說，怎麼能隨便問別人要？過來！”
    說著伸手要將楚毓抱過來。
    名叫楚毓的小盆友，本來聽到糖果叔叔說明天再給禮物已經很傷心失望了，這會兒又被姑姑的嚴厲嚇到，前一秒的活潑盡數變成了怯怯的哽咽委屈，眼淚在眼眶裏越積越高，還勉強忍著的樣子。
    再聽到梁子遠急切的解釋，“不，是我答應她的。”
    下一秒，顫巍巍的淚珠立刻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哇的一聲，腦袋埋進梁子遠的脖頸，任姑姑媽媽說什麼都不理。
    突來的變故驚的梁子遠更加無措。怎麼說都是因為自己，把個小孩子弄哭，實在是……
    “乖乖乖，小毓不哭啊，”連聲哐哄的同時，梁子遠急忙搜索四周，一眼掃到賣場的宣傳欄上，五樓的西餐廳正在主推聖誕套餐和兒童套餐，樣品宣傳畫很是漂亮。
    梁子遠立刻有了主意。
    “小毓乖，不哭了。叔叔請你吃兒童套餐好不好，然後等你吃完，禮物就會變出來。是你沒有見過的有趣東西哦……”
    梁子遠一邊安慰，一邊找了電梯上了賣場五樓，直到閃著小火花的漂亮兒童套餐被端上來，懷裏的孩子才漸漸止了哭聲。
    “哪，現在叔叔和你拉鉤蓋章，你不要哭了，乖乖吃東西，叔叔保證，等你吃完的時候，叔叔就會帶著禮物出現了？”
    “嗯。”
    得到哭腔的回應，梁子遠一笑之後就衝出去。
    樓下沒有出租車，便跑過這邊的主街道半途劫了輛車，一路不停地催促快點快點，遇到紅燈比司機的臉色還要難看，終於到了曾經熟悉的街道，梁子遠隻望了一眼裝潢闊氣的酒樓，就往相反的方向去。
    這個時候，正是周圍工地的工作時間，油漆鐵牌塗著的“老店蛋粉”，空空如也，果然一個客人也沒有。
    “老板，老板——”
    梁子遠老遠就開始喊叫，及近就看到老人家已經從屋子裏走出來。
    “來了？還是兩份？”
    “今天不來買蛋粉，”梁子遠笑嘻嘻，說話趁著老人家在外麵，自己先鑽進屋子，四處一看，就發現床頭掛著的東西。
    果然，他上次來就見盆裏泡著竹篾，草葉，老人家果然還在編這東西。
    “老板，把這隻螞蚱送我啊？”
    梁子遠提溜著綠油油的螞蚱，露出最招人的笑容討好的湊過去。
    正抹桌子的老人家卻是看也不看，“不行。”
    “哎呀，別小氣嘛！”梁子遠聽出老人家的口氣並不強硬，就知道有戲。
    “我也知道這是你的心頭寶，可是我答應了個小孩子送她沒見過的禮物，怎麼說我也是個警察，這麼大的人怎麼能失信一個小孩子？你是沒見她哭的樣子，天呀……”
    梁子遠絮絮叨叨，緊跟在老人家身後，人家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外加說個沒完沒了。可是半天過去了，老人家還是不肯鬆口。眼看時間要來不及，梁子遠幹脆施出殺手鐧。
    “不管啊，這隻螞蚱我帶走了。下次買你一百份蛋粉，外加一個月免費勞工！”
    說著，真的腳底抹油，消失在蛋粉店門口。
    隻是過了一會兒，就見對麵的牆角又露出一隻偷窺的腦袋。老人家還在慢悠悠的擦拭木頭桌椅，微微搖著頭，歎一句“你啊，和小時候一點沒變……”
    “嘿嘿嘿……”梁子遠不好意思的笑了。
    細想起來，他從小雖然從老人那裏得到過不少草編，可真正老人送他的隻有一個。其餘的那些，都是他用這種無恥手段“搶”來的。
    而這條街上，從過去到現在，都沒有人知道為什麼老人總是要編這些草蟲鳥雀，還每月往內陸郵寄一隻。十餘年從未間斷。
    他記得小時候第一次由哥哥帶著看到草葉和細竹條在老板靈活的指尖一點點變成蟲鳥身體的一部分，是多麼大的震撼和驚喜！雖然央求了好久，即便老人家能在這條街上立足，也是賴於哥哥罩著，但是老人家就是不答應。
    最後年幼的梁子遠便假裝要強行拿走，然後躲在一邊偷偷觀望。卻見一向沒有表情的老板突然笑出來，回頭看著他說了一句，“你啊，小小年紀就古靈精怪！”
    於是每一次每一次，梁子遠就靠這種非法手段得到了老人家編製的各種小動物，大龍都“搶”過來一隻！
    直到那一晚，他親眼看著哥哥倒在自己麵前。雖然難過，雖然怨恨，卻不知道能和誰說。
    一個人離家出走，又餓又渴又無助的時候，他第一次一個人走進了這條混亂的街，掛著眼淚對那時還年輕的老板。
    “我哥哥死了……”
    兩碗蛋粉，熱毛巾替他擦了臉。然後一隻從未見過的蝴蝶飛到他眼前，“送給你。”
    也是在這裏，他遇到了哥哥手下的小弟，一起掛著眼淚拍著他的肩膀，“下午你到警署門口去，看我們替剛哥報仇！”
    那時候，他根本不知道所謂的報仇該如何實施，直到他跑到警署門口，聽到槍聲，再看見倒在台階上的人，才懵懂的明白了。
    那隻蝴蝶，也不知丟在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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