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不難，難的，是殺了人後如何逃脫罪名。
    祭司院無端一場大火，燒死了祭司院所有的祭司，也打破了白虎國數百年內神權與王權的平衡。而對於這一場火，白虎王季星燃可謂是謀劃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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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紅蓮回到寢殿，準備先洗個澡再睡一覺。誰知一進門，他便看到一個冒著熱氣的大木盆，木盆中的水散發著淡淡安神的香氣，而木盆旁站著的，是本該前去早朝的白虎王。
    把手伸入那盆中試了試溫度，豔紅指甲入水的霎那，紅蓮身上的血汙也跟著那耀眼的紅一同洇了開來，抬頭看了看星燃，他問：“你不去早朝？”
    上前替紅蓮脫下身上沾血的黑衣，丟入火盆中，星燃答道：“今日國哀，早朝不能帶侍從，所以我就回來了。”
    玩味地笑了笑，紅蓮突然問星燃：“這宮中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你是白虎王？”
    “不超過十個。”一邊點燃盆中血衣，星燃一邊答道。
    想了想，紅蓮點頭道：“十個也夠了。”
    接上紅蓮的話，星燃給他解釋道道：“武林中人都忌諱宮廷，白虎王季星燃一旦公開露麵，辰公子在江湖上的影響力便會減弱至少一半。再說，一旦我正式成為白虎王，此生此世便算是被這深宮鎖住了。”
    心知星燃所言無錯，可紅蓮還是提醒他道：“姬皊雪就算再忠心，你也不可能讓他冒牌頂你一輩子，至於白虎王的位子，星兒，你若是不想要這王位，當初又何必篡位，何必登基？”
    柔柔一笑，星燃道：“我是對白虎王的位子的確沒什麼興趣，我要的那尊王位，架於天下之上。”
    “你就這麼想要天下？”紅蓮略帶不解地問。
    略一停頓，星燃隨之答道：“天下於我，是一個符號。”
    “什麼符號？”
    “一個放在眼前，卻求而不得的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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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星燃的回答，紅蓮突然便想到了奚煜靈問過他的問題，揚了揚眉，他把同樣的問題拋給了星燃：“星兒，你說人生至苦是什麼？”
    沉默地想了想，星燃答道：“人生至苦，是懸而未決。”
    不同於紅蓮的“求而不得”與奚煜靈的“得而複失”，星燃的答案，帶著更多的不確定因素。
    脫下裏衣，紅蓮爬進木棚中，看著星燃從一旁拿出洗漱用品，開始一點一點給他清洗。
    原本清澈的水不一會兒便成了汙濁的紅色，連水中噴出的熱氣都帶上了腥濃的血味。揉了一會兒紅蓮的頭發，星燃的手不自覺地便撫上了回來的脊背，微涼的手指在紅蓮背後細細勾勒，慢慢描摹，好似正在畫著什麼。
    手伸向後背，紅蓮抓住星燃的手，放到嘴邊輕輕吻了吻，他隨之問星燃：“你在摹什麼？”
    勾上紅蓮的脖子，將下巴靠在他線條秀挺的肩頭，星燃道：“在摹你背後的蓮池。”
    聽到星燃講起，紅蓮這才突然想起自己背後那片見水才現的蓮池，想象著大片大片耀眼的紅色蓮花盛開在這血汙濃重的浴水中，紅蓮不禁便感到好笑。
    到底是誰說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還真他媽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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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貼著紅蓮的脖子，星燃一邊輕輕舔他的耳垂，一邊低吟地問他：“蓮，你覺得人生至苦是什麼？”
    耳根被星燃舔得陣陣酥麻，紅蓮也沒有心思好好回答星燃的問題，微側過身，他想用嘴堵住星燃接下來的問題，卻見星燃突然抬手擋在嘴邊，臉上表情是難得的凝重，他又問了一遍：“蓮，你認真回答我的問題，人生至苦到底是什麼？”
    見星燃問得認真，紅蓮也不好隨便回答。回想了一番奚煜靈同他說過的話，又想起那篇名為《捕風》的戲文，他答道：“也許是‘得而複失’吧。”
    “也許？”星燃扣緊紅蓮的回答不放。
    撥開一縷黏在脖子上的頭發，紅蓮答曰：“其實‘得而複失’的苦我不懂，我隻是覺得，相比‘求而不得’的苦悶，‘得而複失’的痛或許真的是錐心刺骨的。”
    掬一捧血水，再放手任由它落下，水聲鳴顫的霎那，星燃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拖住紅蓮的雙頰，捧正紅蓮的麵孔，他直視著紅蓮的雙眼，一字一句慢慢道：“求之、得之、失之……這是每個人一生都在糾結的問題。求而不得——關乎‘求之’與‘得之’，得而複失——關乎‘得之’與‘失之’，而我的苦，在於這三者之間。”
    頓了頓，星燃的目光隨之從紅蓮身上轉向了遠處，星燃的手去還死死地禁錮著紅蓮，仿佛一鬆開，他便會成灰成燼：“上天總喜歡給我一種錯覺，明明得不到，他卻讓我以為得到了。明明未失去，他卻讓我以為失去了……時間久了，我便開始習慣在這惴惴不安中生存……”
    “所以你要天下。你要將那懸而未決的東西正真握緊在手裏。”接著星燃的停頓，紅蓮問他。
    目光落回紅蓮身上，星燃也鬆開了抓緊紅蓮的手，收起暗藏在心底的驚恐，柔柔一笑，他便又是那個毫無破綻的白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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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都說白虎王是受到神眷顧的人，可此刻，紅蓮卻總覺得，那些所謂神的眷顧，倒更像是一場作弄。
    財富、智慧、地位……他們給予一切，隻因他們不甘於平平淡淡的離憂，清清淺淺的思愁，隻因他們熱衷於風風火火的悲，轟轟烈烈的痛……
    心中暗暗一歎，紅蓮起身，從木盆中走了出來。
    轉身，星燃想去給紅蓮拿一條浴巾，卻是一轉頭，突然看到了站在離門幾步之遙的兮王爺。然而更令星燃氣憤的，是兮王爺的目光，此刻已經完完全全被紅蓮吸引。
    一具近乎完美的胴體，以及胴體背後豔麗到刺目的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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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賬，這是我的寢宮，誰讓你隨意進來的。”怒喝一聲，星燃骨子裏的皇家氣度讓他板起臉來就像夏天的雷暴一樣恐怖與突然。
    回了回神，兮王爺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微低下頭，他略有心虛的說道：“我隻是來通報一聲，青龍太後已入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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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瞥了眼兮王爺並在心中默默詆毀了一句“無聊”後，紅蓮披上星燃遞來的浴巾，頭也不回地便朝床邊走去。
    見紅蓮已走，星燃也不再對兮王爺發火，斂了斂脾氣，他聽兮王爺大致彙報了一下早朝的情形。
    對於祭司院的大火，白虎朝廷內並沒有太大的異樣。祭司院與那些官員之間很多本就有衝突，加之這兩年前，星燃已經斷斷續續抽空祭司院安排在白虎宮廷的力量，這一場早朝，除了有些壓抑，倒也意料之中的平靜。
    “民間的情況如何？”翻看了一下兮王爺帶來的奏折，星燃繼續問道。
    “因為今早發布的國哀，國都之內的民眾對於此事已經議論不休，至於國都之外，他們還在等朝廷正式的詔示。”
    點點頭，星燃示意他跳過祭司院，進入下一個議題。
    兮王爺卻仍舊有些杞人憂天地問道：“民間此時情緒相當不穩，朝廷應該盡早發布詔示以安定民心。”
    雖然表麵帶著笑，可明眼人都清楚，星燃還未完全從剛才的不悅中恢複過來，冷冷地瞥了眼兮王爺，他道：“放心吧，五哥。我既然敢放火燒了祭司院，自然不會傻乎乎等著他們來找我茬。”
    不敢再忤逆星燃，兮王爺隻能接著下一個問題道：“聶雨涵已經到了，可是按著白虎的規矩，國哀之日，不能設宴，這……”
    打斷兮王爺的話，星燃幹脆地下令道：“傳旨，請太後暫居宮中，待到國哀結束，我國一定國宴款待。”
    “你想讓聶雨涵留在宮中？”兮王爺有些吃驚地問道。
    “她位尊太後，自然可以進住宮中。”星燃平靜地答道。
    “你別忘了，她可是有名的毒婦人。你讓她在宮中待十日，她隨時有可能下手殺了你。”
    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星燃的話不像是在回答兮王爺的問題，到更像是自言自語，
    “十日……哼，十日之後，我讓她再也回不了青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