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之卷  【第029章】 千金釋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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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覺,向來是紅蓮的強項。可是這一次,他卻是如何也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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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側著腦袋扯了扯腕上的繩子,紅蓮對星燃道:“星兒,我睡不著。”
    上下打量了一番紅蓮那鬱結的神情,好一會兒,星燃才悠悠道:“我知道你睡不著。”
    看著星燃那淡淡的使壞語氣,紅蓮突然悟到:對著表麵溫和,骨子裏卻頑劣的星燃,果然不該太縱容……
    卻見星燃突然柔柔一笑,隨之討好道:“蓮,別生氣嘛。我隻是從未見過你失眠的樣子。”
    “現在你見到了?”紅蓮挑眉問他。
    星燃點頭。
    “滿意了?”
    星燃再點頭。
    想伸手捏捏星燃調皮的臉蛋,紅蓮卻是突然想起自己還在無生門內,忍著衝動收回已經伸出一半的手,他隨之問星燃道:“星兒,藥呢?”
    一邊從懷中摸出一隻石瓶,星燃一邊歎道:“果然還是被你猜到了。”
    揚眉一笑,紅蓮答道:“你那‘落花沉似海’的味道實在是太特別,聞一次我便再不敢忘記。”
    拔出石瓶蓋子,星燃隨之補充道:“其實早在進入無生門的那一刻,潛意識便已經將大腦歸入睡眠狀態,可這種睡眠,隻是一種淺眠。”
    “因為淺眠之人是不會夢遊的,所以他們自然走不出無生門。”紅蓮接著星燃的理論繼續道。
    點點頭,星燃帶著淡淡驕傲道:“這‘落花沉似海’是我師傅的秘藥,沒有它,誰也走不出這夢陣。”
    對於連公子解夢的絕活,紅蓮早就略有耳聞,可真正見識,如今也是第一次。湊近瓶口嗅了嗅,甜膩花香衝入鼻中的瞬間,他覺得腦袋一沉,便倒入了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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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紅蓮已經入睡,星燃淺淺一笑,用手慢慢地將香味扇入鼻中。香味入鼻的刹那,他突然想到了他“可惡”的師傅。
    八歲,星燃便開始跟著師傅習藝,可直到十八歲,師傅才開始教他解夢。
    第一課,他學了夢的分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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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欲、兆、魂……這是什麼?”指著一個羅盤上四個小字,星燃問師傅。
    纖細的背影轉了個身,五官分明地躍到了星燃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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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紅長發配上那蒼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膚,第一眼,色調便搭配得詭異。
    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瘦到仿佛從小到大從未吃過一頓飽飯,可也正因為瘦,他那雙流光熠熠的貓眼睛就顯得格外的大,眼上的細眉淡薄,如同畫師偷懶沒有勾完的兩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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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見星燃問他,他挑唇淺淺一笑,一邊伸手點了點星燃的前額,他一邊柔聲答道:“來,我的好徒兒,坐到師傅身旁來。”
    乖順地走到師傅身旁,星燃的目光卻全然投到了師傅的手上。
    纖細到仿佛隻剩下骨頭的手,末端的指甲,卻是豔麗到不可方物的紅。
    稀世的美,隻凝成這連心十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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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了指這羅盤上的四個字,師傅回答道:“此物名曰思源,用以找尋夢之根源。”
    “夢也有根源?”星燃自己幾乎不做夢,他對於夢也幾乎一無所知。
    “萬物有果必有因,夢自然也不例外。”師傅答得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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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致略被提起了,星燃指著羅盤中的一個“感”字道:“那此字何解?”
    “所謂‘感’夢,就是由身體的感覺引起的夢境。”頓了頓,師傅隨之舉例:“好比內急了就會夢到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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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欲’字呢?”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說的就是這個‘欲’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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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點了點頭,星燃指向了下一個“兆”字。
    “嘖嘖,這可是精華。”師傅一邊說著,反問星燃:“你可知世間有一種職業,叫作‘方術師’?”
    想了想,星燃微笑點頭。
    “方術,以占卜為重心。其中有一種占卜方式名為‘夢占’,夢占所占之夢,便是此處的兆夢。”
    “如此說來,兆夢便是那些將來之事?”星燃虛心再問。
    “不,不隻將來之事,也可以是一些正在別處發生之事。”師傅耐心地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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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點頭,星燃把手指指向了最後一個“魂”字。
    看了看這個“魂”字,師傅眼中突然飄過一絲愁瑟,掩飾著輕笑一下,邊笑邊輕淺地吟了句:“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誌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愣了愣,星燃搖頭示意不懂。
    撫了撫發梢,師傅也不再解釋,留下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他起身,慢慢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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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向那纖細的背影,星燃好似又聞到了“落花沉似海”的香味。
    抽刀斷水水更流,借夢消愁愁更愁。
    莫愁莫愁……誰人在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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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按著星燃的理論,紅蓮一旦從淺眠入了深眠,該是起來夢遊,然後走出夢陣。可星燃不知道的是,每一次深眠,紅蓮不但不能安定入睡,反而會做許多逼真的夢。
    而這一日,紅蓮做了個有史以來最長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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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中的地方,有一個名字,叫做“二重天”。
    二重天中有十大美人,其中十美之首為晨曦。
    二重天中還有十大禍害,而十禍之首亦為晨曦。
    隻不過十美的頭銜,二重天中人盡皆知,而十禍的頭銜,知道的不過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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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日若是晨曦不在,九美之首非你莫屬。”紅蓮伸手撫了撫垂在肩側的長發調笑道,豔紅色的指甲醒目張揚。
    “何止,到時若是晨曦不在,九禍之尊你也當之無愧。”池澈掛著萬年不變的笑容淺淺應道,左眼眼角下方三枚小而精致的古鑽,光芒並沒有因為時間的侵蝕而變得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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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梢一挑,紅蓮指了指池澈,又指了指自己道:“第二與第二,倒也般配。”
    挽嘴一笑,池澈奉承道:“怕隻怕你早已是青出於蘭而勝於蘭了。”
    回了個不冷不熱的笑容,紅蓮隨之諷了一句:“蘭草不滅,靛青何出?池澈公子是否也有此意?”
    搖頭,池澈反問:“他若為蘭草,你又怎甘為靛青?”
    瞥了眼自己身上的紅衣,紅蓮明知故問道:“那池澈公子認為我該是什麼顏色?”
    “紅蓮公子自然是紅色。”
    搖了搖頭,紅蓮道:“紅色太俗。”
    “哦?那紅蓮公子自認該是何色?”
    想也未想,紅蓮開口便答:“紅色。”
    “不是俗嗎?”池澈有些好笑地張了張嘴。
    紅蓮不解釋,隻是嘴角一挑,悠悠道了句:“無妨,反正我是個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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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段至此,池澈也不再反駁。
    隔桌而望,兩人相視一笑,對飲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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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不過剛入夜,街對麵的青樓早已是生平歌舞,霓裳飄香,而這邊紅樓寬敞的廳堂之內,卻隻擺了一張桌子和一對椅子。
    紅蓮的青瓷甕中暖著酒,池澈的丹砂壺中沏著茶,一派悠然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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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昂頭瞅了瞅紅樓門外排隊等候開門的人群,池澈問道:“紅樓今日可還開門做生意?樓主你又準備接待幾人?”
    淺笑,紅蓮答道:“今日我誰都不接待,我要去訪友。”
    品了口茶,池澈笑問:“不知誰人麵子如此之大,能讓你放著自己生意不做,特地去拜訪?”
    喝完杯中最後一口酒,紅蓮起身理了理衣服,隨之對池澈道:“誰說我不做生意?解一個夢就值黃金千兩,這樣的生意不接便是傻子了?”
    “一千兩黃金解一個夢,真有這樣的人?”池澈雖然用的是問句,卻也未見多少驚異。
    紅蓮更是淡定,朝後門掃了掃道:“黃金已經入庫,不信你可以去查點。”
    “我很好奇,對方會是怎樣的人。”池澈繼續問。
    神秘地笑了笑,紅蓮指了指不過一街之隔的青樓,清清淺淺地說了句:“恩,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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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花之地池澈常去,紅蓮去得也不少,隻是兩人同行,倒是生平第一次。
    青樓門口新來的鴇兒一見到池澈便迎了上來,左一句“公子”,右一句“客官”叫得好不親熱。紅蓮安靜地站在一旁,倒也見怪不怪,他知道,在妓院裏,有兩種人永遠會受歡迎,有財的和有貌的。
    耐著性子聽那新來的鴇兒講了一通,卻才介紹到第三個姑娘,就被她身後的一個老鴇兒給打斷了。一句“樓主有請。”便趾高氣昂地引著兩人入了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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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麗的包房裏,華衣女子早已是盈盈立於桌旁。
    還沒等到紅蓮的問候,女子便急著開了口:“池澈公子,許久未見,可還記得賤妾。”
    池澈的眉尾不可察覺地向上一挑,笑容卻越發地燦爛了起來:“渃影姑娘,真是別來無恙。”
    紅蓮依舊懶懶地撥弄著自己的長發,目光卻不自覺地掃過池澈。他與池澈相識不長也不短,卻多少了解些池澈的習慣,高興時笑,窘迫時笑,生氣時也笑……可他笑得最燦爛的,反倒是他感到不安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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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才能讓池澈感到不安呢?”紅蓮突然有些好奇了。一邊想著,一邊細細打量起了這名叫渃影的女子。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喜歡穿紫色的男子天生高貴,喜歡穿紫色的女子則天生神秘。而渃影一襲紫色的衣裙,寫意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倒是把神秘和高貴結合得恰如其分。
    “長得不算美,卻也活脫脫一個香豔多姿。”紅蓮最後暗暗點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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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眼再看了看麵前兩人,紅蓮突然想起了池澈和青樓樓主渃影的“傳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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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才貌雙全,是二重天裏品階最高的攝影師,頂著二重天十美之一的頭銜到處沾花惹草,卻破天荒地從來沒有被女人甩過。
    一個,技藝雙修,是二重天裏品階最高的藝妓,雖然相貌平平,卻讓無數男人臣服裙下,最傳奇的記錄,是讓一個修道千年的高人開了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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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的相遇,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意料之外的,卻是兩個人的賭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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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先愛上了,便是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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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傳得沸沸揚揚的開場,卻隻留給世人一個清清冷冷的謝幕。
    終究誰贏誰負,也就隻有當事人自己能評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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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眉微挑,紅蓮心中暗歎自己當時還沒有出生,一場好戲就這樣錯過了。卻微一側頭間,對上了池澈微窘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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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蓮猶豫了一下,依照他喜歡看好戲又懶得插手管的品性,這事就該這樣讓它順其自然,卻就在剛才,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話:貲財易還,人情難報。
    嗬嗬,人情難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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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渃影姑娘,今日邀請,不會隻是來敘舊的吧?”紅蓮不動聲色地接過了話題。
    女子頓了頓,輕微的不悅被一聲嬌笑完美地掩飾了過去,目光隨之瞥過紅蓮,帶著輕微的驚訝:“你就是紅蓮公子?”
    微一頷首,紅蓮但笑不語。
    “比我想象得還要年輕。”渃影笑著繼續說道。
    “怎的,嫌我乳臭未幹?”紅蓮的口氣,不算尖銳,卻多少帶著些嘲諷。
    卻不料渃影突然嗤嗤地笑了笑,上前兩步,玉手隨意地搭上了紅蓮的肩頭,湊近他耳邊低低語了句:“乳臭幹沒幹,一定要試過才知道呢。”說話間,渃影的手已經滑到了紅蓮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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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藝妓,若是賣藝不賣身,定然也爬不到今天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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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蓮愣了愣,卻沒有推開她,隻是將一隻手背到了身後,眼角微微一彎……
    這在常人看來再普通不過的動作,卻讓池澈著實驚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一把扣上紅蓮背在身後的手腕,使力向後一帶。一瞬間,綠衣翩飛,紅衣躚卷,待到渃影明白發生過什麼的時候,紅蓮已經被池澈拉到了身後。
    渃影依舊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眼前的兩人,卻聽見身後硬物掉地的聲音。回首一看,驀然大驚,掉在地上的,不是別的,竟是自己頭上一枚珠簪上最大的一顆珍珠。不可置信地看向紅衣少年,對方此刻也正盯著她看,盈盈笑目裏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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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願以千金釋夢,定然資財雄厚,怎料所佩珠簪輕輕一撥就壞了呢。”紅蓮一邊說著,一邊俯身拾起滾落到自己腳邊的珍珠,對著光左右看了看,道了句:“還好,沒壞。”便欲將珍珠遞還給渃影。
    心驚地接過紅蓮手中的珍珠,渃影知趣地笑了笑,瞥了瞥一旁沉聲不語的池澈,便不敢再有過分的舉動。
    請著紅蓮和池澈坐下,渃影和紅蓮便開始談他們那筆價值千金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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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今日請紅蓮公子來,是因為賤妾這些時日一直被噩夢困擾,難以入眠。”撫了撫自己略顯疲態的麵容,渃影開始向紅蓮敘述。
    “何時開始?”紅蓮問。
    “兩個月前。”
    “一直做同一個夢?”
    “不錯,總是夢見自己被蛇咬,然後便驚醒了。”渃影邊說邊肯定地點了點頭。
    抵著下巴想了想,紅蓮沒有再問什麼,隻是開口問渃漓要一縷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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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我的頭發?”渃漓雖然疑惑,卻也順從地點了點頭,對著身旁的婢女點了點頭,想命人把剪刀取來。
    紅蓮卻朝著那婢女搖了搖手,向著渃影說了句“不用麻煩,我來就好。”便隨手挑起她的垂發。順手捋過,到了發端的地方,手指一彎,輕輕點了點,一縷頭發不偏不倚正落進紅蓮手中。
    渃漓的臉色凝了凝,警惕地笑了笑。
    收起那縷頭發,紅蓮隨之道:“今日能做的就是這些,明日我派人將釋夢結果送來交給樓主,樓主可讚同?”
    渃影的眼光瞟了瞟一旁的池澈,又看了看麵前的紅蓮,心中雖有不悅,卻也當真再找不出硬留下他們的理由。朝剛才將他們引進門的老鴇揮了揮手,頗有些無奈地道了句:“媽媽,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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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青樓,紅蓮望了望不遠處自家的紅樓,卻是挑了挑眉,轉身便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池澈笑了笑,也不說話,隻是一路跟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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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時節的夜市就如同初夏晚空中的星星,繁榮而致密。借著房子裏漏出的燈火,街邊一家連著一家的小販們正在各自張羅著各自的生意。
    走了一段,紅蓮在一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前停了下來。老板頂著笑臉迎上來問道:“小兄弟,要糖葫蘆嗎?酸酸甜甜的特好吃。”
    點了點頭,紅蓮的嘴角卻突然泛出一絲詭笑。
    “要幾串?”
    伸出4指手指,紅蓮說了句:“3串。”
    老板蒙了,又問了句:“小兄弟,你到底要幾串?”
    看了看自己伸出的手,紅蓮“哦”了一聲,隨之縮回了一根手指。
    擺出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老板伸手便要去取那糖葫蘆,卻突然聽見舉著3手指的紅蓮特大聲地對他說了句:“老板,給我4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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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池澈看著,心裏除了好笑還是好笑。先一步上前,塞了錠碎銀到那老板手中,說了句:“全要了。”便扛起那一竹竿的冰糖葫蘆頭,轉身準備離開。
    身後傳來紅蓮熟悉的聲音:“暴發戶,你走慢些。”
    池澈沒有回頭,也不答話。
    “喂,別以為你今天穿著綠衣服冒充大樹我就認不出你。”紅蓮繼續挑釁。
    池澈笑了笑,依舊不理他,隻是邁步朝紅樓的方向繼續走去。
    好一會兒,後麵的人也不說話了,傳入池澈耳朵的,便隻剩下咯嘣咯嘣咬冰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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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冰糖不及冬日酥脆,加之這雨後濕漉漉的天氣,讓這葫蘆吃口有些黏牙。紅蓮卷起舌頭舔了舔那些嵌在牙縫裏的冰糖,甜的;又對著天空仔細嗅了嗅,也是甜的,而這甜味,好像是水汽裏混著的一陣淡淡蓮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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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挽唇一笑,紅蓮突然想到“夏至已至,想必此時的澈池早已是芙蕖遍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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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囊著嘴,紅蓮問了句:“池澈,不如明日去賞蓮吧。”
    頓了頓,輕“嗯”了一聲,池澈隨之停下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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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同時抬頭看了看眼前的牌匾:原來已經到了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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