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橫刀向天笑，笑完我就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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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這話形容其他人可能有些誇張，可用來形容紅蓮，是再確切不過了。
    一晚的通宵加上一頓狂笑讓紅蓮捂著嘴不停打著哈欠，星燃見狀，也不多說什麼，擺正床上軟枕，柔聲道：“看你的模樣，該是昨晚一夜未睡，趁著現在沒什麼繁務，小憩片刻吧。”
    再打個哈欠，紅蓮點點頭，卻隨之將目光投向了一邊的業殤：“星兒，把這小子給我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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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嘴一噘，未待星燃發表意見，業殤已先一步瞪了鞋子跳上了床，一邊死死拽著被子，一邊大叫：“不好不好，殤兒也困，殤兒也要睡。”
    不悅地皺眉，紅蓮看了星燃一眼，示意他看著辦。
    走近床邊，星燃一邊試圖將業殤抱下床，一邊耐心勸導：“殤兒，來，二爹爹帶你到別處去玩，讓爹爹好好休息。”
    誰知業殤向床裏麵縮了縮，死活就是不願意出來，他一邊躲還一邊道：“星兒星兒，快叫爹爹不要趕殤兒，殤兒睡相很好的，從來沒有成功把爹爹踢下床過。”
    聽著這童言無忌的告白，紅蓮的臉色越發不耐煩，星燃也有些忍笑，唯獨業殤越說越起勁：“或者或者……星兒抱著殤兒睡，爹爹抱著星兒睡，如何如何？”
    先是對著業殤糾正了一句“不是星兒，是二爹爹。”星燃隨之轉頭對紅蓮道：“我覺得他說的方法也不錯。”
    略瞪星燃一眼，紅蓮隨之道：“你一個白虎王，大白天跑來和我一起打瞌睡，太不務正業了吧……”
    對著紅蓮柔柔一笑，星燃答道：“雖然大清早睡覺不是好習慣，不過既然做了人家二爹爹，我也總該盡些二爹爹的責任。況且昨夜我找他找到天亮。”
    “在哪兒找到他的？”紅蓮問。
    “屍房……”星燃默默答道。
    果不其然地笑笑，紅蓮也無意再鬧，伸個懶腰，將星燃樓進懷中，便倒上床睡覺了。至於業殤到底是如何爬進星燃懷中，自己又有沒有被業殤踢下床，這些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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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入睡時，隻要星燃在身旁，他便會不由自主地陷入一種深眠，隨之開始做關於池澈的夢。
    夢裏，那個風流入骨，古鑽如星的男子總會帶著他那萬年不變的笑容柔聲與紅蓮說話。而在那一日的夢裏，他們聊起了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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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聽說你昨日去拍賣會了？”一邊在廚房切著胡蘿卜丁，池澈一邊問著正在翻冰箱的紅蓮。
    “沒錯，我還拍了一塊琉璃回來？”一邊答著，紅蓮一邊從冰箱裏拿出一盒牛奶。
    伸手遞給紅蓮一隻寵物碗，池澈叮囑道：“先溫一下再拿給雨喝，太涼的東西會讓它拉肚子的。”
    接過碗，紅蓮偷懶地笑了笑，道：“沒關係，吃一頓涼的它還死不了。”
    知道再說也無甚用處，池澈也不再囉嗦，兜了一圈，話題從寵物又回到了拍賣會上：“我看過那次拍賣的目錄，好像隻有一塊琉璃，叫‘蓮心’。”
    點點頭，紅蓮伸手探進領口，把那塊貼身掛在脖子上的琉璃拿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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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的形狀，是一朵盛開的蓮花。
    琉璃的顏色，是張揚耀眼的猩虹
    唯獨蓮心處，先是由紅入紫，轉而由紫入黑，最後在黑色中間，閃出了星點奪目的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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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池澈驚訝的眼神，紅蓮不禁心中暗喜，走近一步，將那琉璃在池澈麵前晃了晃，道：“看。我還是挺有眼光的吧？是不是想起了你澈池裏的那些寶貝茜蓮？”
    揚唇笑了笑，池澈美目微彎，淡淡道：“本以為隻是塊普通石頭，如今我終於明白為何芳兒死活纏著我要求你轉讓了。”
    略顯不悅的挑一挑眉，紅蓮譏道：“我想怎麼突然提到這琉璃，原來是被人派來做說客的？”
    搖了搖頭，池澈道：“原本是，可如今看到這琉璃，我便知道是不可能了。君子不奪人所愛。況且這塊琉璃，我倒真覺得適合你。”
    高興地一歪腦袋，紅蓮的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一陣得意。
    放下手中刀具，池澈朝紅蓮勾了勾手，道：“過來，讓我仔細瞧瞧。”
    紅蓮聽話地又上前兩步，一直近到池澈略微彎腰便能平視紅蓮的脖頸，近到紅蓮正好能夠聞見池澈發絲上淺淺的香，他才停下步子。
    微笑地略一閉眼，眼睛一開一閉間，池澈原本深黑的眼睛便泛出了淡淡玻璃色澤，湊近，左右看了一會兒，池澈隨之評論道：“從色澤上說，的確是極品，隻是這花型做得有些問題，前瓣太寬，後瓣過窄，不夠和諧……”
    “行了行了。”打斷正在喋喋挑刺的池澈，紅蓮辯道：“古法琉璃中紅色本就稀少，能燒出如此成色的已經是極品中的極品，你還在這兒挑挑揀揀。”
    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池澈雖知評判別人的珍藏應該謹慎，可他對於審美的挑剔品味讓他總能從鵪鶉蛋裏挑出鳳凰。
    轉身，他欲回去繼續和胡蘿卜奮戰，卻聽得紅蓮突然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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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池澈問。
    從脖頸間拿下那串琉璃，紅蓮遞到池澈麵前，道：“你拿著。”
    以為紅蓮是想讓他暫時拿著，池澈也就順手接過。卻聽得紅蓮接著道：“這塊琉璃，我要你替我帶著。”
    愣了愣，池澈嘴角揚起一絲不明意味的淺笑。
    似是察覺到自己的失言，紅蓮解釋道：“我是說，放在我這裏容易弄壞，你替我帶著。”
    將琉璃放在眼前晃了晃，池澈反問：“你要是怕弄壞，不帶便是了，為何要我帶？”
    “琉璃要吸收人氣才有靈性。”隨便扯了個借口，紅蓮說得煞有介事。
    池澈不是三歲小孩，他自然不吃紅蓮那一套。微微一笑，他隻是沉默著不說話。
    察覺到氣氛一瞬間的尷尬，紅蓮解圍地咳了一下，雙手往口袋裏一插，他示意池澈：反正這琉璃你是別指望塞回我手裏了。
    了然地看著紅蓮的一舉一動，池澈依舊隻是淺笑著看他，不說話。
    挑了挑眉，紅蓮繼續自說自話道：“沉默就是承認，你不說話就算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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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澈不反駁，他隻是伸手撥開紅蓮額頭的散發，眼角的笑意卻隨著手指的觸碰漸漸隱沒。
    好久，好久，池澈什麼也沒說，他隻是安靜地看著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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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間，他開口問道：“蓮，你知道我‘剛才’想說什麼嗎？”
    紅蓮愣了愣，心虛地點了點頭。
    嘴角一挑，劃出了一道和眼角三枚古鑽一樣的弧度，池澈又問道：“蓮，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有些倉惶地逃開池澈的注視，即使不甘心，紅蓮卻也隻是咬著嘴唇，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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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撫了撫紅蓮的發梢，池澈的目光卻一直飄在遠方那片明空裏，若隱若現。
    然後他告訴紅蓮：“沉默，是一門精辟的語言，隻是能讀懂它的人，太少，太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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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來，紅蓮都喜歡池澈認真的表情，深黑色的眼睛裏好像淹沒了很多的過往，而那眼角的三顆古鑽，就如同封印了過往的一把鎖，等待著屬於它的鑰匙去開啟。
    可也就在這一刻，紅蓮突然發現，尋尋覓覓這麼久，屬於池澈的那把鑰匙，從來就不在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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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名的怒火突然燒開在紅蓮心頭，想著曾幾何時，自己也曾對著池澈沉默過。厚厚的一遝白紙，塞進信封，交到對方的手中，而那些哽在心頭的話語，他以為池澈會懂……
    可最終換來的，卻隻是一陣戲謔的調笑。
    擰著他的鼻子，池澈告訴他：“蓮啊蓮，池澈公子最近正缺幾個酒錢，你要是再調皮的話，我可就把你賣到青樓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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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公平，那些所謂的懂與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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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開池澈的手，紅蓮頭也不回地便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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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午後，淡淡的蕭瑟，薄薄的爽涼。
    早已過了灼茜時節的澈池，空氣中都飄蕩著落寞。卻也恰恰在這個時節，天看上去特別的高，水映上去特別洌……
    清秋，是澈池名副其實最澄澈的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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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說那些惹你生氣的話。乖，你都在池子裏呆了一個多時辰了，出來好不好？”為自己不曾犯過的錯誤道歉，是池澈與紅蓮相處多年養成的好習慣。
    抬起頭，紅蓮的長發早已濕透，透出深沉的黑色。對著池澈勾了勾唇角，仿佛什麼都未曾發生過，他問池澈：“你知道我‘剛才’想說什麼嗎？”
    池澈微笑著搖頭。
    挑了挑眉，紅蓮的目光掃過水中池澈的倒影，豔紅的指甲輕點池麵，激起的漣漪仿若突然綻開的光點，他問：“那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池澈繼續微笑著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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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蓮卻突然大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道：“與其說沉默是一門‘精辟’的語言，不如說它是一門‘晦澀’的語言。”
    “好吧，是晦澀，不是精辟。”池澈答得理所當然，他從來不在紅蓮麵前為自己的言論做無謂的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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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咬了咬已經冷得有些發顫的嘴唇，紅蓮嘴角的笑容卻依舊未變，七分的妖嬈加上三分的純真，淡淡的誘惑味道。
    “我真傻，竟浪費了如此多時間在這般晦澀遊戲裏。”他緩緩地說著，聲音不響，卻字字清晰。
    池澈不語，隻是嘴角悠然浮起笑容——警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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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澈，我若是和你說‘我喜歡你’，你會答我什麼？”
    “蓮，我若是你，定然不會說這樣的話。”
    “別小氣，我隻是想看看若有男人向你表白，你會是何表情。”
    “哦？那我一定不管他是誰，先狠狠揍他一頓。”
    “六親不認？”
    “沒錯，六親不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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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然間，紅蓮記起幼時聽過的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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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的名字叫作“沉默是金”。
    一日早朝，萬事奏畢，君王取出三個一模一樣的小金人，讓群臣辨別良次。群臣觀摩良久，皆未發現異處。
    君王笑了笑，命人拿來三根稻草，分別插入三個金人的左耳。
    第一根稻草從金人的口中伸出。板著臉，君王指著這第一隻金人道：“閑語剛入其耳，蜚言便出其口，此種臣下，留於身邊，非但無用，更甚有害，是為下等。”
    第二根稻草從金人的右耳伸出。臉色微和，君王指著這第二個金人道：“左耳入，右耳出，此種臣下，雖無害卻亦無用，是為中等。”
    第三根稻草進了左耳，便沒有再伸出來。拿起第三個金人，君王將其揣於懷中，笑了笑，便拋下麵麵相覷的群臣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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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講完，紅蓮記得自己還曾經很認真地考慮過：“稻草一直放在肚子裏，最後會不會壞掉？”可如今，連他自己都忍不住要在暗中譏笑自己的那些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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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稻草，注定要在金人肚中“頤享天年”。
    而有些話語，注定要在心中腐朽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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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在明白這一點的同時，紅蓮突然又想通了一點：
    長大，或許是一個學會原諒的過程——
    不僅隻是原諒那些你恨的人對你造成的傷害，也要學著原諒那些你愛的人留給你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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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狽地從池子裏爬出來，紅蓮最後問池澈：“你會把我送你的琉璃帶在身上的，對嗎？”
    池澈微笑著，沉默地點頭。
    “不可以送人，無論送給誰都不可以。”
    池澈依舊微笑著，沉默地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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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意地笑了笑，不等池澈回答，紅蓮轉身便朝屋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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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一個背影給澈池的清秋，遠比留一張愁容好上千倍。
    留一個背影給池澈的目光，更是比留下滿麵淚光強上萬倍。
    在所愛之人麵前，他早就輸掉了矜持，輸掉了高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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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第一顆眼淚掉落地麵，紅蓮悄悄告訴自己：
    從池澈收下琉璃的那一刻起，世上便再沒有“蓮心”，有的那一塊琉璃，叫作“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