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惡戰過後，紅蓮躺在自己和對手的血泊中，平靜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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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人影一個一個閃過：媽媽，爸爸，還有……最讓人放不下心的姐姐。
    “好丟人。”他一邊想著，一邊抿嘴笑了笑，蜷起自己幼小的身體，隨之化進了一個跳躍的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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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疼……
    知覺逐漸被周身濃重的血腥味吵醒，刺鼻卻親切。
    眼前有光，耳畔有潺潺流水，刺鼻的血腥掩蓋下，竟還有著青草淡淡的芳香。
    紅蓮有些不可置信地張了張眼睛，黑色委婉地承接成紅色，光點隨之如同破風的劍一般刺了進來，再之後，呈現在眼前的，竟是一片碧綠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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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名狀的綺麗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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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撐起身子，指端傳來微微的痛，紅蓮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
    這是一雙成年人的手，白皙、纖長卻絲毫不柔軟，並非特別漂亮，卻因為指尖那凝血一般的豔紅指甲而顯得妖豔不可方物。
    看著自己的手，紅蓮卻著實愣了好久。支起身子向前挪了兩步，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探向自己水中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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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腰的豔紅長發是繾綣在水中的丹墨；
    眉心的金色淺紋是盛開在朗夜的花火；
    金色眸子流光婉轉，浮光瀲灩，好似集滿了整個湖泊的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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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張極具侵略性的臉，卻見著那抹透著淡淡粉色的薄唇突然輕淺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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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蓮笑了，然而著一抹笑容與那驚世駭俗的美貌無關，他笑，隻因為水中的男子正值二十四、五的盛年。
    有些興奮地上下撫摸起自己一絲不掛的身體，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這具身體吹彈可破的肌膚下那緊實的肌肉，修長的骨骼，強硬卻不失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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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身體，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
    因為作為殺手，近乎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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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摸到後背，有一些微微的刺痛，沒有傷口，卻摸到了很多血。
    看了看那一片湖水，雖然估計到水溫會有些涼，紅蓮也並未介意很多，兩三步躍進湖中，涼意隨著身體一同沉入水中，激起回憶如水花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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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生在一個極富盛名的殺手世家，作為家中的長孫，紅蓮從小便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跨過兒童時代的天真單純，少年時代的迷茫叛逆，他仿佛是帶著使命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16歲，他已與殺人機器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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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幣
    執行或是投幣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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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單處理模式，不經過感情，隻有對那顆人頭的價值估計，冷酷卻精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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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曾經問過他很多次，是否滿意這樣的生活。
    媽媽總說，不喜歡殺人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
    媽媽還總說：蓮，你可以像姐姐一樣，去過自己喜歡的生活……
    而每次這種時候，紅蓮總會笑著回答：媽媽，這就是我喜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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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歡的生活裏，殺人是遊戲，鮮血是潤劑，他不願讓家人失望。
    況且，隻有他強大了，姐姐才會有自由。
    而姐姐的自由，是他迄今為止最大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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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中有些銀色的小魚，輕輕啄著紅蓮的頸項，微微的癢。
    腰肢略扭，遊到湖心，甩開那些魚兒，紅蓮換了個姿勢，再一次沉入了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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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總說紅蓮是他見過最有天賦的孩子，爺爺也從不吝嗇他的誇獎，隻是這一切，都停在了6歲。
    6歲，是紅蓮生命中的一個分界點，
    6歲之前，他睨視著他的對手們，驕傲得像是隻開屏的孔雀。
    6歲之後，他依舊是孔雀，卻是隻從背後看到的孔雀，無奈而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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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種不知名的怪病讓他的身體從6歲開始停止了生長。
    一顆16歲的心卻蜷縮在一具6歲的身體裏，是一種殘缺。小孩就算再強大，依舊隻是個小孩，不能擁抱自己喜歡的人，更不會有親吻，隻能看著她摸摸你的腦袋，告訴你要乖，便被別人摟著肩膀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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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狗屁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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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中的魚兒仿佛特別喜歡紅蓮身上的血腥味，圍著他打轉了好久，然而這次他並沒有避開這些魚兒，他需要一次徹底的清潔，所以他隻是任由著它們親吻自己的身體。
    湖麵上傳來人聲，一老一少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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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首先開口問道：“師傅，我記得這兒曾是一片森林，如今怎的變成了一片湖？莫非是徒兒我記錯了？”
    被少年稱作師傅的老者開口答道：“徒兒你未曾記錯，這兒確實曾是一片皇家園林，隻是兩年前的一場大雨，將這片林子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少年笑了笑，道：“師傅您這是在哄徒兒吧，一場雨怎能把一片森林下成一片湖？”
    老者沉默了片刻，似是敬畏地答了句：“是神跡啊，徒兒，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少年似懂非懂地“嗯”了一聲，突然大叫了起來：“咦，師傅，這兒怎會有這麼多血跡，你看，你看，那兒的地上為何會有一件衣服？”
    老者似是一驚，道：“衣服？徒兒拿來我看看。”
    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後，少年將衣服遞到了老者麵前：“師傅，你瞧，這衣服上還寫著字。紅蓮，紅蓮是誰……”
    少年下麵的話被老者止住了：“徒兒，我們還是快走吧，此處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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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蓮本不想理睬那兩人，卻在聽到少年念出自己名字時，突然改變了主意。
    雙眸一睜，湖底好似瞬間燒起了火光，一個輕淺的騰躍，如同金鯉過龍門，下一刻，他已到了岸邊。
    慵懶地攀著湖堤，他將一半身子露在水外，細細打量起這一老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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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衫白袍的老者一手拽著一件紅衣，一手領著他紫衣的弟子，正在匆忙離開。
    紅蓮抓起一拳的湖水，隨手朝著那兩人甩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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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悶哼與幾聲驚叫，老者與少年同時倒在了地上。
    少年腳踝的傷口血流不止，老者周身沒有一滴血，卻已經斃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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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了挑眉毛，紅蓮覺著自己下手仿佛重了些，卻也沒再管，隻是對著驚恐的少年，指了指老者身上的青衣白袍，緩緩道：“脫了，然後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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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脫死人的衣服本就是一種忌諱，更何況這個死人還是自己的恩師。
    少年怕極了，可他更怕此刻攀在池邊的那人。咬咬牙，似是懺悔地對著師傅的屍體拜了拜，他便開始剝屍體上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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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耐煩地皺了皺眉，紅蓮倒也沒有再催，隻是等著少年脫下衣服，艱難地一步一步爬到他麵前。
    接過衣服，也不管少年注視的眼神，直接從水裏爬了出來，套上係好。對少年丟下句：“別動。”便朝著那老者的屍體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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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者枯槁的手裏，正緊緊地抓著一件醒目的紅衣，是上好的絲緞，柔軟到有些滑手。紅蓮記得最初醒來時確實見過這衣服，當時卻隻當它是一件衣服，如今展開一看，才驀然發現了少年口中的“字”。
    紅衣上，綴滿了密密麻麻的血字。看得出這些血跡才剛幹，嬌豔的紅還未完全被腐鏽的褐所代替。
    將紅衣舉高，對著陽光，好讓字跡更好識別一些，紅蓮開始讀衣服上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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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蓮，你死了。”
    第一句話，開門見山。
    驚訝，卻又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視線在一個“死”字上徘徊了良久，紅蓮挑了挑眉，繼續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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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能讓你回去，帶著你夢寐以求的身體一起回去。”
    又一挑眉，這一次卻伴著一絲諷刺的笑意。
    回去，回到死前的世界去？還帶著自己夢寐以求的身體？
    世間哪有此等好事？免費的午餐往往磕牙又帶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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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記住，天下一統的一天，便是你回去的一天。”
    果然，言下之意便是你想早日回去，就盼著天下早日統一。
    那麼當今的天下，該是個不折不扣的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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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瞳的君王有門的鑰匙，雪發的美人雖死猶生。”
    兩句他不太明白的句子，不過感覺上應該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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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你眼前的湖水，是你重生的地方，如果你感到迷茫，膽怯，恐懼甚至絕望，不要害怕，回到這裏，看一看自己水中的倒影，你就會明白，你們一直在一起。”
    你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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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紅衣再抬高一些，紅蓮將上麵的字從頭到尾重新讀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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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蓮，你死了。
    可我能讓你回去，帶著你夢寐以求的身體一起回去。
    你記住，天下統一的一天，便是你回去的一天。
    重瞳的君王有門的鑰匙，雪發的美人雖死猶生。
    而你眼前的湖水，是你重生的地方，如果你感到迷茫，膽怯，恐懼甚至絕望，不要害怕，回到這裏，看一看自己水中的倒影，你就會明白，你們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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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悻悻地罵了句，紅蓮疊起了手中的紅衣，放進衣袋。
    舉頭展目四望，他看見蒼穹高遠而清亮，湖水靜謐而安詳，他知道，正是在這個澄亮的世界裏，掩埋著無數的秘密。
    血書中的“我”到底是誰？是這具身體原先的主人？還是殺死這身體原主人好讓紅蓮借屍還魂的人？
    為什麼那個“我”會知道紅蓮的名字？紅蓮的過去？甚至紅蓮從未向別人提過的渴望？“我”到底要做什麼？“我”為什麼會選擇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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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多太多的問題，一下子湧進了紅蓮的腦袋。
    拍了拍前額，強迫自己暫時撇開這些疑惑，腦袋空白的瞬間，紅蓮卻突然無奈地發現：這一次，自己好像真的也沒有什麼其他選擇。
    估算了一下這身體的價值，權衡了一番利弊，最終，紅蓮還算滿意地笑了笑：
    借屍還魂，死活自己不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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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身，他才想起還趴在湖邊的少年，豔紅指甲擦過豔紅長發，邁起輕巧的步子朝少年走去。
    少年害怕得瞳孔微縮，整個人都在不住發抖。紅蓮卻隻是習慣性地伸手撫了撫耳鬢一縷垂至肩頭的碎發，蹲在少年身前，算是親切地問道：“你有錢嗎？”
    少年顫聲道：“師傅……師傅身上有錢……”
    從懷中掏出一個錦袋，在少年麵前晃了晃，紅蓮問他：“你是說這個嗎？”
    少年點頭。
    紅蓮也跟著點頭，卻是一邊點一邊說：“可這個已經是我的了啊。”
    少年一愣。
    視線在少年身上打了兩個轉，紅蓮強調了一下：“我是問‘你’身上有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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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唇被咬得白白的，少年的整張臉顯得不甘卻膽怯。手伸進懷中，掏出了一塊白玉。
    掇起少年手中白玉，毫不客氣地收進了懷裏，紅蓮理了理衣領，朝少年投去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雖然這塊玉還不值你的命，不過看在你是第一筆生意，今天給你打個八折。”
    少年默然。
    起身抖了抖衣擺，朝少年擺了個再見的手勢，豔紅長發在眼前一晃，瞬間消失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