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煙波 第18章 泛洪波廣聚豪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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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山是洞庭湖中孤島一座,四麵環水,須得乘船前往。三人趕到嶽州城西門外的碼頭前,隻見岸前三三兩兩聚著近百人,碼頭前卻一隻船也沒有。湖麵上隔岸數十丈雖漂浮著些許漁舟,但這些漁家大都淳厚老實,見了岸上這些凶神惡煞的江湖武人早已嚇怕了,任憑岸上如何賣力地招呼喚喊,就是不肯靠近來,氣得諸人跳著腳直罵娘。
眾人吵吵嚷嚷,卻也沒奈何。正亂得不可開交時,忽聽一個洪亮的聲音叫道:“諸位兄弟,乘船請隨我來!”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中年大漢排眾走來,他方闊麵龐,濃眉如刀,生得狀貌雄偉,十分英武。在場許多人都認得他,紛紛“範長老”“範大哥”“範四爺”地招呼,這人也抱拳還禮,與眾人一一相見。
蕭承影皺眉道:“範元靖也來了。我還說沒什麼硬點子呢。”
“是丐幫霸王拳範元靖?”獨孤汐低聲笑道,“他在荊湖路上,很是讓姬寨主頭疼呢。”
丐幫興於宋初,哪裏有乞丐,哪裏就有丐幫,弟子眾多自不必說,更難得是百餘年來始終人才輩出、俠名不衰,一直被視為“天下第一大幫”。丐幫原本多在中原一帶活動,自從靖康之難後,宋室南渡,丐幫將總舵從洛陽遷到了揚州,從此在中原故地固然舉足輕重,在兩浙、京西、淮南、荊湖諸路也是威名日隆,好不興盛。這範元靖是丐幫青年一輩中的佼佼者,三十歲便當上了長老,專心經營荊湖南北兩路,與五毒教每有爭鬥則大占上風,因此在五毒教中倒比幾個丐幫元老更是聞名。
眾人跟著範元靖沿湖岸走了片刻,便見臨水幾棵大樹下係著七八條小船,各由手持竹棒的丐幫弟子掌舵。每條小船至多坐下六七人,這許多人不可能全載下,眾人不由一窩蜂地擁上去登船,瞬時便將幾條小船都塞滿了,後麵的人一時你推我攘,罵聲雷起。
範元靖大聲道:“眾位不必爭,到了君山敝幫兄弟還會回來接剩下的朋友。”話雖如此,但此刻時辰已不早,誰也不知一來一去之間耗時多少,都生怕落在人後,趕不上誅殺任平生的時機,因此誰也不肯相讓,隻不過看在丐幫的麵子上沒有大打出手罷了。範元靖也無法,不得已隻能吩咐手下的丐幫弟子再去多覓船隻。
這時,湖上遠遠地劃過來五條小船,船頭劃槳執舵的皆是妙齡女子,分別穿著五色的衣衫。當先船上一個翠衣女子,遙遙一福,對範元靖說到:“範四爺,儂的船裝不下這麼多人,餘下的好朋友奴家幫忙渡些好啵?”又向眾人道,“奴家主人竹風館主,恭請各位英雄前去君山。”岸上眾人歡聲大動,待望見這些女子彩衣輕盈,個個婀娜美貌,不免色心也是大動,許多隨眾看熱鬧的人士就此鐵了心,管他是龍潭是虎穴,君山是一定要去的。
各女子把船撐近了,橫過船身泊在離岸丈餘的水中。有人叫道:“姑娘,麻煩你再撐近點,我等好上船。”另一個黃衣女子道:“主人說了,若是連上船的本事也沒有,還是遠遠避開任平生最好。”眾人方悟,這是考較各人的武藝來了。
有性急幾人,向著小船猛力一躍,不料輕功不濟,身至半空便力盡而墮,掉在水裏;雖有功夫略好的,眼見便要落在船頭,卻給船上女子玉臂輕舒,水袖暴長打在身上,也墜落湖中。此舉本是十分無禮,但對著一個個千嬌百媚的妙人兒,誰也不覺憤恚,一些原本搶上丐幫小船的人也出來了,存著與眾人一較高低的心思,個個躍躍欲試。
眾人各顯身手奮力登船,一時隻聽各處“撲通”“撲通”響個不停,間或也有呼喝叫好聲。一人叫道:“我來試試。”許多人認得乃是清河一個王姓拳師,因輕身功夫不弱,人稱王鷂子。王鷂子不待言罷便騰身而起,撲向第三艘小船。
應付王鷂子的乃是一個紫衣女子,待他身在半空無從借力,水袖擊出打他麵門,王鷂子虎虎一拳向她袖上打去。兩人還未見分曉,岸上一個疤麵漢子忽然縱身躍向船頭,竟是要趁人無暇搶上船去。
紫衣女子不慌不忙,右手輕旋,衣袖借著王鷂子的拳風一蕩,改襲他背心,同時左臂揮出,衣袖打那後來的漢子。那漢子伸手抓她衣袖,卻不料一片紫色正在手指前,那截衣袖卻忽然回縮,隨後再次直出,敏捷無倫地打在他腹間。與此同時,王鷂子扭身借力無果,也被打中背心,兩人一起下落。
漢子連忙伸手,在王鷂子頭頂一按,身子複起,再在王鷂子肩上一踏,淩空翻了個身。紫衣女子不防有此一招,便給他上了船。王鷂子落在水裏,免不得氣急敗壞,破口大罵。旁觀的人也是噓聲四起,大為鄙視。船上女子倒是不以為意,恭恭敬敬請進艙裏去了。
王鷂子在水裏撲騰,扒住船板想攀上去,紫衣女子用長槳將他撥開,歉然道:“公子回去吧,莫令奴家為難。”聲音嬌軟可憐,聽得王鷂子一身骨頭盡酥了,也不覺垂頭喪氣,乖乖上岸去坐範元靖的船。
獨孤汐內傷在身,自然無能上船,眼見丐幫的船又未必能搶上位置,便捅蕭承影:“怎麼辦?”
蕭承影正四下尋望,恰好看見最末一艘小船的船尾上站著一個粉紅衣衫的少女,正是今早在客棧認識的釵奴。他暗喜,走到岸邊:“小丫頭!還認得我嗎?”
釵奴一見他便兩頰飛紅,神色間雖然歡喜,卻隻似不識,說道:“公子請上船吧。”
蕭承影捂著胸口:“不成。我受了傷,胸口痛得很,上不來的。”
釵奴微急:“怎麼會受傷哩?”
蕭承影哂道:“我剛才為了幫一個花容月貌的小仙女,被一隻老猴兒打了兩拳,哎喲,這會兒胸口痛得要命,說不定是骨頭斷了。”
釵奴更是臉紅,她偷偷窺視周遭,隻見前麵幾隻小船都有人登船,眾人盡皆關注,便輕輕道:“你快上來吧。”
蕭承影蹲身起跳,活像青蛙似的一蹦,便向船上栽去。半空裏恰欲下墜,釵奴連忙揮動手臂,雙袖長舒,卷住蕭承影的手腕。蕭承影抓著她衣袖一拽,險些沒將釵奴拉下船去,不過到底躍到船上,踏得船身一陣輕晃。他轉身向獨孤汐:“小顧,來吧!”
此時第一艘船前,一個少年剛好趕到,越眾而出。這少年隻十六七歲,麵如冠玉、眉目清朗,雖未脫稚氣,但已見得英俊模樣。他肩後背劍,一身黑衣格外素淨,隻在腰間係著一枚翠綠通透的長絛海棠玉佩,顯出身家不凡。
少年並不多言,足尖一點,翩翩而起,不徐不疾向船頭飛去,身姿瀟灑美妙,引得旁觀諸人一陣喝彩,連船上女子也盡凝望。獨孤汐趁機也向船上躍去,她內功雖無,姿態卻不減曼巧,若不是有那少年引人注意在先,隻怕也要受人好一番喝彩。
釵奴依然舒袖相接,蕭承影也拿條長槳伸過來。獨孤汐一手抓袖,一手握槳,落到船上。這槳頭久染湖水和淤泥,濕滑汙膩,獨孤汐抓得一手,不由皺眉,順手在蕭承影衣袂上擦了擦。蕭承影瞪她:“幹嘛揩在我身上?”獨孤汐白他一眼,自去看前麵的船。
第一艘船頭乃是那翠衣女子守著,諸女之中便是她武功最強。少年身在空中,一段水綠衣袖已迎麵而至。少年鏘然拔劍,不避水袖,直斬翠衣女子麵門,去勢如電。登船之人並不把船上女子當作大敵,因此誰也未曾認真動武,翠衣女子不料他一出手就是殺招,不由大駭,連忙回袖自護。
隻聽哧的一聲,半截水袖飄落,少年已站在船上了。豔陽照耀下,隻見他手中寶劍光芒耀動、流紋若水,就像他本人一樣燦爛奪目。少年一言不發,收劍入鞘,自進船艙去了,四下不由得一陣寂然。
當此時,絲桐也依樣上了船,眾人為那少年所攝,無一人注意到。三人進了船艙,蕭承影見絲桐臉色煞白,問道:“你臉色好難看,白日見鬼了?”絲桐道:“我真怕掉到水裏。”蕭承影笑到:“大不了我們撈你上來,還怕不讓你上船?”
獨孤汐招過蕭承影,低聲吩咐道:“你去問問那小姑娘,她姓什麼。是不是姓林?”
蕭承影道:“幹嘛?你自己去不行?”
獨孤汐道:“隻怕她不肯告訴我。”
蕭承影道:“不告訴你,難道就告訴我了?”
獨孤汐笑道:“她愛上你了,一定會告訴你的。”
“呸!”蕭承影道,“你少胡說。”
獨孤汐吃吃笑道:“不然她為什麼一看你就臉紅?”
蕭承影悚然一驚:“我不去!”
獨孤汐惱將上來,踹他一腳:“去不去?這件事很是要緊呢。”
蕭承影拗不過,隻得出去。這時眾人都上了船,丐幫弟子與眾女子正各自拔槳啟程。蕭承影見釵奴身段嬌小,仿佛一陣大風就能刮走似的,卻持了一隻長槳吃力劃水,順口便道:“累不累?要不要我幫你?”挽袖就要去拿槳。
釵奴一驚,見了他自是麵紅耳赤,慌慌張張地答道:“公子別動手!這些活兒是奴家該做的。”
蕭承影見她神色,心裏疑到:“該不會被獨孤汐說中了吧?”便萬萬也不肯再去幫忙劃船了,隻問:“釵兒,你姓什麼?”
釵奴固不肯說,蕭承影道:“我猜猜,是不是姓林?”
釵奴幽幽歎道:“奴家哪能姓林!”
蕭承影道:“那麼是姓楊!”
釵奴道:“不姓楊。奴家……奴家沒有爹娘,自小就跟著夫人。奴家沒有姓。”
蕭承影道:“哦,就是你家竹風館主的夫人?”
釵奴急道:“不是不是,不是的。”她見同船女子正盯著自己,便再不多說一句了。
蕭承影回了船艙,一一告訴獨孤汐。獨孤汐沉吟道:“她說,她哪能姓林。哪能姓林?”
蕭承影莫名其妙,但見艙中備有清茶糕點,便毫不客氣地拿來大吃大喝,而艙中旁人戒心未除,誰都不敢隨便進食。
船行漸遠。俄而風起洞庭,從舷窗中望出去,隻見四麵大水、白浪濤濤,眾人不免驚懼。旁邊有人問蕭承影:“你們會水麼?”
蕭承影生在這山川之間,不時隨船打漁,尋常閉氣鳧水當然拿手,卻隻答道:“不會。”
那人不禁憂慮:“這些人要是搞點手腳把船掀了,我們不懂水性,落到水裏就隻有任人擺布,武功再高也不頂用!
蕭承影嗬嗬笑道:“我看人家不會害我們的,不然幹嘛準備好吃好喝的款待我們?”一麵說一麵自是大嚼。那人搖頭,自覺和這傻子沒什麼可說了。
蕭承影拿了茶點去給絲桐,卻見她臉色慘然,雙手緊緊攥著座椅,因問到:“你怎麼了,不舒服麼?”
絲桐搖頭道:“我……我怕水。”
蕭承影道:“唔,怕黑,怕水,你還怕什麼?”
絲桐黯然道:“我小時候有一次掉進河裏,灌下好多水,差點淹死,從此就很怕水。”
蕭承影一本正經地說道:“你知道我最怕什麼?我最怕饅頭。我小時候有一次吃饅頭吃得太急,差點讓饅頭噎死。從此就很怕饅頭。”
絲桐嗔他取笑,脫口道:“你最怕蜘蛛!”
蕭承影當即哽住,真似喉嚨裏堵了三個饅頭,半晌方悻悻道:“死女子!”
絲桐終於忍不住笑了,故意追問道:“你為什麼怕蜘蛛?是被咬過不成?”
蕭承影悶頭不答,狠狠瞪她一眼,佯怒道:“死女子!”絲桐被他逗得大樂,心中恐懼稍減,臉色漸漸平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