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舊恨 第2章 路茫茫明珠流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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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大半夜,絲桐又累又倦,索性靠在獨孤汐身上睡了。獨孤汐搖醒她說到:“不許睡!我辛苦騎馬困得要死,你倒睡得高興。”絲桐才不理會,獨孤汐惡狠狠地說:“眼見就要到潭州了,一進潭州城就賣掉你!”絲桐幽幽一笑,心裏想到:“跟賣到秦家有什麼分別?”那淒楚的神色,倒勾起獨孤汐無限心事。
兩人皆怔怔不語,清脆的馬蹄聲中,蕭承影有氣無力地嚷到:“我不行了!頭昏眼花,骨頭架子都要散掉了!”
苗世昌勸到:“徐兄弟,忍一忍就到潭州了。”
苗世隆也笑到:“到了潭州城,可就有吃的咯!”
“嘔!忍不了了,我要死啦!”蕭承影嚷到,“寨主,我已經是風燭殘年奄奄一息無可救藥了……”
獨孤汐哼到:“那你還有力氣胡說八道!”
“算啦,你們丟下我走吧,我實在頭暈得厲害。”蕭承影可憐巴巴地說,“不過你們吃香喝辣的時候,可不要忘了我,嗚——”
獨孤汐見他這副樣子,不禁心軟說到:“好啦好啦,前麵找戶人家讓你歇歇吧。”
“可是,再走兩個時辰就到……”苗世昌說。
“算了,”苗世隆瞥一眼絲桐,臉上現出詭秘的笑容,“也不爭這一時半刻。”
主意既定,獨孤汐便放慢了馬,一路尋覓休歇之所。行了裏許,恰好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村落,村口一個破敗不堪的茶肆,店招下掛了盞昏黃的燈籠。
“遂了你的願,在這裏歇吧。”獨孤汐跳下馬,敲開了門。
前來開門的是個五十開外的老婦人,腰背佝僂,一臉愁苦相。她眼見幾個不速之客形容非常,忙不迭要關門:“這才剛交四更,小店不做生意。”
“死老婆子!”苗世隆罵到,一腳把門踹開,大搖大擺走進去。老婦人被門撞倒在地,隻道遇見了強人,嚇得語無倫次地哭到:“大爺饒命!我一個孤老婆子,小本生意,實在沒什麼孝敬。”
苗世昌把她扶起來,溫言說到:“你莫怕,我們不過是半夜投店,並不是強盜。”
“是呀,”蕭承影也在一旁有氣無力地說,“我們寨主義薄雲天一擲千金寬宏大量,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你倒是會說話!”獨孤汐白了他一眼,摸出一錠銀子扔給那啼哭不休的老婦人,吩咐到,“你去弄些吃的來。”
蕭承影忙把腰間綁著的蘆花雞解下來:“一半紅燒,一半清蒸。”
老婦人戰戰兢兢接過銀子和母雞,自去廚房生火做飯,不多時便端出熱氣騰騰的飯菜來。雖是鄉野裏尋常的菜肴,但吃在這幾個奔波勞累的人口中,真是十分美味了。
酒足飯飽,苗世昌便催請上路。獨孤汐卻打著嗬欠說到:“咦,這麼歇了一歇,我倒困倦起來了。”蕭承影笑嘻嘻地說:“寨主嬌養慣了,怎麼禁得住這種奔波折騰?你累了大半宿,當然困倦不堪,且去小睡一下再上路好了。”
苗世昌急到:“拖延久了,恐怕秦家人要追上來了!”
“秦家人算什麼!”苗世隆與蕭承影異口同聲地說,兩人對望一眼,苗世隆繼續不屑地說:“秦家不過是仗著武當的威望,武功實在沒什麼了不得。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苗二哥說得好!”蕭承影說,“他們不等到武當派的援手,是不敢動我們五毒教的。”
獨孤汐聽了,又見絲桐勞頓不堪的樣子,便說:“好,那我們去休息一陣,你們在這廳堂裏守著。”說罷拖著絲桐到了廳堂後的客房,將她點了穴抱上床去,自去隔壁睡了。
絲桐躺在床上,思緒紛亂,哪裏睡得著?她凝神運氣,化解被封的穴道。獨孤汐以為她體質嬌弱,又是逆來順受,必然不會武功,下手隻使了兩分力量,因此不過一柱香的時間,絲桐便覺腰間和臂上針刺似地一疼,幾處穴道便解開了。
然而絲桐隻是翻了翻身,卻仍舊一動不動地躺著。原來她嫁與秦家本非甘願,從被塞在麻袋中時開始,她便一路聽獨孤汐與人言談,知她並不是窮凶極惡之人,這時心底倒是寧肯隨她遠走,因此並無逃跑之意。她一麵默默謀思,一麵側耳聆聽萬籟俱寂之中的些微動靜,不多片刻便陷入迷迷糊糊的混沌中了。
半夢半醒之中,絲桐恍惚聽得獨孤汐問:“你想去哪兒?”自己的聲音答到:“去到哪裏是哪裏,拖得一天是一天。”獨孤汐叫到:“天亮就把你賣到青樓裏去!”自己的聲音又笑到:“你不過是嚇唬我,你不會賣我的,不會……”接著是那徐非的聲音:“嚇!苗二哥,你來做什麼?”絲桐猛地清醒了,正笑自己做了個夢,忽聽門外確然有人低聲說話。
苗世隆笑罵到:“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偷香竊玉倒是內行。”
蕭承影隻嘻嘻笑:“苗二哥的心思,不是和我一樣麼?反正要賣進窯子的,便宜了別人,不如我們先受用受用。”
“你倒不怕寨主知道。”苗世隆拍拍蕭承影,“我不是赤蠍寨的,你可就……”
“生米做成了熟飯,她還能怎樣?實不相瞞,我好久沒碰過女人,委實心急得很。”蕭承影猴急急笑到,“天快亮了,二哥莫要多說,咱倆來猜拳定個先後。”
“凡事都講先來後到,”苗世隆不無揶揄地說,“我看你當真心急,怎好意思和你爭先呢!”
蕭承影也不謙辭,一副喜出望外的口氣說道:“呀,苗二哥果真是心寬體胖豪氣幹雲禮賢下士,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嘻嘻!”
“淫賊!我……我不走不成了……”絲桐心裏又是驚怒又有幾分懼怕,仿佛墜入了冰窖裏,手腳都變得冰涼。她慢慢地摸出一截燭台握在手裏,那原是蕭承影在秦家拗下來的,她早前悶在袋中之時便已偷偷藏在袖中了。
蕭承影躡手躡腳摸進房,輕輕合上門。屋裏一派昏暗,隻從門縫裏透進一絲微光。他在門口站了一陣,慢慢摸到床邊,掀開床簾悄聲喚到:“喂……”話還沒有說出口,隻見一道寒光飛襲,絲桐已從帳中躍起。蕭承影不及看清,百忙中側身一避,順勢捉住絲桐的手腕。
“我是來……”蕭承影還要說話,而絲桐隻怕他喊叫引來他人,忽然手腕一翻,有招有式地掙脫開來,反手捏了個劍訣,當胸紮過去。
“三峨霽雪!”蕭承影一愣,閃退皆是不及,隻覺胸口一熱,已被燭台尖利的一頭刺中。絲桐生平從未動過武,得了手反而嚇住了,又想理應殺人自保,一時間心神大亂,突然被蕭承影揪住:“我……”
“淫賊!放手!”絲桐簡直要哭出來了,索性亂踢亂打,死命掙紮,蕭承影一聲未吭隻管抵擋,兩人扭作一團,跌倒在地。就在這時,隻聽幾聲低低的叩門聲,苗世隆在外問到:“怎麼回事?”
絲桐兀自一驚,不料蕭承影伸腳抵住門,喘籲籲地答到:“沒事,我……我樂著呢。”
苗世隆陰陽怪氣地說:“徐兄弟,你可當心樂過了頭。”慢慢地又走遠了。
“臭婆娘!老子是來幫你的!”蕭承影奮力推開絲桐,這才覺得胸口一陣賽一陣地劇痛起來,一摸衣服已濕了一片。絲桐一時怔住了,不知所措地問到:“你……那你……你沒事吧?”
“沒事?你他媽……”蕭承影怒目瞪著絲桐,又恨又氣,又想揍她一巴掌,又想破口大罵,然而最終隻是歎到:“奶奶的,老子瞎了眼,倒去救一條峨嵋派的狗!”
“我……峨嵋派?”絲桐不知如何是好。蕭承影又說到:“你發什麼愣!你快藏到床下去,等我們走了再跑。往南走二三十裏就是潭州了。”說完便要起身,剛剛站起來,隻覺一陣頭暈,身子晃了一晃。
“你怎麼樣?”絲桐驚到,伸手去扶。
“還沒死。”蕭承影擋開她,但覺四肢百骸的力氣在一點點流失,“你去把窗戶推開,然後躲……躲起來。”
絲桐不由大是感動,想到:“原來他是這樣好心腸。唉,我本沒想逃走,虧他卻來救我,不然恐怕那苗……苗……”
見她怔怔發愣,蕭承影怒道:“快,快,快!要害死我麼?咳……”
絲桐隻得依言行事,她剛鑽到床下,便聽蕭承影聲嘶力竭地大喊:“救命啊!快來啊!她跑啦!”
苗家兄弟和獨孤汐相繼聞聲趕到,見窗戶大開,屋內空空,不禁氣惱。獨孤汐揪起蕭承影問到:“她怎麼跑的?”
蕭承影指著胸口道:“她……她給我來了這麼一記,就……跳窗跑了。”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獨孤汐問到。
“咦?你剛剛還好好地樂著呢?”苗世隆也疑到。
“就在……”蕭承影一時語塞,找不到兩全其美之話,索性心一橫,故意委屈地叫到,“衣服就要剝光了,誰知道她還藏了個凶器?哎喲……”
苗世隆聽了暗罵:“蠢貨!”
絲桐雖是藏在床下,聽了也不免臉紅。
靜了一瞬,隻聽獨孤汐咬牙切齒地怒到:“你到這屋裏來做什麼?下流胚子!”隨即是啪啪兩記耳光。絲桐聽在耳裏,不知是怎生滋味,在她一陣恍惚間,屋裏已悄無人息。
絲桐趴在地上,小心翼翼撩開垂地的床罩,從縫隙望去,隻見屋裏別無他人,蕭承影一動不動躺在地上,衣上都是血,不知是在裝死還是昏過去了。絲桐目不轉睛地看著,不覺竟有些微微的心痛,幾次想衝出去察看一眼,不過終於忍住了。
須臾之後,聽見獨孤汐在門外冷冷地說:“拿去給他敷上!”苗家兄弟複又進房來,忙活一陣便把蕭承影連拖帶抬地弄走了。隱隱又傳來喧鬧聲、馬嘶聲,亂過好一陣,一切終於恢複了寂靜,絲桐隻聽見自己的心在砰砰跳。她從床下爬出來,看著地板上那個沾血的燭台呆了片刻,這才逃到屋外茫茫的晨霧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