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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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師叔說他剛在此地辦完事,正要返回仙鸞山複命。見我孤行一人,他沒有追問什麼,隻是抓起我的手腕捏了捏。
我怔愣片刻,馬上反應過來。
“看你的體質,不像是有這麼深的內力啊……”包廂裏怕隔牆有耳,他靠近我說道。
我稍稍遲疑一下,自己也想不明白。
“最近有誰幫你運過功嗎?”
我搖了搖頭。
“那就奇怪了啊……”
是挺奇怪的,難不成我那瀟然掌的花架子還有自我充值功能?不可思議。
“對了,接下來師叔要往哪個方向走?”我一時忽有些期待。
“哦,往東。”
“是嗎……我往南……”看來,我始終是要一個人上路了。
“怎麼,一個人害怕啊?”他半笑著瞥我一眼。我沒再咬牙逞強,微微點了點頭。
“那師叔就送你一程吧!”
“真的?”我馬上興奮地抱住他的胳膊。
“隻送你到下個縣城。”
“那也行啊!”
“你包我的吃住?”
我鄭重其事地咽了咽口水。“那……師叔先回答非心一個問題。”
“說吧。”
“師叔你……到底是男是女?”
“……和你一樣嘛。”
“啊?”我失聲尖叫,發覺自己的失禮,馬上又捂著嘴低下頭。
“怎麼,不像嗎?”她拿下頭上的鬥笠,露出一張秀美的臉,恬淡的水眸裏似有翦翦春風,正顧盼生輝地望著我。
我看得癡了,試探性地問道:“師叔今年,芳齡幾何?”
“哼,這個……連你師父也未必知道。”
……
我那師父付遠鵬,今年也有五十多歲了吧?十年前,若是陸幽廷還曾與師父爭著收我為徒,那今時今日又該是什麼歲數呢?最最少也有三十歲吧?這麼說來,當年她二十歲就敢自立門戶招收徒弟了?
我問了,她總是不告訴我,由著我瞎猜。
雖然仙鸞山一門在江湖上的名號並不多響亮,那也隻是因為此派鮮有傳人,卷入江湖紛爭的更是少之又少,一般人孤陋寡聞也很正常,而且到我師父這一代也隻有他和陸幽廷兩人而已。至於我,倒還算幸運,有三個師兄在上麵罩著。
我這神秘的陸師叔又戴回了她的鬥笠。那寬大的披風和鬥笠正好掩住她的身形和容貌,這時我才似乎明白了,她為何會作如此——身為女子想要闖蕩江湖,畢竟不如故事裏那般簡單。
無論如何,知道她是女的,這一路還是方便不少——至少客房就可以擠一間嘛!
雨一停,我們又繼續上路。因為我不會騎馬,兩人奇裝又同乘一騎也太招搖,陸師叔不得不把她那匹馬賣掉,又湊些錢買了一輛馬車,感動得我半晌沒說出話來。走了幾天路,腳下早就磨出泡來。這下有了馬車一輕閑,我才發覺腳上腿上已經浮腫得厲害,手一按便凹下一個印子。之前墜崖的傷似乎還在,右腿上隱隱的刺痛感也讓我時不時自憐一下,想到不久又要再次分別,心裏禁不住害怕。
抹了把額上的汗,眼前晃過車外一波一波的風景,心思不覺飄到天外。
來到這裏以前,我也曾傷過右腿。那是一年冬天,因為下雪天路滑,我在上學的路上不小心摔倒了。倔強的我害怕給親人添麻煩,雖然感覺到腿上的痛有些異常,竟硬是咬牙堅持到了學校,直到放學時再也忍不住,被老師和同學送去醫院……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那之後在阿姨家養病的日子。盡管我一直不想拖累別人,但結果總會適得其反。那時我還小,需要他人照顧,我隻能默默接受,或是同情可憐,或是施舍接濟。我不知道誰會無私的對我好,我不敢相信自己能得到別人的眷顧。不要怪我把人想的都那麼世俗、沒有人情味,我的世界的確是這麼過來的。生我的人沒有養我,我隻能依靠養我的人,帶著寄人籬下的心慢慢長大。
與之相比,現在總該是不一樣的了吧?
我蜷抱起膝蓋,緩緩地歎了口氣。
馬車駛到一處樹林茂密的郊外,天色已然暗下來。見無處投店,陸師叔便打算就地安營。將馬車停在一個避風角落,我和她簡單分了些東西吃,隨便聊了些什麼就各自睡去了。
夜很長似的,我下意識撚著指上的指環,像是清醒了很久才睡著。模模糊糊中聽到外麵有爭鬥聲,睜開眼才發現陸師叔已不在馬車裏。我緊張地扒著側窗望出去,視野不遠處正有兩個人影刀劍相抵地糾纏在一起,其中素色的身影好像是她。
尋仇?一想到自己那寥寥的本事,當下一驚——哎呀,這可怎麼辦?我是衝出去還是……正猶豫時,聽得遠處的械鬥聲漸漸低了,終於“啪”的一聲脆響,我沒控製住自己,一骨碌跳下馬車,正看見一個人影握著劍斜指向對方,另一人的武器已經被打斷在地。
等看清贏的人是陸師叔,我才放心大膽跑上前,她則已點住那人穴道將他製服。
見我過來她也並未意外,隻是瀟灑地收了劍,轉身就要走。
我看了看那蒙麵的家夥,急忙拉住師叔。
“你不揭開看看嗎?”
“不必。”說著繼續往回走。
我隨著她倒退幾步,瞥了幾眼那蒙麵人還是不死心。
“那我能看看嗎?”
“隨你啦。”說完更是頭也不回又鑽回馬車裏。
我攥了攥拳,勉強鼓起點兒膽量,向著那人一步一步走過去。
這個人個子高我兩個頭,長得膀大腰圓,一看就不像善類。我隨便從地上拾了根樹枝,一鼓作氣勾起那人的麵巾挑了開來——他正瞪大眼睛,不服氣地瞪著我。
月光黯淡了些,我隻瞥一眼便駭得倒退幾步——這個人,這個人我見過!可是,我在哪兒見過呢?他的五官並不似相熟,可是莫名地,我就是覺得那雙眼睛,還有那雙又長又粗的胳膊,還有他高大的個頭……他,他穿了一身黑衣……呀,怎麼那麼像綁架過我的黑衣人!!
難道就是他??不可能啊,信王府怎麼會這麼快就找到我了?
不可能不可能……
我一會兒搖頭一會兒沉思,在那人麵前杵了許久,直到身後陸師叔再一次出現。
“唉,我說,你不會看上他了吧?”
“……啊?”我方才回過神,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倒黴的黑衣人,尷尬地幹笑一聲。
“他現在還不能動吧?”
“嗯……哎,你要幹嘛?”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上下翻遍那人的袖口、領口、腰帶,凡是能藏東西的地方都被我摸了個遍,可隻找出一些隨身的小藥瓶和小罐子,沒什麼其他東西能證明他的身份。不得已,我奪過他的劍“唰”的拔開,隻見劍身根部分明刻著一個字——“言”——莫言?信王府的莫言嗎?
我嚇得後脊一涼,拉著師叔回到馬車裏,催促她駕車快快離去。
“師叔,他是不是要殺我的?”
“不知道,發現他的時候他還在林子裏。”陸師叔悠哉遊哉道。
( ̄▽ ̄)"
還沒等他出手,師叔已經發現那人了呀——也算那人倒黴,碰上高手中的高手。
“師叔知道他是幹什麼的?”
“不知道……一見我就拔劍嘛,總不是什麼善茬兒。”
呃……高論。
“那師叔幹嘛留他活口?”
她忽轉過頭來皺著眉頭。“沒想到啊,你這麼狠……”
(⊙ˍ⊙)
我不好意思地訕訕一笑,連連搖頭擺手。這次真是太險了,若非師叔在我身邊,我今晚大概難逃此劫。
那黑衣人,依他劍上文字判斷,定是傳聞中信王府的武士莫言無疑。巾兒姐姐告訴過我,說莫言就是一個神出鬼沒、冷血無情又對信王忠心不二的殺手。師父之前也好像同我提過,直接導致丁辛墜崖、間接導致我穿越來此的那個人,也或許就是他。但同樣有此嫌疑的人,還有他的孿生兄弟莫行,隻不過我從未有機會見過他們兩人的真麵孔。除了幾次被動的狹路相逢,正式的場合裏根本不可能遇到他們。
這麼說來,信王府的的確確已經知道我的蹤跡了。
可是,我這麼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用得著他們大老遠趕來……滅口嗎?我又知道什麼機密呀!我什麼也沒探聽到啊!真是冤枉死了。
╯︿╰
一路上顧不得休息,我們緊趕慢趕,終於在天亮時分出了那個小城。莫言的穴道會在八個時辰後自行解開,而且因陸師叔用的是仙鸞山秘門點穴手法,所以不怕他強自衝開穴道,否則結果隻能是他自損筋脈。雖然已經跑出很遠,我的心裏還是亂糟糟的,仿若對方的追蹤依舊如影隨形,害得我疑神疑鬼,聽見什麼聲響便豎起耳朵,一路緊抓著師叔大人的袖管忐忑不已——嗚嗚,我不想和師叔分開,我不想啊!
約莫正午時,我們來到另外一座無名小城。在街上問了幾個路人,都說沁州離得不遠了。
不遠了,不遠了……我沒來由覺得一絲輕鬆。盡管沁州的外婆家對我來說是陌生的,可我忍不住開始期待他們也會像父親和姨娘那般疼愛我。
扯一絲笑掛在臉上,我向著漸行漸遠的陸師叔擺了擺手——這一站,我們分別了。我說不出什麼鼻涕眼淚的煽情話,隻是非常不江湖地勾住她的脖子,將頭緊緊埋在她的大氅裏,深深地擁抱她一下。
那鬥篷上有飛塵的氣息,卻沒有半分脂粉氣。
再見時,又不知是何日了。我隻能自欺欺人地說,幸好相處時日尚短,否則依我這般小性兒又怎麼調適地過來?依賴總是在不覺間養成的,隻是不該在這路上。
騎馬我不會,駕馬車我就更談不上了。沒辦法,陸師叔隻能將那馬車又套了現,把得來的銀錢統統留給我。我雖然說過由我來負擔一路飲食住宿,可到底沒花我半文錢。我也並非理所當然接受,隻是念及自己的情狀,不好再打腫臉下去。這下沒了馬車,行進的效率又慢下來。想著不幾日就能到達目的地,我並沒有太著急。反倒自己的腿腳有些撐不住,腳上的水泡磨起一層之後又在上麵磨出新的一層,折磨得我走不多遠就要停下來歇一歇。
背靠大樹好乘涼——我現時正愜意地坐在樹蔭下,聽著幾聲自在的鳥鳴,等著哪陣路過的清風大駕光臨。眼下正是八月末,一年中最熱的月份快要過去了,可當著偌大的日頭依舊不好趕路,我便趁此翻出些吃的喝的,撕咬幾口咽下去,將就著把午飯解決掉。
蒸餅的味道本是不錯,隻是已經風幹得像是牛皮糖,黏黏連連撕不開,單是吃個餅就搞得我一頭汗。身上穿的那套衣裳自從離開文山鎮之後就再沒換過,更別說洗澡,一身臭汗再加一身汗臭,熏得自己也不敢再聞第二下。
要是附近有個潭子,或者小河該多好……一填飽肚子,我就四處去找可以換洗的地方。幸運的是,不遠處正好有一條小河,小河拐角處雖然淺,但拿樹枝探了探,最深處差不多能沒過腰部。而且河水清冽,四周又荒無人煙,實在是再好不過!
我爬到山崗上放眼眺望,隻望見重重山影,這邊的小山坳倒是僻靜,附近也看不到繁忙的官道,別說人了,連隻羊啊牛啊都沒有。放心的同時不免又歎氣,唉,我怎麼走了這麼一條路?
我樂滋滋爬下山,連拉帶拽扯下幾根樹枝插在岸邊,然後甩了鞋子鑽下水,躲在樹枝形成的小屏障後麵,把衣裳一件件脫下搭在樹枝上,愜意地沒入水中,嘴裏大呼痛快。河水悠悠流過胸前,微波蕩漾著,輕輕地撩起我心底一絲漸漸清晰的警覺——靜寂的穀中除了我的呼吸聲,隻剩稀稀疏疏的戲水聲,卻連一聲鳥叫也聽不到。我手上一頓,身形再往水下隱了隱,不禁握緊成拳。
不對,不對……可究竟哪裏不對,我卻也說不來。洗的差不多了,我探手穿過樹枝的細縫,向對麵摸索我的包袱——啊,幸好,包袱還在。從中隨便抽了件衣裳笨手笨腳地套上,光著腳便回到了岸上。頭發還未來得及梳理,水珠一滴一滴滑落下來,濡濕了大片的衣領和後背,我卻隻是傻傻地站在岸邊,看著那包袱旁邊多出來的一支簪子,嚇得渾身冒冷汗——這是誰在耍我?
我緊張地左顧右盼,卻什麼都沒發現。
那不是我的東西,這一點百分百肯定——自文山鎮而來,我身上唯一的首飾不過是謝雲寒送的那枚戒指,哪裏又冒出一隻簪子來?可是怪就怪在,那簪子上分明地刻著“如意”兩個字!!
嗚啊,老天,此地不宜久留!
我帶上東西馬上離開,不過走了大半個時辰,就已經走出山坳來到一條寬敞的官道,不時也會有路人經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心想這下子總該安全了吧?可我撫著心口,卻發覺心髒依舊砰砰亂跳,一時不肯消停。
混跡於市井最能躲避耳目,可是,我該往何處去?穿過擁擠的人流,我卻越來越覺芒刺在背,好似正有一雙眼在不知某處緊盯著我。回頭再看,卻還是沒有發現可疑之人。
怎麼辦,到底是誰在跟蹤我?
走得久了也累了,天氣又熱,我又緊張,剛換上的新衣幾乎又要被汗濕透。眼看暮色將至,街上的光線也暗下來,腦後忽吹來一陣涼風,嚇得我汗毛直豎。身上銀兩還有不少,我一咬牙,大步流星走進一家酒館,隨便找張桌子坐下,狠狠心也隻點了一碟包子和一盤炒菜。
沒有人在看我,沒有……還好,暫時沒有異常。我暗自捏了把汗,拿起包子就要吃,瞬間卻又像被施了定身術,“啪嗒”一聲,包子被我失手丟在了桌上。
隻見那盛包子的碟子上,正中赫然塞了一隻銀鐲!
再湊近一看,鐲子內側竟然也刻著“如意”二字!!
“我……”差點髒話出口,我謹慎地掃視四周,大家都專心在自己的飯局上,碰杯的碰杯,夾菜的夾菜,哪裏看得出誰有嫌疑?我沮喪至極,勉強應付掉兩個包子,然後將剩下的包好裝起來,付了帳後馬上離開。
這是什麼世道啊!你要打要殺好歹也露個麵吧?嗚嗚,這般耍人很有意思嗎?!這人也真是的,先扔一個簪子,再扔一個鐲子,下次又是什麼?玉佩麼?那我幹脆什麼也別幹,找個匣子守株待兔好了!
嘴裏罵罵咧咧,腳下卻生風一般越走越快,卻不知自己究竟在朝著什麼方向前進。天色還未全暗,隻是街上行人已不多。這挨著官道的熱鬧小鎮本就不大,我不過三五步就走出了小鎮,人煙盡處又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蕪。
這裏是……我猛然驚醒,想到要露宿荒野,馬上又往回退幾步。可一轉身,方才的熱鬧小鎮竟早已望不見了。
我,我這是……我不會迷路了吧?!天哪!我心驚地沿著記憶中來時的方向往回走,一邊一邊隻覺腿軟——嗚嗚,壞事了,我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眼前依舊是雜草、雜草、雜草,綠油油卻瘋長得幾乎有兩人高,一波波蕩漾著搖擺著,宛如一個個舞動的人影。若是在白天,我或許還有心情欣賞一番。可現在我這是到了哪裏?這是哪裏、哪裏、哪裏呀!!
天上繁星已現,一股空前的恐懼隨之從四方包圍過來。我驚恐地大喊一聲,隻聽得草叢搖曳的回應。
嗚嗚,師父,非心該怎麼辦啊?非心不想這麼膽小,可是……可是我真的害怕啊!
“有沒有人啊!”我慌不擇路,選定一個方向便一直跑一直跑,拚盡全力吼著,可依舊沒有回應。苦笑著癱坐在地,我想,就算這時有人從草叢裏鑽出來回答我,我也會被他嚇得半死吧?我一把解下包袱抱在胸前,兩手卻分明在顫抖。手指不經意觸到另一手上的戒指,一股委屈迅即侵上心頭,眼淚便“啪嗒”滾落出來。
那家夥要是在,該多好……不,不對不對,我怎麼會想到那個人?可眼淚卻收不回來了。我越發哭得歇斯底裏,像要把數月以來積攢的苦楚和委屈通通宣泄出來,一時竟忘了害怕。我抱著包袱哭啊、哭啊,任由淚水順著臉頰流向脖頸,一次一次哽咽到頭暈目眩。
耳後沙沙的,仿佛隱有人聲,可我哭得忘我,什麼都沒感覺到。忽而一陣簌簌的聲響,一隻白色鳥兒衝破層層樹影飛上半空,圍著我一圈一圈鳴叫盤旋。
是小白!
我驚呆了,仰頭看天,心頭漸漸湧上一股莫名的寒氣。不覺顫顫地止住眼淚,我從前襟掏出那隻簪子和鐲子,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於是攥緊它們扯開嗓子大喊。
“謝——雲——寒!”
一定是他!
我知道一定是他!
過了一會兒,仍不見有人影出現。我不死心,哆哆嗦嗦站起來,向著未明的前方繼續喊著他的名字。
“謝——雲——寒!謝——雲——寒……”
風吹草低,隻有小白起興地飛著,久久的,他就是不肯現身。我那一時暴漲的信心頓時下降半分,心下略一思忖,不禁緊咬雙唇。
“甄——吉——祥,你,你要是個男人就……”張著的嘴立馬僵住,因為身前幾丈開外,一個白色人影突然閃現,正衝著我走過來!
啊呀,那是人是鬼?!我嚇了一跳,目不轉睛盯著那人,大著膽子向前走了幾步。可當我和他之間距離越來越近,當我倏忽停下腳步時,甫自止住的眼淚又馬上不爭氣地湧出來。
“你個死人……”
“我不是出來了嘛。”小白跟著拍拍翅膀,落在了他的肩上。謝雲寒此時就站在我麵前,歪著頭瞄一眼我的臉,竟然笑了出來。
“你個死人!”我在罵你你沒聽見啊!我憤憤一扭頭,不期然的,一隻粉白的玉石“啪”的懸到我的眉心前,卻見正中刻著一個大大的“如”字。隻覺喉中一哽,我登時明白了他的把戲,忍不住回瞪他一眼,一時卻哭笑不得。“你什麼意思?”
“送你的。”他輕輕搖了搖手中細繩,那玉石便如鍾擺般在我眼前左搖右晃。頭暈暈的,我一把抓過來扔到地上,嚇得小白又振翅飛上了天。
“看好了……簪子,鐲子,一樣沒少!”說著,我將手中那兩樣也一齊扔到他腳下,瞪著發紅的眼看著他。他似是訝異地看著我,像是沒有料到會遭此冷遇,臉上怒氣幾乎都快壓不住了,卻還是緊咬著牙不說話。將地上三件飾物一一撿回,他強裝出一抹笑,剛要開口卻又被我打斷。
“這個你可見過?”我手中擎著一隻絞絲銀鐲,拚命忍著即將奪眶的淚水,等他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他的麵上恍若拂過一絲放鬆,歎了口氣,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是如也送給你的吧。”
“謝雲寒!”到如今,你還是不願說實話麼?我心口微酸,卻馬上又嘲笑自己的濫情。若不是我在分別那夜臨時起意,在他包袱裏麵摸出了這個,我又怎麼會發現這隻鐲子壓根沒丟,而是被他藏起來了?
“吉祥”不會把姐姐的隨身之物偷了來卻謊稱找不到,然後自己私下收藏,“吉祥”不會……枉我天真地以為他真的失憶了,真的不是從前那個人了……枉我幾乎想要原諒他……我怎麼可以這麼笨,怎麼這麼容易就被他騙了?!
他無言以對,或許是看出了我眼中的冷漠,於是慢慢收斂了那玩笑的神情,站在不近不遠的地方,負手仰視穹蒼。等他再轉向我時,那眼中熟悉的桀驁不羈已然盡染上來。
謝雲寒,他果真是謝雲寒……其實我早已猜到了吧?隻是不願相信罷了。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明他什麼也沒說,我卻突然恨不得一切就此打住。我不需要他的解釋,我也不需要他把冷冰冰的現實呈到我麵前!
唇邊不知何時鹹得澀口,我顫著手摸了摸臉,淚痕疊著淚痕,卻還是止不住淚水——我哭什麼呢?勝者為王敗者寇,我輸了就是輸了,總不能再輸掉氣勢吧?我嗬嗬笑著擦幹眼淚,突然瞥見指上的戒指,一時愣住,便急急地擼下來,向著謝雲寒扔了過去。
他接了個正著,因為月色未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一時以為他一定高興地得意忘形,一時卻又希望他至少能流露出一點點的悲傷。月亮還未升起,夜幕中有不可計數的星星眨著眼,默默見證著這一切。冷風像把刀子,割在臉上生生的疼,我忽然隻覺就這麼死了也無所謂。腦子裏充滿了自暴自棄的想法,我強忍著淚,一遍遍擦著眼角和臉頰,卻始終徒勞無功。
我怎麼會產生期待了呢?他終究是對方的人,我和他根本不可能有一絲一點的可能,不可能呀……想到師父的叮囑,想到之前的努力,我攥緊雙拳,深深呼出一口氣。
“恭喜你終於得勝了!”我向他大喊著。
謝雲寒突然抬起眼,平靜地看向我。“為什麼你不問我,為什麼將它藏起來?”他站得遠,我一時沒聽明白。等我眨去眼裏的淚水,卻見他徑自上前幾步,如自問自答般又道:“因為那是如也送你的,我不想你留著……”
腦中“嗡”的一聲,我不知所措轉過身去。
他又要騙我了,他肯定是要騙我的!我怎能允許自己再上他的當?
“哼,單憑你不想就可以把它偷走嗎?”
“為何不可?我將來可以給你更多比那鐲子更寶貴的東西。”那聲音顯然又近了幾步,我心慌地再向前幾步拉開距離,匆忙轉開話題。
“那你為什麼裝作失憶?就為了看我出洋相嗎?”
“我那時剛醒過來,頭腦確實記不清……”
我知道他已來到身後,不等他說完就猛然回過身去。“你功夫那麼好會記不清?鬼才信你!”
對上我逼視的目光,他怔住片刻,馬上心虛道:“我,我後來就記起來了……”
“那幹嘛還裝下去?做我弟弟你就那麼甘心?”
清俊的臉上一時綻開一朵真誠的微笑,他笑著看向我,我則一直半信半疑地瞪著他。
“走了幹嘛又回來?”
“嗬嗬,也不知是誰,剛才哭著喊我呢……”他又自得一笑,羞得我“噌噌”幾下抹淨臉上淚痕。“就算我放心不下好了。”
“嗬,是啊,放心不下,你還真是放心不下呀!那我還要多謝你昨晚托人來看我呢!”
“……莫言來過了麼?”他突然跨近一步。“你有沒有受傷?”他走得太近,前額幾乎要抵向我的,一縷發絲不失時機飄到我的臉上。我忍不住胡思亂想,一股曖昧氣息頓時在心底氤氳開來。
踉蹌地又退開一步,這才穩定心神。“是你告訴他我要去沁州的?”
“信與不信,總之不是我說的。”他淡笑著抬起頭,見我不似受傷便也不再追問。“我隻是在路上巧遇他罷了。”
“哼,還真巧呢……那你現在打算怎樣?我騙過你一回,你也騙了我,我們算是扯平了。”
“哈……”他又欲上前,見我一副準備後退的模樣便不得不收住腳步。“怎能算扯平呢?你還欠我的呢!”
嗯?他說我欠他的?嗬,我還欠他什麼?!笑話!
“難道你不覺得,最近內力精進不少嗎?”
“是又怎樣……”哎,不對!我轉又盯著他,見他對我點頭一笑,心裏竟忍不住開始發虛。內力這東西,是可以一人傳給另一人的麼?難道……他,他把一部分內力給了我?
“是什麼時候?”我有些糊塗了,怎麼我自己想不起來?
“你還在昏迷的時候,我都是趁半夜去的……每晚用真氣幫你運功活血,都得耗上大半個時辰,可真是費力氣呢……”他不知何時又走到我身邊,我卻因這真相大出意料而刹那怔忪。
依他的意思,是他用自己的功力救了我的性命?他每晚幫我運功……
原來,那時在夢裏感覺到的暖流,就是這個啊……我不覺氣勢又矮了幾分,平生最受不不了的就是受恩不報,這下可怎麼是好?
“那你……要我怎麼還?”
“嗯……”他輕巧地轉個圈兒,忽停在我麵前。“從現在開始,我問你答,你必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啊?
這,這……好吧,他怎麼也算救過我一命,我對回報他人恩情向來是不敢打折扣的。
我剛想和他好好說話,卻見他一臉嚴肅地看著我,問了我一個最令我意想不到的問題。
“你到底叫什麼?”
我一愣,撲哧笑了出來。沒想到這隻小狐狸真是糾結,竟然還在困惑這件事情。
“我的真名麼……你是說在丁府,還是……”
“都要!”
“那好吧,你聽好了,我之前倒是有個名字叫謙謙,後來在丁府就叫丁辛,父親和姨娘叫我辛兒,丫鬟們都叫我小姐……”
要不要說“非心”呢?以謝雲寒的言行來看,他好像知道我和師父的背景來曆,可他口頭上卻又從未挑明,這讓我不得不懷疑是不是有些事仍是我知道而他不知道。為了少點兒麻煩,我還是能少說就少說,免得自惹禍端。
“沒有了嗎?”
“在……在我師父麵前,我叫……非心。”我話剛說完,就覺肩上突然一緊,竟是被他雙手緊緊握住。
“你,你再說一遍,你叫什麼?”那正視我的眸子裏迅即閃爍出欣喜的光彩,就連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我不禁有些困惑,喃喃道:“非心,丁、非、心……啊!”尾音未落,他已將我一把摟進懷中,像魔怔一般不住地囁嚅我的名字,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我忽然不敢掙紮,被他這詭異的舉動嚇傻了。背上那雙大手卻像要把我的皮都剝下來,那麼用力地摩挲著。我的心口撲通撲通一直跳,終於忍不住那窒息的氣氛想要推開他,可他那結實的臂彎卻把我死死扣在他胸前,任憑我怎樣用力都不肯放鬆分毫。
“你問,我就答,我不欠你了……你快鬆手啊!”臉上飛紅,我又驚又羞不敢抬頭,隻是一個勁兒推著他的胸膛。見他未留意,我不得已擊出一掌,隻聽他“啊”的一聲鬆開手退了開去。
“你……”他吃痛地一手捂住腰部,忽又語塞,隻是怨恨地瞪著我。
“對了,我還忘了和你算,你之前打我的那一掌呢!這下真的是扯平了!”我故作笑吟吟地拍拍手,心下卻怕得要死——他要是惱羞成怒,我可該……
“啊……”他,他……
“你幹嘛又抱我!你還想再來一掌?”
“非心,非心……你打吧,你打我也不鬆手了!”
這個無賴!
“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麼?你這麼……這麼……”
“你不記得我了麼?真的不記得我了麼?”
他那隻手怎麼那麼大啊!頭被他一手按向頸間,我擺脫不得,卻被動地在他淨白的領口上揉來搓去,恨不得對準他的血管咬上一口才解氣。
嗚嗚,他又要和我敘三年前的舊了嗎?可我真是一無所知啊!
“你不是說萍水相逢嘛……”
“我若說是一見鍾情呢,你也信?非心,不要再和我鬧別扭好不好?非心……”
那隻手本來搭在我背上,可現在卻慢慢滑向我的腰,然後……我忍不住一個激靈,張口咬下去。
“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