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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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汨兒,汨兒……汨兒……”不管我怎麼推汨兒,她都閉著眼沉沉睡著醒不過來,就連闌雅也是這樣。
啊,幸好還有呼吸。我無奈窩在她們身邊坐下,再一次感到絕望不已。
船開了。
謝雲寒即使找到了閻嶺他們,又怎麼追得上來呢?
船開了……
那些人到底想要幹什麼?卸了東西直接扔到海裏,等後續部隊再去撿回來,就是為了盡快把船開到海上吧?連船上的人都被他們不知用什麼迷暈過去,這般肆無忌憚、輕車熟路,無論怎麼想都覺這事兒蹊蹺得很。
船身忽的劇烈一晃,門“吱嘎”開了。我冷不丁嚇了一跳,盯著敞開的門口看了好一會兒,見沒有人跟著出現,不由大大舒了口氣。輕輕貼著地板爬到門口,船又一震,一個東西順著過道由右側滑了過來。
摸過來一看,竟是那支木簪!
納悶它何時掉落了,我正打算好好收起來,頭上忽飄過一道黑影,一雙赤腳便出現在我眼前。
夜半的皇宮裏依舊燈火輝煌,卻安靜得陰森可怖。
旼祺審閉最後一張奏折,疲倦地站起身伸展一下腰板,望了望大敞的殿門口,準備叫值夜的宮人去端些宵夜來。卻見一個小太監跑來報告說,太子在門外候著多時了。
“宣他進來吧……”
隻見趙凜端著一碟精致的點心,由門外進了來,身上依舊穿著白日的便服。
“父皇覺得如何?”
旼祺象征性地拿起來品了品,默默觀察著趙凜的一舉一動,然後把碟子一放。
“說吧,想要朕許你什麼東西?”早就習慣他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格,旼祺索性也不跟他兜圈子。
“……兒臣……兒臣願接受大婚。”
難得一見,平日不可一世的趙凜竟也有語塞的時候。
“嗬……還真是奇聞,朕以為非得等到刀架到你脖子上,你才肯答應呢。”旼祺也是難得的笑出聲,仿佛瞬間卸下一副重擔般放下了懸著的心。“不過此事急不得,總得等朕跟你母後商量……”
趙凜不等他把話說完,就“撲通”跪了下去。
“你這是要做什麼?”
“此事還需……信王相助!”
皇上沉默片刻,視線雖隻是盯著桌上的點心,話卻是對太子說的。
“朕會看著辦的。”
我被發現了,竟然這麼輕易就被發現了!心中一歎,原本的信心和鬥誌立刻變得那麼不堪一擊。
如果我也會輕功,如果我也能點人穴道,如果我還會兩下子,那麼情況就……現實容不得我半點假設。被那些人發現之後,我就被綁在汨兒的床邊,那支倒黴的木簪子則不知被他們扔到了哪裏。雖然他們沒有說要怎麼處置我,但是看樣子,他們暫時還沒有要殺人的意思。
一個個頭矮小的男子臨走時別有深意地回頭看我一眼,磣得人雞皮疙瘩落了一地。
船又在海上漂了大半個時辰,而他們離開之後便再沒有回來過。
我漸漸有些支撐不住,眼皮一陣沉過一陣,好幾次差點睡著,每次也都是在浪濤的呼喚聲中突然驚醒,不斷地提醒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千萬不可以睡著。腦子雖混沌不清,可我拚命要自己思考一些事情,奈何總會不知不覺迷糊過去。汨兒和闌雅依舊安靜地彼此挨靠著躺在床上,半點兒要醒來的意思都沒有。
唉,是我害了她麼?要是這次沒帶她出來,也不會害她被人綁了扔到海上,這麼自生自滅……
自生自滅……自生自滅?
說不定,說不定那些人是想……讓我們自生自滅?!
天哪,如果真是這樣該怎麼辦?他們把船開到海上,然後自己跑掉……生在水邊的鳧水好手多的是,他們有的是辦法甩開我們自己逃走。船上的人又都被他們害得失去意識,醒不醒得過來都還是未知數……嗚嗚,太可怕了!
無望的等待總算到了盡頭,竟然有人堂而皇之進來給我鬆了綁,末了還告訴我說:“你們可是走運了!”
我將信將疑跟他出了門,這才發現海上早就開始烏雲密布,密密的細雨斜斜地下著,絲絲刺在臉上,讓人很不舒服。搖搖晃晃踩上甲板,卻見不知何時前方海麵上擋著一艘不小的帆船,等靠得近了,便有幾個人由那邊跨過船舷躍了上來。走在我前麵的那人挑著一盞燈,左搖右晃地照了過去。朦朧中,我似是看到謝雲寒的臉,可馬上便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近視加深,以至於總是產生幻覺。
“公子,是她嗎?”對麵一人向這邊望了望,然後腆著臉向旁邊的人詢問一聲。
我討厭那種被人評頭論足的目光,鄙視地掃去一眼。燈籠忽然被誰撥到一邊,一個人徑直向我走過來。
“就是她。”
這、這、這,這是誰?
謝雲寒端正地站在我麵前,那寬闊的肩膀矗立著,擋住了其他所有人的注視。我一時吃驚地瞪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臉上翹起的一絲微笑,不知自己到底是驚喜還是錯愕。
他又怎麼會……和那些人在一起?大師兄他們呢?腦海中無數個問號擠作一團,我恨不得立刻抓住他問個明白。可心中砰砰地跳個不止,我也清楚,現在的情形似乎很微妙,我必須得把疑惑暫時拋到腦後,見機行事。
“那就好說了……”對麵那個令人惡心的家夥哈哈一笑。先前掌舵的小個子突然上前趴在他耳邊私語幾句,就聽到那家夥的笑聲僵了一僵,繼而走近了,對著謝雲寒曖昧地一笑,說道:“公子,您的賞兒就先犒勞弟兄們了?”
謝雲寒不解地一皺眉。“賞兒?”
“嘿……就是,就是那個……”他伸出一隻手指,指了指我的身後。
同樣不解地轉過身,大船恰在此時攀到了浪尖,半個船身都翹起來。我下意識抓住謝雲寒的袖管穩住身形,卻眼見雨中,汨兒被幾個人架著從房裏拖了出來。
“汨……”
腦中“轟”的一聲響,想到那令人作嘔的可能,我忽然不顧一切衝過去,二話不說向著兩邊架著她的人各擊一掌,將仍舊昏迷的汨兒摟過來靠在肩頭。
或許是出於自保的本能,或許是心急之時集中了功力,那兩人被擊中之後當即慘叫著飛了出去,其中一個還險些翻過船舷掉進海裏。後怕地爬上來再看,船舷竟被我震得裂開一處缺口。
“辛兒!”謝雲寒一聲厲喝也衝過來,不過顯然,他不像是幫我清場的。
“辛兒是你叫的?”我低聲抵他一句,死死地抱著汨兒不肯鬆手。
在場的人有幾個也想要動手的,但都被那個領頭的壓了回去。不過他眼巴巴看著自己的人挨打,臉上多少還是不大好看。
“放下她!我隻能救你一個!”謝雲寒突然側身握緊我的肩膀,半似警告半似解釋地低聲吼道。我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向他,看到他那因著急而變得猙獰的眉頭,還有那雙充滿了關切的深邃的眸子,心中莫名一陣失落。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算什麼?他不過是受著信王的蔭庇才得以作威作福罷了,他知道什麼?以為救了我,我就會感激他嗎?少算計了!
胸口一陣鼓脹,一口鮮血便要湧上來。我強迫自己咽回去,深深地吸了口氣。
“你知道他們要汨兒做什麼嗎?”我抱緊汨兒在懷裏,那一刻,我發誓我再也不想看到他的臉。
“……”他沒有回答。
“你怎麼能這麼殘忍,讓我眼睜睜看著我親近的人被……”
“我隻能救你。”
“你以為你是在救我嗎?”我實在說不下去,隻能盡力告訴自己不要流淚,卻禁不住雙手顫抖不停,一時慌神,汨兒便不由自主從我胸前滑下去。謝雲寒眼疾手快,一把將她硬搶過去,馬上轉手交給後麵的幾個人。
我怔怔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隻覺視線一點點變得模糊不清。喉頭又是一癢,我本能搗住雙唇,平息過後低下頭,攤開手,卻見兩手空空,掌心中一抹猩紅血色。
對不起……
對不起……
我還是一點兒用都沒有……
汨兒,都怪我,是我的錯……我怎麼可以自己好好的,卻叫你……
對不起……
……
望著漸漸泛起波瀾的海麵,我無聲走到船舷旁邊,對著那突兀的缺口忍不住淚如雨下,悲傷地閉上雙眼。已如豆大的雨滴不知疲倦地敲打在我臉上,就像老天一次又一次敲打著我的內心,失望地質問我,你怎可以拋下她?你所謂的良心就隻是如此而已嗎?原來,你也會怕,你也還是會怕……
是啊,我在怕……
是啊,我是個膽小鬼……
雨越下越大,背後吹來猛烈的風,甲板上卻漸漸變得清靜起來。我死死抓著船舷的邊緣,竭力壓製內心想要回頭拚命的欲望,徒勞地想在風中站得穩一些,再穩一些。稀稀疏疏聽到他們說了什麼,可我竟像突然來到外星球,腦海裏混沌一片,什麼都聽不明白。
我寧願我是癡傻的人,什麼都不懂,什麼都無所覺……可我終究不是。
謝雲寒隔了幾步站著,陪著我忍受風吹雨打,不說一句話。難道他和我都喜歡自虐麼?幹嘛不進去?他有理由躲開眼前的是非,這次的罪魁禍首不是他,我怪得到人家嗎?我連自己都保不了,還有什麼資格擔心別人?
是啊,我隻是庸人自擾,可我又是為了什麼才來到這裏呢?為了受更多的折磨,為了擔更多的煩惱,那這個世界和之前的世界又有什麼兩樣呢?
嗬……一切,都是我在自欺欺人吧?我以為我變了,重生了,可以堂而皇之忘記過去,擁抱一個嶄新的人生——其實,一切都沒有改變。
我隻是在逃避,一直在逃避罷了。
一波又一波巨浪像要把整條船掀翻,恣意地翻攪著無際的大海。
風雨中,我苦笑著問自己,你怎麼還這麼牢穩地站在船上?
又是一個巨浪怒吼著撲過來,我不由自主向著船外傾斜過去。不期然的,身子越過了船舷上那道裂口。我心中頓時一窒,突然鬆開了緊抓船舷的手,任由自己向著那莫測的深海之中墜落下去……
恐懼,留戀,還有難過,此刻竟然全都消失了。
半空一道耀眼的光環閃爍,轉瞬即逝。
一隻手匆忙地伸向我,我卻隻來得及灑下茫然的一瞥——謝雲寒,你再也救不了我了。
“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