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修)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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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謙謙,你……還記得這裏嗎?”
    我記得這裏?
    小白識趣地拍拍翅膀,向著遠處的山澗飛了過去。謝雲寒負手站在水邊,素白的衣袂翩翩隨風而動,那灑脫飄逸之態,瞬間擊中我腦中的猜想——是他,那畫上之人就是他!
    我恍惚一怔,淡笑著搖搖頭。他這麼問,不就是說丁辛與他很久以前就已經認識了?而且,他們還一起來過這裏……不可思議!
    “不記得……也沒關係。”他的臉上明顯蒙上失望。“對了,那如意結……可還帶在身上?”
    如意結啊,是他之前送我的那個吧?我怕被人發現難以自圓其說,一直隨身帶著,沒想到今天會再次遇到他。我忍住不安,側過身從腰間解下一個香囊,然後又從裏麵翻出那個如意結。正要伸手遞還給他,他卻推手擋掉。
    “啊不,我隻是想確認一下罷了……”
    確認?他要確認什麼?確認我沒有忘恩負義地把恩人的信物隨手扔掉?裝啞女還真是費勁,想問什麼也不得不憋著。我尷尬地收好,目光四處搜尋,見不遠處的地上有一個細細的枯竹枝,便跑過去撿了來。一隻腳攤平水邊的細沙,捏起這臨時的筆彎腰寫下幾行字。
    “謙謙不敢打擾公子,故未登門致謝。”
    他在一旁低頭看了,取過我手中的竹枝接著寫到:“可找到親眷?”
    見他心思細致如此,我倒是有些小小的感動,於是回道:“已找到,今日原為上山進香祈福,不想卻貪玩迷了路。見笑了。”
    “現時何往?”
    “清明禪院。”
    “在下願……”我慌忙一把按住他的手奪過他的筆,急急地又寫到:“公子勿掛,謙謙自會照顧周全。”
    “謙謙……”之前一直沉默著,他終於還是開了口。我鎮定地迎向他的目光等他把話說完,他卻沒有說下去,隻是定定地看著我。“謙謙,明日我能不能……去找你?”那渴望的語氣令我心底一顫,卻分不清楚是出於心動還是驚恐。我隻能低下頭回避他的注視,心中有無奈,竟還有些些嫉妒——他也像沈如也那樣,對丁辛動情了嗎?為什麼在現代的我平凡得無人搭理,來到這裏卻會如此受歡迎,甚至一連碰上幾樁桃花?嗬,真是絕妙的諷刺。
    丁辛是怎麼一個人,她那樣的人也有人喜歡?我不甘地咬咬下唇,我終究做不到將自己當作丁辛。她仿佛已經成為一個形影相隨的魔咒,讓我不敢放開胸懷,連做夢的勇氣都喪失了。
    “既然如此,在下隻能……期盼有緣再見了。”他見我低頭不語,略有些負氣地丟下這句話,卻又幹站了幾秒鍾。然後便聽得他沉重的呼吸聲,一陣幽風拂過裙擺,再抬頭時,他已氣衝衝地走遠了。
    對著霎時蕭瑟的青翠竹林,我的心裏變得空空的,竟莫名有些失落。
    或許,我已經開始習慣別人的窮追猛打了吧?唉,真是不知羞。我拚命深呼吸,想清散腦中一切雜念。想我孑然一身,何時被男女之事困擾過?哼,不管他們用情多深,接近丁辛的目的總不會那般單純,我又在這裏裝什麼純情?
    勉強在天黑之前找到竹林中的小屋,什麼也沒想就推門進去。
    “嗚嗚……”小白撲騰著翅膀迎麵而來,被門一撞即彈開去,又在半空及時飛起,仍是一邊叫喚一邊盤旋——它怎麼在這裏!
    唉……我暗笑自己時運不濟,卻也沒想要把它趕出門去。徑自跑進自己的臥房,見一切皆是上次離開時的樣子。
    上次……上次在這裏見到小白時,我好象……是啊,我當時好象見“鬼”了……
    我之前一直先入為主的認為,那天洗漱時見到的白影,是沈如洗。可是現在看來,這鸚鵡好像不是她的吧?
    那麼,不是沈如洗的,就是……謝雲寒的?
    那,那夜……那夜出現的白影……也是他!?
    天上一輪皎潔明月,地上一山秀麗風光。
    清明禪院的出家人早早就已經睡下。空蕩的院子裏遍灑月光,正如禪院的名字一樣,一片清明。
    突然閃現的人影飛竄於屋瓦之上,輕踏幾步疾馳過房頂,瞬間消失在夜色中。不一會兒,“嘭嘭”一陣開門聲、竊竊私語聲,驚醒的僧尼們出門探頭左右瞭望,門外卻又不見絲毫人影。
    想要證實的已經得到答案,我似乎沒有理由再逗留下去。可是天亮後,我忽然想要去一趟禪院。人在困惑不解、無助迷茫的時候,最希望有人能向他說些什麼,哪怕是教條迷信,哪怕是深奧的大義。而現在的我,心裏正猶如盤踞著一團蛇,它們彼此糾纏、爭咬著,蠱惑著我的思考和心跳。
    還記得那次,慧淨師太對我說過,“有情乃自無情始”,難道是說……我不敢再想下去,向著清明禪院加快腳步。禪院裏還是老樣子,哪裏都是清清靜靜的。幾個晨起的小尼似乎並沒有看到我,聚在一旁不知說著什麼,一臉的驚慌。
    “昨夜真的鬧賊?你丟了什麼嗎?”其中一個問道。
    “倒是沒有丟東西。不過嚇了一跳,也沒看清那人是什麼樣子。”
    “啊呀,那得告訴師姐妹們小心為好啊!”
    哦,鬧賊了?在這尼姑庵裏?這裏哪有什麼好偷的啊,不會是——采花賊吧?
    咦……我惡心的一哆嗦,沒再理會她們,徑直去找我要找的人。等到走進慧淨的禪房,卻見她盤坐在蒲團之上,口中正誦念著經文。縷縷青煙由桌上的香爐中悠悠直上,飄散著空氣裏。
    這香是凝神的麼?我好像一下子就舒心好多。
    “辛兒打擾了。”
    她平靜地睜開眼睛,對我微微一笑。
    “丁施主可真早。”
    “……辛兒有些事,想求教師太。”
    “施主但講無妨。”
    “在宋朝,身為女子,有沒有可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掌握,自己的命運?”她的神色黯下來,低了低眼眉,很快又瞥向我。“紅塵渺渺,你我不過纖纖一粒微塵。生老病死、婚喪嫁娶,皆任由命運掌握,又何來自己掌握命運?”
    “果然一樣……”
    見識過了沈如洗的我行我素,也見識過了父親對我的縱容,我差點就以為在這個世界,女人還是能夠決定自己的命運的。其實哪裏不是一樣呢?有那幫自以為是的統治者,有這麼一個堅不可摧的古舊世界,女人怎麼掌握自己的命運?
    “施主……”
    “哦,我……辛兒目前有件棘手的事,需要師太出手相助!”昨晚輾轉想出一個計策,我不得不孤注一擲試一試,隻是不知慧淨師太會不會配合我。
    “施主請講。”
    “能不能……讓我出家!”
    一語驚人,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疑惑道:“施主怎麼會……”
    “不瞞師太,恐怕不久之後,辛兒就會被逼嫁給一戶人家。可辛兒心裏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但是顧及家裏的生意又不敢得罪對方。所以,隻能出此下策。”
    “施主該知道,出家人需四大皆空,無欲無求,視紅塵如前世孽債,才能潛心誦經學法……”
    “師太,您不要再說了。辛兒知道自己的心不誠,知道自己塵緣未了,可是……您能不能通融一下?就是演戲也好啊!否則,辛兒真的要走投無路了啊!”我懇切地拉住她的袍袖,就差涕淚縱橫給她下跪了。
    “施主……辦法可以再想,但是出家這件事,施主莫再提了。”
    唉,就知道她不會那麼容易說服。雖說是為了逃避吳家的親事選擇出家,貌似有些劃不來。可若是進了吳家的門,我的一切就都將結束——五道堂的差事甭指望了,師父和師兄們也不太可能會再見;留雲閣的生意也別惦記了,離開父親和姨娘我又去依靠誰呢?我來到這裏的生活才剛剛開始,才剛開始啊,我怎麼能任由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可慧淨師太仍不為所動。我牙一咬,既然軟的不行,那幹脆就來硬的好了!我放開她的袖子,倒退一步站得遠遠的,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剪刀。另一隻手拔下發上的簪子,頃刻間如瀑長發傾瀉而下。
    “丁施主!”慧淨師太驚詫地一怔,她想不到我會有此舉動。
    “師太,既然您不願為辛兒剃度,那辛兒就在這裏自行削發好了。不管您認不認,大家都會以為,辛兒已經是清明禪院的女尼了……”麵上雖說得慷慨,可心裏卻不由有些膽顫——真的要剃掉頭發啊!我緊緊攥著手中那一縷青絲,想到今時今日自己的處境,一股悲涼湧上心頭——嗚嗚,我怎麼就走到現今這個地步?
    “施主……好,貧尼答應!”
    “……”
    呃,這麼快就答應了?我原本還準備多演一段戲的。
    “師太說真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
    “那……何時為我剃度?”我盯著她伸向我的手,她卻隻是要拿過我手上的剪刀。
    “等到施主塵緣已盡之時,貧尼自然會幫施主剃度。”她終於接過剪刀,麵色略一舒緩,轉身將它放在離我較遠的幾案上。
    “那現在……”
    “待貧尼為施主整理發髻吧。”說不出的,她的溫柔一望頓時在我心底掀起一層漣漪。
    慧淨師太差不多五六十歲吧?就像辛兒奶奶的輩分……有種莫名的情愫浸染全身,驅使著我點頭答應下來。思及出家之人並沒有梳頭用具,我也不曾考慮太多,順手就拿出貼身收藏的那把銀梳遞給她。在目光接觸到梳子上的花紋和刻字時,那慈祥的微笑卻霎時定格下來。
    “師太……”見她神色不對,我納悶地看看銀梳又看看她。她卻隻是捏著梳子,嘴唇微微顫抖,繼而抬起頭神色不明地望著我。
    “丁施主,這……這銀梳是……你的嗎?”那聲音裏夾雜著某種難解的意味,眼神中卻又好像在說,她和這把銀梳——“似曾相識”。
    “嗯,是辛兒幾個月前買的。怎麼了,哪裏不對嗎?”
    “啊……或許是我年紀大眼花了,也或許……”她重又端詳一眼手中的梳子,幾不可察的搖搖頭,末了卻又無奈一歎,一把將梳子交還給我,口中還在默默念叨著:“罪過……罪過啊……凡塵不可留戀,往事過眼雲煙……拋情欲,舍雜念,正心無需多言……舍得勿算啊……”
    我也慌了,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躲開我,轉身虔誠地跪去佛像前禱告,心底的疑問終於壓也壓不住。我不由跑上前去,對著佛像一同跪下。
    “師太,是不是……”
    “莫提莫提……丁施主還是快些離去吧,貧尼不送了……”她緊閉雙眼,嘴裏一刻不停地囁嚅,隻是那雙手卻無法控製地顫抖不已,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安和恐懼。
    記得三師兄說過,這梳子與一個女人有關,而那個女人得名字中有一個“鶯”字。
    “師太,在出家之前,您的俗名中是不是有個……‘鶯’字?”
    此言一出,她果真聽了進去,立刻見她嘴唇一僵,竟連起伏的呼吸也平靜下來。
    真的是她!?
    “丁施主,你怎麼會……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她先是驚訝地看著我,很快又無措地轉向佛像,合十的雙手仍舊忍不住顫抖著。
    “師太,辛兒隻知道這把梳子和一個叫‘鶯’的女人有關,其他的並不知道。”
    “……恕貧尼怠慢了,施主請回吧……”
    她雖然不說也沒有承認,可我已經得到了答案。我無奈起身,看著手中的梳子,一陣迷茫。
    除了她可能與這銀梳存在聯係,其他的,我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她有可能是那個叫“鶯”的女人,是又如何呢?師父並未要我去尋找銀梳的真正主人,反倒是信王那邊……
    哎,信王!對了,如此說來,謝雲寒理該知道這梳子的背景。既然知道,那他們最初的計劃也該是由這把銀梳尋找到“鶯”的線索。而梳子現在在我手中,梳子的主人卻是……
    信王要找的人就在清明禪院啊!
    我是不是打草驚蛇了?以方才她的反應,我知道我殘忍地勾起了她的痛苦回憶。看破紅塵,當真有那麼容易麼?她沒有做到啊,她那麼輕易就被我刺激到自亂陣腳,又如何四大皆空?那幾十年的青燈古佛,終究還是白費了吧。
    一把普通的銀梳,一個權傾天下的王爺,還有一個叫“鶯”的神秘女人——這是一個怎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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